第四章(3 / 3)

旅館老板娘是一個熱心的人,她給魯咪介紹了城裏的一位獸醫,請他代為鑒定。這位獸醫是個留著胡子、麵目慈祥的老頭兒,當他知道了魯咪買母牛的用意之後,就欣然地說:

“嗯,既然是為了孝敬養母,那我一定給你挑選一頭最好的母牛!”

他立刻帶魯咪趕到市集上去,圍著市場轉了一圈,才選了一頭母牛,在魯咪的耳邊說:

“這一頭母牛最好,它食量不大,但出奶量又多又好。等一等,我去給講一下價錢。”

說完,他就找賣牛的人講價去了。

魯咪才開始聽到賣牛人的報價,把他嚇了一跳,因為人家要三百法郎,但是,獸醫很會講價,所以最後還是以兩百法郎成交。

魯咪付了錢,謝了獸醫,就牽起母牛,踏上了歸途。

當他們要吃飯的時候,就把母牛拴在路邊,盡量讓它去吃草。晚上,到了旅館裏,他們就請老板娘幫他們擠奶,他和馬佳與卡比都喝了個飽。獸醫說得一點兒也不錯,這頭母牛的奶,味道很香,質量上乘,真是好奶。

沒多久,他們就到了夏巴龍村。

進了村,魯咪先找了個熟人打聽詹龍家的情形。謝天謝地,他們說詹龍早在一個月前就到巴黎去了,現在,隻有養母一個人在家。魯咪聽了非常高興。

既然詹龍不在家,那他就不必偷偷摸摸地進家門了!他要大大方方地把母牛給養母牽去。

老家

他和馬佳一起走到村裏的坡頂。這兒是五年前,他第一次被師父帶走,一麵哭、一麵爬過的坡頂。

站在坡頂往下看,遙遠的那一邊,就是可愛的老家,熟悉的小河流水,還有以前當作木馬騎著玩的梨樹。一切景物依舊。

以前的回憶都浮上心頭,他不知不覺間眼睛模糊起來。過了一會兒,他恢複了平靜,才走下坡頂。

走近家門,養母好像不在家,魯咪覺得這樣更好,就把母牛牽到後院去。以前用來放盧雪的牛舍,如今已改做柴房。

魯咪和馬佳一起把全部木柴搬到屋外來,然後,把母牛牽進裏麵去。

老家還是原來那個樣子,被煤煙熏得黑黑的暖爐,半舊的飯桌上依然留有過去魯咪用小刀刻下的痕跡。爐子上麵正燒著一鍋水,看來,養母很快就會回來。魯咪故意要讓養母吃驚一下,所以他就叫馬佳躲在桌子後麵,他自己背向門口坐下,把身子蜷曲起來,裝著以前的模樣。

這時,屋外傳來了腳步聲。魯咪聽出來,是養母回來了!他竭力抑製住狂跳的心,隻聽“吱呀”一聲,門開了。

“哎,你是誰呀?”養母看見魯咪愣住了,詫異地問了一聲,接著用發抖的聲音說:“哦,上帝,這不會是魯咪吧?絕不會是魯咪呀!”

魯咪站起來,情不自禁地喊道:“媽媽”,一麵撲向她的懷裏去。

“哦,你是——”

養母嚇了一跳,不敢相信是魯咪回來了。她推開撲在她懷中的魯咪,端詳了好大一會兒,才又重新地摟住他:

“魯咪!不錯,是魯咪!我可愛的小魯咪!”

魯咪也緊緊地摟住養母:“媽媽!媽媽!我是魯咪啊!你瞧,我回來了!你瞧,我長大了!”

“哦,你長大了!真的長大了!把頭抬起來,再讓我仔細地看一看!”

養母目不轉睛地望著魯咪,看著看著,眼眶裏充滿了淚水。

“五年了,那一天帶走你的那位老公公呢?”

魯咪說:“師父已經死了,現在,由我領班。”

“哦,可憐的孩子!你一定吃了不少苦頭吧?”

經過了很久,母子倆還是摟抱著不停地哭,躲在桌子後麵的馬佳已等得不耐煩了,故意咳嗽了一聲。

馬佳的咳嗽聲把養母嚇了一跳,趕緊回頭去看。

魯咪這時才想起了馬佳,他抱歉地牽住馬佳的手,把他帶到養母的跟前來。

“媽媽,這位是馬佳,他是我的兄弟。”

“什麼!你的兄弟?”養母以為聽錯了,然後說:“這麼說,你已經找到你爸爸和媽媽嘍?”

“不,還沒有。馬佳和我就像親兄弟一樣。還有這隻狗叫卡比,它也是我們班裏的同伴。”

卡比聽到這裏,就立刻用後腿站了起來,把前腿放在胸前,恭恭敬敬地敬了一個禮。養母看了大笑起來,把剛才的悲哀衝淡了不少。

魯咪想,現在該提母牛的事了。

“媽媽,我們到後院去看一看吧!”

“好呀,我們去吧!這幾年我都沒有去收拾它,還是像過去一樣。”

他們一同來到後院。

“媽媽,那是盧雪的牛舍吧?”

“對!”

“你沒有再買牛嗎?”

“像我們這種窮人家,哪裏會有錢去買牛呢?現在用來放木柴了。”

這時,魯咪買來的母牛似乎餓了,當它聽見大家的說話聲,便“哞”地叫了一聲。

養母被牛的叫聲嚇了一跳:“牛!牛!牛舍裏哪兒來的牛啊!”

魯咪和馬佳就大聲笑起來。

“你們笑什麼啊?”養母問。

“媽媽,這頭母牛是我們買來送給您的!”

“你說什麼?”

“這是我們送給您的禮物啊,媽媽,這是我們用自己賺來的錢買的!”

養母看了魯咪好一會兒,因為魯咪給她的驚喜太大了,她伸出兩隻手把他摟抱住,一麵哭,一麵說:

“魯咪,你真是一個好孩子!”

“媽媽,我能夠買這頭母牛送給您,說起來還是馬佳幫的忙!馬佳為了讓我達成願望,就把每天三餐減為兩餐,而且,他更賣力地去工作,所以才買了這頭牛,您要道謝的話,應該向他道謝的!”

養母立刻又抱住馬佳,一再地親著他說:

“謝謝你,你的好意我會永遠記在心裏的!”

馬佳感到養母的動作太突然,竟有些不好意思了。

媽媽要來了

魯咪很想吃養母作的熱餅了,他就對養母說:

“媽媽,我一直想念您親手做的熱餅,今天請您用這隻母牛的奶,做點熱餅給我們吃吧!”

“啊,好的,好的。魯咪,我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

“你知不知道你的養父——詹龍,為什麼要到巴黎去?”

“他去巴黎幹什麼?不會是又想把我賣出去吧!”

“不是的!魯咪,你聽了可不要吃驚。你的親生父母已經快找到了!”

“什麼,我的親生父母快要找到了?”魯咪吃驚地說,“這麼說,我不是孤兒了?”

“是呀!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你隻是被人遺棄在路邊的孩子。那時候,你身上穿了一件質料很好的綢衣,所以,詹龍認為你一定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將來你家一定會拿很多錢把你贖回去的。可是,等了許多年都沒有消息,他很不耐煩,就把你押給那個皮大斯老頭兒了。最近有消息說,你父親已派人到處找你——”

“那我父親叫什麼名字呢?他住在哪兒?”魯咪迫不及待地問。

“這我就不清楚了。我隻記得一個月以前,有一個紳士來找詹龍。後來聽說這位紳士是受了你父親的委托,走遍全國在找你。我問詹龍這件事的究竟,可是,他那種人怎麼肯說呢?他怕人家曉得了會把你弄走,所以,他不肯說出詳細的情形,就一個人到巴黎找你去了!”

“他怎麼知道我在巴黎呢?”

“以前帶你走的那個老頭兒告訴他:‘將來,如果有事情要找他,可以寫信到巴黎露西街的柯樂裏家。’就留下了那兒的詳細地址。”

“啊?柯樂裏,我們認識他,可他已經被捕坐牢了呀!”魯咪和馬佳吃驚地說。

“怪不得他到巴黎沒有找到柯樂裏。魯咪,你趕快到巴黎去找詹龍吧!你見到他,就知道你父親的住址了,聽說你父親是一位很有錢的人,而且,你有兄弟呢。”

魯咪聽了很高興。啊,每天晚上常在夢中出現的親生父母,還有自己的親兄弟,就快要見麵了!

說著說著,養母已經用剛擠出來的牛奶烙了很多很好吃的熱餅。魯咪的心情很愉快,胃口大開,竟吃下了很多,養母看了又驚又喜。

魯咪十分興奮地說著他離家五年中所發生的事情,養母有時吃驚,有時歎氣,有時流淚,最後她說:“明天早上你還要到巴黎去呢,還是早點睡吧!”於是,他硬把魯咪和馬佳趕到床上去睡了。

可是,魯咪始終不能入睡。躺在他身邊的馬佳,不知怎麼了,也翻來覆去睡不著。

“馬佳,你為什麼失眠啊?”魯咪問他。

“嗯!”馬佳顯得沒精打采。

“怎麼了,馬佳?剛才我看你好沉默。難道我找到了家人,你不高興嗎?”

“我當然高興,可是——”

“可是什麼?”

“我……我想,如果你的爸、媽不是有錢的人,而是窮人的話,那就好了!”

“為什麼?為什麼有錢人反而不好呢?”

“因為有錢人家的少爺是不會再跟我這個窮人做朋友的,那多麼叫人難過啊!”

“傻瓜!你為什麼要說這種傻話呢?”魯咪挺起身子,“啪”的一聲打了馬佳一巴掌。

“哦,你打我!”

“是的,你就該打,你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個怪念頭。好了,馬佳,我就是成了很有錢的人,或者成了公爵的少爺,也絕不會把你忘記的!我永遠把你當作親兄弟一樣看待!”

馬佳聽了,立刻站起來,說:

“真的嗎?魯咪!”

“當然是真的!”

馬佳高興極了,他緊緊地抓住魯咪的手,說:

“謝謝你,魯咪,你說這句話,我好高興啊!”

馬佳的心情這才安定下來,於是很快就睡著了。不久,魯咪也睡著了,他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他夢見被親媽媽抱著,但是媽媽的臉總是模模糊糊,看不清楚。

魯咪霍地驚醒過來,自言自語地說:

“奇怪,怎麼會做這種怪夢呢!”

到倫敦去

第二天,當魯咪醒來的時候,太陽已爬得很高了。

就在魯咪還沒有完全清醒過來的時候,他的養母慌慌張張地推門進來。她的麵孔蒼白,手裏拿了一封信。

“魯咪,真糟糕!詹龍在巴黎病得很厲害!”

“什麼?爸爸害病了?”

“是的,我是從這封信裏知道的。因為你還在睡覺,我已請鄰居看了一下,現在你再念給我聽!”

詹龍的信是這樣寫的:

妻:

當你讀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躺在巴黎的一家慈善醫院裏了,我病得很厲害,患的是腦溢血。醫生說,恐怕活不到明天,所以,趁著還沒死,交代你有關魯咪的事情。

我到處找他,最後,查出他的蹤跡:魯咪大約在四天前,從巴斯煤礦卡蘇伯家出發,到夏巴龍村來了。

這封信寄到家的時候,他也許已經到家了。如果,魯咪到了家裏,你就叫他趕快寫信給倫敦市維斯那·格林街四十三號的約翰·杜立克,叫他立刻來把魯咪領回去。

杜立克就是魯咪的生父,他來領魯咪,應當付給我們三千法郎的撫養費。這筆錢一文也不能少,不然,魯咪絕對不交給他。

這件事絕對要保密,不可告訴任何人,因為,要讓別人知道了的話,會來找我們麻煩的,這筆錢也就會告吹!特別要注意的是,先別把魯咪交給他,必須等到他把錢拿來,當場交換才可以。最後,我要提醒你,這些事必須等到我死了以後,才可以辦。隻要我一息猶存,你不可以擅自做主,知道嗎?……

信寫到這兒斷了。

養母和魯咪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顯然是不知所措了。本來要去找詹龍,現在他已在巴黎病危。由他的來信猜想,說不定此刻已經死了。像詹龍這種人,會寫這樣的信回來,想必是已經覺得自己不久於人世了。但是,即使很快趕到巴黎,到底能不能見到他一麵呢?

就在魯咪和養母猶豫了一天之後,巴黎的慈善醫院寄來了一個通知,上麵說:“夏巴龍村詹龍·巴布聯已病逝,請速派人來領遺體。”

這個消息對養母的打擊是巨大的,不管丈夫是如何粗暴,這麼多年來,天天生活在一起的人一旦去世,豈能不感到悲哀?

魯咪的心情也是如此。他能有今天,說起來還是得力於詹龍,如果詹龍不把他從巴黎撿回來,將不知會變成怎麼樣,何況,詹龍把他押給皮大斯老公公,畢竟還是由於貧窮所迫,不得已才這麼做的。假如那時候他不出去旅行,就不會有機會接受各種鍛煉,那麼終將成為一個懶惰的鄉村少年也說不定!

這麼一想,他覺得詹龍是他的恩人,對他也就沒有任何怨恨了。

魯咪決定和養母一起去巴黎領回詹龍的遺體。可是,養母卻反對說:

“詹龍的葬禮我一個人辦就夠了,你還是趕快到倫敦找你的親爸、媽去吧!”

“養父的信上不是叫我們先別去,要到對方送錢來……”

養母卻凜然地說:

“魯咪,我撫養你長大,並不是為了要錢,而是因為你太可愛才撫養你的,不管詹龍的信上怎麼說,我是一個錢也不要的!”

魯咪太了解養母了,雖然她對人溫和,但是,隻要做出決定,就不會反悔的。所以,他就決心依照她的話去做了。幸虧自己的親父母是有錢人,他打算到了那邊後,拜托他們設法安置養母,使她將來能夠度過幸福的晚年。

這時,馬佳說:

“魯咪,你也帶我一起到倫敦去吧!我會說英語,可以幫你的忙,你的父母和兄妹都說英語,如果你不會說英語,你們之間的溝通就會出現問題。而在去倫敦的路上,我正好教你英語。求求你,帶我一起去吧!”

魯咪當時就接受了他的請求。

第二天早晨,養母、魯咪和馬佳輪流地與母牛親了又親,又拜托鄰居照顧後,一道出發了。養母是到巴黎料理詹龍的喪事,馬佳則是陪魯咪到倫敦去找親父母。走到村界的岔道口時,魯咪說:

“媽媽,我一定會回來接你的,而且,還會帶很多禮物送給你——”

養母一麵微笑,一麵說:

“魯咪,聽你這樣說我非常高興。我想我不會收到比那頭母牛更可貴的禮物了。因為,你在窮苦時,以汗水換來的禮物,比你有錢時送給我的禮物,更使我高興。”

養母與魯咪他們,一次又一次地掉回頭來,揮手道別。可是,這次分離再不像五年前那樣使他們難過了。

十天後,魯咪和馬佳便到了西海岸的布倫港。他們在這兒搭船,渡過多佛海峽。第二天中午,便抵達目的地——倫敦。

倫敦不愧稱為霧都。當魯咪和馬佳抵達的那天,這裏正好籠罩著一片濃霧,所有的建築物都模模糊糊的,呈現一片灰色。

此刻在法國各種各樣的花草,在明媚的太陽光下盛開著!

魯咪在心裏不止一次地盤算:如果自己的雙親不是英國人,而是法國人的話,那該多麼好!

魯咪一直以為自己的親父母是很富有的人,應該有很多人知道他們的地址的。

馬佳說:

“維斯那·格林街的‘格林’是綠色的意思,所以,你的親父母一定是住在環繞著綠樹的地方,肯定會有很多人知道的,隻要問一問就會曉得了!”

於是,馬佳便向行人打聽維斯那·格林街應該怎麼走。問了六個路人,可是,都說不知道有這麼一個地方。魯咪還以為是馬佳的英語說得不好,人家聽不懂。

這時,過來一位警察,馬佳便向他問路。真是太幸運了,這個警察知道那個地方。而且,還替他們叫了一輛馬車,請車夫把他們送到那兒去。

馬車左拐右拐,然後駛進一條籠罩著一片白霧的肮髒街道。這條街比過去魯咪第一次和師父到巴黎時的那條街,更亂更髒。

一些衣衫襤褸赤腳的孩子,在泥濘的街道上追逐,濺得滿身全是泥巴。看來,這是貧民區。街道很長,走了很長時間,最後馬車停下來了。

“這兒就是維斯那·格林街啦!”車夫說後,等他們下了車,拿了車錢後就匆匆駛去。

兩個人看了看四周,沒有綠樹,也沒有像宮殿樣的房屋。

正當他們不知所措的時候,有個警察走來了,用一種責備的口氣對馬佳說了一句話。

馬佳等警察說完,很有禮貌地對他說:

“請問,維斯那·格林街四十三號約翰·杜立克家在哪兒?”

警察用手示意了一下,說:“跟我來!”就領先向前走了。

魯咪低聲地問馬佳說:“剛才警察說什麼?”

馬佳很不高興地答道:

“他說,住在這附近的人們,不是小偷就是扒手,叫我們要特別留意才好。”

魯咪聽後,感到非常不安了。

走了幾分鍾,警察在一所破房子門前站住,一麵看著門牌,一麵大聲叫道:“四十三號,約翰·杜立克!”

說完,身子向右一轉,就走了。

難道這就是親生父親的家?魯咪驚疑地看了馬佳一眼,馬佳此時也回望魯咪一眼,眼中充滿了疑問。然後,二人仔細地看了看門牌,不錯,門牌上的確寫著“約翰,杜立克”呀!

這是一所非常破舊的房子,恐怕一陣大風就會吹倒。簡直像豬舍一樣,黑黑的泥水從地板下流出來,散發著一股令人窒息的臭味。

初見麵的父母

魯咪似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心髒悸動得很厲害。可是,馬佳卻鎮靜地爬上台階,正要拉門鈴,魯咪急忙攔住他說:“馬佳,等一等!”

魯咪閉上眼睛,深深地呼吸一次,使心情慢慢平靜下來。最後,才下了決心說:“好吧,你拉吧!”

馬佳拉了一下門鈴。

鈴響了,裏麵立刻傳來粗暴的男人聲音:“進來!”

馬佳推開門,房間裏的光線很暗,沒有什麼家具之類的東西。房間的一個角落裏,有七八個人正圍坐在暖爐旁:其中有留著白胡子的老頭兒,有目光炯炯的中年男子,有頭發蓬鬆的婦人,還有比魯咪年紀小的兩個男孩子和兩個女孩子。

“你們來幹什麼?”那位中年男子粗暴地問。

馬佳便走上前去說:

“你是約翰·杜立克先生嗎?”

“是呀!”中年男子回答。

“我們……我們是從夏巴龍村巴布聯家來的!”

中年男人一聽,眼睛裏閃過一絲詭詐,便大步走過來,低聲說:

“哦,那麼你們哪一個是魯咪啊?”

魯咪默不作聲地往前走了一步。

“哦,你就是魯咪呀!我可愛的孩子,過來親我一下!我就是你的父親啊!”中年男子說。

魯咪雖然猶豫不決,但還是走過去,親了他一下。可是,不知怎麼回事,魯咪心裏一點兒也不覺得快樂。啊,以前他不知幾次夢想與父親見麵的情景,那是一個多麼動人而愉快的情景呀!

然後,中年男人牽著魯咪的手,把他帶到那個頭發蓬鬆的婦女跟前,說:

“她就是你的媽媽啊,孩子!”

魯咪像剛才一樣,也走上前去親了親她。可是,母親反應冷淡,並沒有親吻他。

魯咪又走到坐在暖爐旁邊的老公公跟前去。老公公也許討厭人家接近他吧!見魯咪走過去,就翻著白眼兒,往地上吐了一口痰。

魯咪接下去又和兩個弟弟和一個妹妹握了握手。最後,剛要抱那最小的妹妹時,沒料到,被她一把給推開了,因為,她正看著卡比出神哩。

除了父親,其他人對魯咪都不冷不熱,沒有絲毫喜悅之情。魯咪真想哭出來,但卻拚命地抑製住了奪眶而出的淚水。父親心滿意足地說:

“魯咪,你離家已十三年了,剛開始可能有點不大習慣,過些日子,就會慢慢習慣的,和兄弟們也會相處得很好。魯咪,也許你會怪我這許多年來把你丟在一邊,不去找你。現在,讓我慢慢告訴你這個理由吧。”

父親咳嗽了一下,接著說:

“在你來到這個世上時,我們家並沒有像現在這樣沒落,是個有錢的人家。可是,當你生下才六個月,有個壞人把你綁架了,要求付出一筆贖金。那時候,警察知道這事,準備緝拿綁匪,那個綁匪聽到風聲,就帶著你逃到了巴黎。當時,我雖然想盡一切辦法找你,但由於壞人太過狡猾,沒有固定的落腳之處,所以你的下落就不明了。一直到大約三個月前,那個綁架你的歹徒被警察捉住了,才把他過去所犯的案子都講了出來,說把你丟棄在巴黎的一條街道上,並給一個名叫巴布聯的人撿去了。直到那時,我們才知道你的下落。”

魯咪覺得父親說得很有道理。那時候,因為父親很有錢,才能夠讓嬰兒穿質料高貴的綢衣。

“魯咪,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孩子是誰呀?”

“他的名字叫馬佳,我們像親兄弟一樣要好。”

“嗯,你既然老遠跑到倫敦來,那就多玩幾天再回去吧!我隻是一個經營布料生意的行商,沒幾天就得出去做生意——”父親對馬佳說。

“不,我不會打擾你太久的。”馬佳不高興地說。

“哦,對了!”父親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問,“魯咪,那個名叫巴布聯的老頭兒,怎麼沒跟你一起來呀?”

“大概兩個星期前,他死在巴黎了。”

“什麼?他死了!”

父親吃驚地叫了一聲。可是,不知為什麼,他的臉上不僅沒有絲毫悲痛之情,反而露出一種愉快的神色,他欣然地轉身對妻子說了兩三句魯咪聽不懂的話,妻子也很高興地笑了。

夜半的訪問者

父親又問了魯咪一些無足輕重的問題,便到了吃晚飯的時候。待大家吃過一頓粗淡的飯菜後,父親就立刻打發魯咪與馬佳去睡覺。

魯咪他們的臥室,更確切點應該說是車庫,在主人房間的隔壁。他們的睡床就是一個舊馬車。魯咪想,不知出了什麼原因,父親也許就是用這輛馬車到處去做布料生意的吧?

馬車裏麵設有上下兩個鋪位。父親把魯咪他們分別安置在床上後,竟從外麵上了鎖。現在,他倆除了睡覺之外,別無辦法了。

魯咪和馬佳都有許多話想說,可是,誰都不願意說出來。於是,隻互相道了一聲“晚安”後,馬佳爬到上鋪,魯咪就睡在下鋪。

魯咪始終不能入睡。心裏在不停地逐磨著與父親和兄弟們分離了這麼多年,突然團圓了,可是為什麼並不覺得快樂呢?是不是因為自己的雙親並不如想象中那麼有錢?

不,絕不是的!他沒有什麼奢求,隻要能夠得到父母兄弟們的親情,隻要大家都喜愛他,即使家裏再窮,他也會滿足的。

對了!頓時他領悟到:應該從自己做起,主動孝順父母、愛護兄弟,總有一天,他們會喜愛我的!

魯咪這樣決定後,就想靜下心來睡一下,但還是睡不著。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外麵忽然響起輕輕的敲門聲。這個時候,覺得很奇怪,仔細一聽,發現那敲門聲是有規則的。

卡比也聽到了那聲音,“嗚——”地叫起來。魯咪怕它把屋子裏的人吵醒,趕忙起來,捂住它的嘴。

房子那邊點起燈來了,借著門縫魯咪看著有兩個人走出來。他定睛一看,走出來的是父親和母親。他們都穿著白天穿的那套衣服。

然後,父親悄悄打開房門,有兩個背著大包袱的男人由外麵走進來。父親把門關上,上了閂,用提著油燈的那一隻手,指了指這一邊,示意那兩個男人不要出聲。

似乎意思是說:“靜一點,孩子們已睡著了。”看來,父親是非常疼愛自己的。魯咪差一點兒說出:“我醒了,不必擔心!”可是,他怕驚醒了正在安睡的馬佳,所以就沒有作聲。

父親用英語小聲地對那兩個男人不知說了些什麼。聽來好像是責備他們。那兩個男人也辯解了一下。在他們的整個交談中,魯咪隻聽懂了“警察”兩個字。

後來,兩個男人打開了包袱,從裏麵倒出呢絨帽子、圍巾、襪子、手袋等一大堆東西。父親一件件點過後,就都遞給母親了。母親把上麵的價目牌剪掉後,再裝進包袱裏。

母親把一切弄妥之後,父親就拿起一把掃帚,用它的把柄敲了一下地板。奇怪,有塊地板一敲就自動彈起來,下麵是一個深洞。父親叫那兩個男人幫忙,用一根繩子把那兩個大包袱丟下洞去,然後,又把那塊木板蓋上,用掃帚把四周的土掃勻。

最後那兩個男人悄悄走了,父親和母親也回到房間裏去睡覺。魯咪從頭看到尾,他感到萬分激動,心裏也一直在琢磨著:他們做的是不是正正當當的事情呢?如果是正當的,為什麼要鬼鬼祟祟地、不在光天化日下進行呢?疑團

第二天早上,當魯咪醒來的時候,馬車的門不知幾時被誰給打開了。

或許由於床鋪不舒服,或者其他別的原因,馬佳似乎沒睡好,兩隻眼睛紅紅的。吃完早餐,馬佳就用眼睛示意,叫魯咪出去散步。

兩人走到一個大工廠邊。那裏很僻靜,也沒有行人,馬佳轉身對魯咪說:

“魯咪,你昨天晚上都看到了吧?”

魯咪聽了,麵孔立刻紅起來。原來馬佳也醒著,已看到那件事情的經過了。

“你想他們是在做什麼?”馬佳問。

“我想——?”魯咪低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幹脆說出來吧。他們做的是壞事呀!你父親是小偷!”

“馬佳!不許你說我父親的壞話!”魯咪疾言厲色地說。

“嗯,是不應該這樣說你的父親,請多原諒!可是,魯咪,他要不是你的真正父親呢?”

“什麼?你的意思是說,他不是我真正的父親?”

“的確有這種可能,我想,那個杜立克並不是你的父親,他一定是綁架你的人,你的父親應該是另外一個人!”

魯咪眼睛睜得大大的,盯著馬佳說:

“那你以為我的父親是誰?馬佳,你不要隨便亂猜!”

“我能猜到,可是我現在還不願意說出來,因為我還沒有得到確切的證據呢!”

魯咪笑著說:

“你的口氣好像法官一樣,可是,你講的話一點兒根據也沒有,你有什麼證據可以證明杜立克不是我父親呢?”

馬佳搖搖頭,看著魯咪說:

“你的口氣也好像法官一樣。好吧,我就分析給你聽:第一,你長得一點兒也不像他們倆,不但如此,那些兄妹們也沒有一個和你一樣。”

“這並不能當作證據啊!因為,世界上父親與兒子的麵孔長得不像的,多的是。”

“第二點,你的雙親對你一點兒親情都沒有。這可以從他們的眼神裏看出來。如果是親骨肉,他們絕不會用那種冷冰冰的態度對待你!”

魯咪被觸到痛處,低下頭沒有作聲。

“魯咪,”隔了一會兒後,馬佳又說,“這些證據應該足夠了吧?我們最好今晚立刻離開這兒回到法國去。否則,你就會像那些人一樣,被戴上小偷的帽子的!”

“馬佳,你怎麼還說這種話!你為什麼一口斷定我的雙親就是小偷呢?”

“魯咪,我也不想這樣說,但我有確切的證據。昨天夜裏,那兩個大漢背著包袱進來時,你父親不是小聲說了一陣什麼嗎?你聽不懂他們的話,可是,我聽得懂。你的父親罵他們:‘為什麼不敲正門,非要敲後門?’那兩個男人就說:‘正門有警察守著,不能走,最近他們好像已知道我們幹的事,所以,要特別小心。”還有,那兩個男人要離去的時候,你父親還這麼說:‘明天的事情準備好了吧!夜裏十二點正,我們在聖·喬治教堂的牆邊會合,可別忘了帶梯子和鋸子啊!’‘好的,如果有人的話,最好帶一兩個人來幫忙!’於是,你父親就回答說:‘好吧,我這兒有個新來的孩子,我可以帶去……’魯咪,他講的‘新來的孩子’指的是誰,你知道不知道?”

聽完這些話,魯咪猶如被人一下子推下了邪惡的深淵一樣,麵孔變得很蒼白,全身不住地發起抖來。啊,原來自己的父親是一個怕警察,而又見不得人的壞蛋呀!

馬佳見此情景,又勸魯咪說:“魯咪,我們趕快回法國去,如果再延遲的話,明晚一定會被逼加入小偷一夥了。”

可是,他怎麼舍得離開一度叫過爸爸和媽媽的人而逃走呢?如果照馬佳所說,杜立克不是自己真正的父親,那多麼可喜啊!

這一天魯咪非常苦悶。上午,父親一句話也不說,直到中午時分,才對馬佳說:

“喂,馬佳,今天魯咪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你就一個人到附近去玩玩吧!”

魯咪一聽愣住了。馬佳一麵拿起他的帽子,一麵用眼睛暗示他要“堅強一點”,就自己走了。

外麵正下著毛毛雨。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或者更長一點時間,或者更長一點兒時間,突然前門打開了,一個紳士模樣的人走進來。他四十歲左右,穿著一身時髦的衣服,手裏拄著一支上等手杖。

父親很快地迎上前去,恭恭敬敬地向他鞠了個躬說:

“這,這是……老爺,下著雨,承您光臨,太不敢當了!”

可是,那位紳士卻看都不看他一眼,就用冷淡的眼光注視著魯咪,然後用熟練的法語問:

“是他嗎?從夏巴龍村來的孩子——”

“對,他就是魯咪。”

那位紳士眼睛連眨都不眨地凝視著魯咪,忽然,不知想到什麼似的,咧著嘴笑了,露出一嘴參差不齊的狗牙。魯咪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你生過病沒有?”紳士問。

魯咪不住地發著抖,說:

“得過一次肺炎。大概是兩年前,極冷的冬天困倒在路上了。”

“哦,從那次以後有沒有再生過病?”

“沒有。”

那位紳士叫魯咪脫下上衣,就像醫生看病似的,用手指頭敲了敲魯咪的胸膛,又把耳朵貼在魯咪的背上聽了一下,就說:“好了,你穿上衣服吧!”

說罷,那位紳士就和約翰到車庫那邊去了。在馬車旁邊小聲地談了很久後,紳士就走了。

約翰又回到他身邊來說:“魯咪,那位先生想雇你做仆人,可是沒有談成功。你現在可以到外麵去玩了。不過,晚餐前一定要回來,因為今晚你有事情要做——”

有事情要做?毫無疑問,是要他幹那不正當的把風工作!魯咪很想到外麵去找馬佳商量,可是因為雨下得太大,他隻好回車庫去取羊毛皮衣。

一進門,他嚇了一大跳,因為剛才出去散步的馬佳,此刻正睡在他的床上。

魯咪差一點叫出來,但馬佳很快地捂住他的嘴巴,並示意他不要作聲,然後在他的耳邊小聲地說:

“不要弄出聲音!趕快拿著豎琴和背囊走吧!”

於是,魯咪就悄悄地拿起豎琴,背上背囊,走下馬車,向屋裏看了一下。馬佳在前麵領路,魯咪緊隨其後,二人從打開著的後門悄悄地走了出去。

卡比真是聰明極了,乖乖地聽從馬佳的指揮,一聲不響地跟出門去。

被拆穿的秘密

雨仍很大。魯咪和馬佳一聲不響的趕路。一會兒,走到上午來過的那個工廠一角時,馬佳站住了,看看附近沒有人,才對魯咪說:

“魯咪,我們必須立刻趕到法國塞納河去!”

“到塞納河去幹什麼?”

“我們去找‘天鵝號’,米根夫人和亞瑟都在那條船上。不能再拖延了,要不,亞瑟就有生命危險。”

“什麼?亞瑟有生命危險?”

“對了!魯咪,你知道給你作身體診察的那個紳士是誰嗎?”

“我從未見過這個人。”

“他就是亞瑟的叔父——詹姆斯·米根啊!你不是對我說過亞瑟有一個心地不好的叔父,始終想要霸占他的財產嗎?就是那個紳士啊!”

魯咪一聽愣住了。

“嚇了一跳吧?我還有一件讓你吃驚的事情呢!我告訴你,米根夫人才是你真正的母親,而亞瑟則是你的親弟弟啊!”

魯咪一聽,瞪著大眼睛,凝視了馬佳一會兒,忽然大笑:

“哈……馬佳,從昨天起就聽你在胡言亂語。難道你瘋了嗎?”

“好吧,你要笑就盡管笑吧!現在我把全部事情告訴你,看你聽了,還能不能笑得出來。我剛才出了門,就到泰晤士河邊去溜達,在橋畔遇到了我的一個老朋友保普,他是我以前在馬戲團的同事,現在他在這兒做馬車夫。我問他回到法國的方法,他說他的哥哥是一艘貨輪的船長,現在停泊在律·哈普頓港,如果有必要時,他可以用馬車送我們到港口,然後,再由他哥哥負責把我們送回法國。我聽了很高興,就記下了他的地址。後來雨下得很大,我想與其一個人在外麵散步,不如回來睡覺,所以我就回來躺在床鋪上。剛恍恍惚惚要睡著時,忽然聽到馬車外麵有人在小聲談話,一個是杜立克,另一個不知道是誰。他們不斷地提起你的名字,所以我就注意地聽。啊,這事情可真糟糕!”

現在魯咪不再笑了,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馬佳。

“杜立克就問那個男人說:‘你看魯咪的身體怎麼樣?’那個男人就回答說:‘嗯,據說兩年前得過肺炎,現在已經好了,身體強壯如牛。’於是杜立克就說:‘這可真是個壞消息,不過,請你放心,我會設法幹掉他的!’魯咪,你聽見了嗎?‘你的父親’要殺死你啊!這時,對方就說:‘那麼一切事就依靠你了,事情成功,我一定比上次加倍酬謝你。’‘可是,米根先生,老大的事情就這麼辦,但老二亞瑟少爺怎麼辦呢?’‘嗯,這家夥似乎沒有那麼費事了,大概在一個月前又害了一場大病,想來一定會死掉,可是他母親不眠不休地看護著他,最近又有起色了。他呀,我一定會設法幹掉他的,因為最近我已得到一種很好的藥,每天隻吃一點點,身體就會漸漸衰弱下去,最後會像病人一樣地死去。’‘哦,那好極了!我負責魯咪,你負責亞瑟,我們分別下手,一定萬無一失!事情完成時,就是詹姆斯·米根先生萬歲了!可是,米根太太現在究竟在哪兒呢?’‘她坐著“天鵝號”正在塞納河上旅行,現在,大概在蒙特羅附近。我不久就預備到那兒去。’‘既然你已經謀劃妥當,那麼,預祝你馬到成功!’他們的談話到這兒就斷了。魯咪,你現在該相信我的話了吧?”

此時,可憐的魯咪讓人倍生憐惜,麵孔像蠟一樣蒼白,驚懼地佇立在大雨中。啊,聽來這是多麼可怕呀!那滿嘴狗牙的詹姆斯·米根正密謀要毒殺亞瑟呢!而且,想不到亞瑟竟是自己的親弟弟!

魯咪到現在,才感到馬佳直覺的靈敏而大為驚訝。正如馬佳所說,杜立克並不是他的父親,而是受了詹姆斯的命令,綁架他的人!

魯咪愣了一會兒,最後,緊緊握住馬佳的手,說:

“馬佳,你是我們一家的恩人,我一定永遠記住你的恩情。”

“魯咪,現在不是說這話的時候,我們必須盡快趕回法國去。如果讓詹姆斯比我們先到達‘天鵝號’上,亞瑟就有生命危險啦!我們趕快去找保普吧!”

追趕“天鵝號”

值得慶幸的是,保普在家裏沒有出門。保普是個不錯的年青人,盡管長得矮矮的,但頭腦靈敏。當他聽完他們的話,就說:

“真巧,明天早上,我哥哥的船就要從律·哈普頓開出,那就上車吧,今晚一定送你們趕到那兒。”

魯咪、馬佳和卡比上了馬車坐定後,馬車就在大雨中直向目的地奔去。保普因為過去在馬戲團待過一段時間,他很了解馬的習性,很懂得怎樣駕馭馬。所以,在這七十餘英裏的路程中,隻休息了一次。天將要亮的時候,就抵達律·哈普頓了。保普的哥哥的船,已經起錨待發了。

保普的哥哥也是個正直無私的人,當他聽弟弟把事情說完,就一口答應了。

“好吧,我的船正要開往楓布爾格,我可以把他們送到加萊下船。”

馬佳鄭重地向保普道了謝,然後給他車錢。保普連忙搖手說:

“馬佳,你在開玩笑嗎?我能向老朋友要車錢嗎?趕快上船吧,祝你們兩位一路順風!”

說著,保普揮起鞭子,趕著馬車走了。

當天晚上,船平安地抵達加來港。魯咪踏上了法國的土地,好像回到了故鄉一樣。

“船長,我們應該付給你多少旅費呀?”馬佳問。

保普的哥哥笑了笑說:

“你們既是保普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千萬別提錢的事了。”

兩個人再三道謝之後,與保普的哥哥告別。這時他們深刻體會到朋友的重要。由於車錢和船費都不用付,所以魯咪和馬佳才有錢搭乘火車到巴黎。

當他們到達巴黎之時,他們倆隻剩下五、六個銅板,所以隻好決定一麵表演,一麵趕路了。

四天後,他們到達蒙特羅,卻找不到“天鵝號”。他們向河邊的工人打聽,工人們異口同聲地說,那隻船大約在一個月以前就向上遊開走了。

魯咪兩個人聽了很沮喪,不過,能夠探聽到“天鵝號”的行蹤,已算很不錯了。由於口袋裏沒有錢買船票,所以他們就沿著河流繼續趕路。

沿著河流走,可以順路去看那個啞巴少女——莉日,所以,魯咪心裏感覺很高興。莉日當時寄居在卡特琳姑媽家,卡特琳姑丈是在這條河流和一條大運河交接處,做看水閘的工作。

不久就可以和闊別已久的莉日見麵了,倆人走起路來自然也就顯得輕快多了。他們倆晚間露宿在森林裏,或借住在農家,白天隻吃少許麵包和水,忍受一切艱苦地趕路。

這天,魯咪和馬佳到達了那條運河,看水閘工人的宿舍。可是那宿舍的門窗卻用木板牢牢地釘住。魯咪覺得很詫異,再看看河邊有個老太太在洗衣服,他就走上前去問道:“請問,一個叫卡特琳的老媽媽是不是住在這裏?”

“噢,卡特琳大約在二十天前搬到埃及去了!因為他先生跌進水閘裏淹死了,她到埃及投奔親友去了!”洗衣服的老太太說。

“她家裏那個叫做莉日的女孩子也跟著去了嗎?”

“哦,你是說那個啞巴少女是不是?並沒有,有個坐著一艘白色遊艇的好心的太太很同情她,說她既然不是天生的啞巴,隻要請個好醫生長期治療,總有一天能說話的。她也希望啞巴少女去陪伴生病的兒子,所以就把她收養了。”

魯咪一聽,激動得不能自己,因為隻要能找到“天鵝號”,就能見到亞瑟和莉日他們了。

“那他們是不是向上遊開走了呢?”

“不,他們沒有再坐遊艇了!”

“為什麼?那他們上哪兒去了?”

“他們一起都到瑞士的日內瓦去了。因為,她那少爺坐遊艇坐膩了,聽說到日內瓦租了一間別墅避暑去了。”

啊,日內瓦,離這兒有將近二百多公裏路呢!為什麼事情這麼不巧!魯咪想到這兒,十分泄氣。馬佳鼓勵他說:

“魯咪,拿出勇氣來!現在,既然知道了夫人他們的去處,這一次一定能夠找到他們的。打起精神來吧!”

馬佳說得不錯,無論路程多麼遠,隻要不停地前進,總有一天會找到自己所懷念的人!魯咪這麼一想,腳底下也就湧起一股莫大的力量來。

到今天為止,他不斷地遭遇到想象不到的事情。眼看幸福快要來臨,在高興的時候,忽然一下子幻滅了!

如果,在沒有抵達日內瓦以前,亞瑟已被詹姆斯下了毒手,那如何是好?如果米根夫人又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又該怎麼辦?啊,真的是那樣,還有什麼活下去的希望呢?

由於這種種的憂慮,加上旅途的勞困,魯咪已變得又憔悴又消瘦。馬佳雖然一樣的疲乏,可是,他的精神還很好,不斷地鼓勵、安慰魯咪,他們才能繼續趕路。

又經過十五天的辛苦奔波,他們終於抵達了日內瓦。日內瓦城麵對著日內瓦湖,是世界聞名的風景區與療養地,有許多法國人、意大利人以及其他外國人建的別墅,從湖畔到山坡上,一幢接一幢地排列著。

魯咪和馬佳逢人便打聽,有沒有看到一位帶著一男一女兩個孩子的貴婦人,可是,卻沒有絲毫的收獲。

魯咪和馬佳並不灰心,每天從低窪地區找到山坡上,又從山坡上找到低窪地區,挨家挨戶打聽。幸虧,這裏有的是有錢人,吃飯問題一直沒有困擾他們。

這是一個很晴朗的七月早上,湖對岸的山嶺覆蓋著白雪,把影子映照在平靜如鏡的綠湖上,白鳥一般的帆船在湖麵上靜靜地滑行。

魯咪和前幾天一樣,在山腳邊別墅街演奏樂曲,後麵有一道厚石牆,前麵有一扇大鐵門。魯咪配合著馬佳的小提琴,大聲唱起他最拿手的那不勒斯民謠來。

剛唱完頭一節,正要接唱第二節時,突然,他背後石牆的那一邊,有人接著唱下去了。

那聲音又微弱又嘶啞,但的確是那不勒斯民謠。

“誰在唱歌啊?”魯咪非常奇怪,他對著石牆大聲問。

“你是不是魯咪呀?”對方反問道。

啊,他是誰?怎麼知道我的名字!這時,卡比忽然高興地大叫,還撲向石牆去。魯咪的腦子裏立刻浮現出一個念頭:“難道是莉日?可是,莉日不能唱歌啊,那到底是誰呢?”

忽然,離石牆不遠的籬笆那邊,仿佛有一塊手帕在搖來搖去。魯咪見狀忙飛奔過去,一看,哦,籬笆那邊站的,不就是莉日嗎?她穿著粉紅色衣服,長高了,麵孔紅如玫瑰,幾乎使人辨認不出來!

“莉日,剛才是你在唱歌?”

“對,是我!”

“怎麼?你?”魯咪聽了大吃一驚,“你什麼時候開始能講話的?”

“剛剛才開始!”

“什麼?剛剛才能講?”

魯咪忽然想起渥根曾經告訴過他的話:“醫生說,莉日不久的將來也許能講話,當她遇到吃驚的事情,或者是很高興的時候……啊,醫生的話現在居然應驗了!”

事實上也確是如此,當她聽到魯咪唱起那不勒斯民謠時,她那從沒動過的喉嚨和嘴唇的肌肉,終於開始發生作用了!

“莉日,夫人和亞瑟在哪兒?”魯咪的心怦怦跳個不停。

莉日想回答,也許因為好久沒有說話,舌頭還不大靈敏,急忙轉身指了指院子那一邊,魯咪踮起腳尖一看,哦,亞瑟正坐在葡萄架下的躺椅裏,在他身邊站的正是米根夫人!

可是,在那一刹那,魯咪也看見了他最不願見,也最害怕的見到的人——詹姆斯·米根。他不能讓詹姆斯看到,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魯咪急忙拉住馬佳的手,轉身就跑,由於慌亂,甚至連莉日的呼叫也無暇應答。

真相大白

跑到無人處,魯咪才放慢腳步停了下來:

“馬佳,我看見詹姆斯了!”

“不要緊!”素有主意的馬佳沉著地說,“亞瑟精神很好,現在不遲。我沒有見過詹姆斯,他也不認識我,我可以偷偷地把夫人叫出來,把一切情形都告訴她!”

“好,隻能這麼辦了。”

馬佳從正門走進去的當兒,魯咪便悄悄地跑到後門去等。啊,時間過得好慢呀,一分鍾就好像一個鍾頭一樣。

正在魯咪焦急如焚的時候,門突然“砰”的一聲開了,馬佳在前,穿著白衣服的夫人在後麵,走了進來。

魯咪一個箭步迎了上去,一下跪在夫人的跟前。

“啊!魯咪!”夫人立刻把他拉起來,目不轉睛地端詳著他說:“哦,不錯!”又把他抱住,親切地吻他,忽然不知想起了什麼,又推開他,說:“不,這還早哩!魯咪,你的朋友告訴我的事情太重大了,慎重起見,我要委托倫敦一位法律顧問把這個案件調查一下,時間最快也要一個星期左右。你和馬佳就住在旅館等著吧,盡量少出門,如果被歹徒知道了,說不定又要節外生枝。”

魯咪和馬佳猶如騰雲駕霧一樣,就叫人用馬車把他倆送到旅館去,然後立刻就走進屋裏去了。

魯咪好像做夢一樣,被送到一家大飯店。這家大飯店猶如皇宮一樣豪華,所看到的、所接觸到的,都令他們驚異。飯店的侍者看到他們倆的窮酸相,不但不輕蔑他們,反而像接待公爵少爺一樣,非常恭敬。

下午,米根夫人請來城裏第一流的裁縫師,給他們倆精心裁製了一套衣服。

又過了一會兒,山珍海味一盤接一盤地端了出來,魯咪和馬佳第一次吃到這麼美好的食物。魯咪由於心中有事沒有一點食欲。馬佳卻不同,他不但把送來的食物都吃光,而且還吃掉雙人份的餐後點心。他雖然有點不懂禮節,可是侍者們並沒有笑他。

魯咪在飯店裏焦躁不安地度過了一個星期,米根夫人才派馬車來接他們。

到了夫人的別墅,魯咪便被帶到大客廳去。在那兒,魯咪見到生病的亞瑟像過去一樣,被綁在躺椅上。

“哦,魯咪!”

“亞瑟!”

魯咪跑過去,緊緊地抱住亞瑟哭了!米根夫人看了這個情景,禁不住也垂下淚來,過了一會兒,夫人看見他們倆緊抱住不放手,就溫柔地把手放在魯咪的肩膀上說:

“魯咪,我要讓你和一位你最喜歡的人見麵,你就上前去把那個門打開吧!”

“我最喜歡的人?”魯咪一麵想,一麵走去開門。啊,站在那兒的是——夏巴龍村的養母呀!手裏拿著當年魯咪被遺棄時所穿的那件綢衣。

“媽媽!”

魯咪高興地撲進養母懷裏,她放下那件綢衣,張開兩隻手把他抱住,母子倆放聲大哭。

“現在,魯咪,該是你知道你真正身份的時候了!”米根夫人鄭重地說罷,就吩咐身邊的女傭說:“把詹姆斯先生請來。”

魯咪聽到“詹姆斯”這個名字,嚇了一跳,麵孔也變得慘白。

“魯咪,別害怕。”夫人對他說,“到這邊來,握住我的手。”於是,她就牽起魯咪的手,走到客廳去。

這時,正門打開了,詹姆斯·米根出現了。他的臉上浮出笑容,可是,當他看到魯咪的那一刹那,突然愣住了!笑容馬上消失,代之以陰冷、凶狠的眼光。

米根夫人不等他說話,就用顫抖的聲音,嚴正地說:

“詹姆斯,有勞大駕,真不敢當,我的目的是想讓你和一個人見見麵——”她一麵說,一麵就把魯咪推到他的前麵,“這是我十三年前被人偷走的兒子亨利,我想不必特別介紹,你也認得他的。因為,你曾在偷走這孩子的約翰·杜立克的家裏給他檢查過身體。”

詹姆斯立刻顯出狼狽的神色,卻強裝毫不知情地說:

“夫人,你這話什麼意思?”

“詹姆斯,我已調查清楚了!那個杜立克已被警察捉去,他也坦白供出作案的經過。這兒有一份調查報告,另外,這位太太——”說到這兒,便轉過頭去看了巴布聯太太一眼,又說,“她撿到了亨利,撫養到八歲,她還存有亨利被遺棄時穿著的嬰兒衣服,這件衣服原來有米根家的記號,可是,被杜立克給剪掉了。請你拿去看一看吧!”

詹姆斯對那衣服看也不看,卻像要撲過來似的,氣憤地瞪了夫人一會,粗聲粗氣地說:“他是不是你的兒子,讓法院來決定吧!”

說完,轉身就要走。米根夫人不慌不忙地笑著說:

“請便吧,詹姆斯,你是我丈夫的兄弟,不管怎麼說,我是不忍心讓你入獄的,你好自為之吧!”

詹姆斯頭也不回大步走開了。

當他的背影消失的時候,魯咪跑到米根夫人跟前,叫道:

“媽媽!”

“哦,亨利!我的孩子!”

魯咪一下子撲在了米根夫人的懷裏,米根夫人則緊緊抱住魯咪,失聲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