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麼說,柯樂裏一定知道皮大斯生平的事了,現在隻有麻煩你帶我們到柯樂裏家裏去一趟。”
警察就讓魯咪做向導,找柯樂裏去了。
魯咪想,這樣又可見到馬佳了,心裏有說不出的高興。可是,到了那兒,馬佳和其他的少年都不在,隻有柯樂裏一個人在家。
柯樂裏一見到警察,臉色立刻變得很難看。魯咪心想,他一定做過什麼不可告人的壞事,要不然何必怕警察?當柯樂裏知道警察是來問有關皮大斯的事情時,才放下心來介紹說:
“哦,真想不到,多麼好的一個人啊,怎麼就這樣去了呢?你說得對,除了我以外,沒有人知道他的身世!皮大斯是隱名,他的真名叫做卡羅·巴沙尼。大約二三十年前,他是個舉世聞名的歌劇演員,不但在意大利的羅馬、那不勒斯、米蘭表演過,而且也在倫敦、巴黎等地的大劇場演唱過,頗得觀眾的好評,可是後來,他因為生病影響到聲帶,從此事業就一敗塗地。
“他是一個很有骨氣的人,為了不讓觀眾對他失望,他就退出音樂界,另起了一個名字,改行做生意了,但是,他怎麼可能會做生意呢,於是,沒多久,他就賠得血本無歸,隻好靠賣藝為生。不過,他的自尊心還是很強,寧願死,也不願讓人家知道他的身世。在一次偶然的機會裏,我探聽到他的秘密,他很怕被我揭穿,所以在我麵前總有點抬不起頭來的樣子。”
有關師父的身世隱瞞了這麼久,現在終於真相大白了。
啊,可憐的卡羅·巴沙尼!
可憐的師父!
在歸途中,魯咪滿腦子想的都是師父不幸的遭遇,和對自己親如骨肉、苦心教導的身影,淚水不覺奔湧而出。
花匠之家
收留魯咪的這家男主人是一位花匠,名字叫做畢爾·渥根。他的妻子早在幾年前就被病魔奪去了生命,現在,由他的大女兒愛吉娜負起照顧全家的責任。愛吉娜有兩個弟弟:阿烈希和貝恩,還有一個最小的妹妹就是莉日。
莉日是在四歲的時候,患了一場熱病,才變成啞巴的,幸而她的耳朵沒有毛病。她的性情溫柔,又很聰明,全家人都很疼愛她。
魯咪從柯樂裏那兒回來後,就一直高燒不退,以至於沒能參加上第二天為師父皮大斯舉行的葬禮。他得的是肺炎,因為那天晚上著了涼。此後,接連十天、二十天都發高燒,有時好像有點兒好轉,但不久就又惡化了。
這段期間,花匠一家人都像自家人一樣地看護他。他們有事情必須走開的時候,就叫莉日看護。魯咪因發高燒而意識模糊,他竟把床邊的莉日當作天使,拚命向她祈求讓他早日康複。
所幸天氣漸漸暖和起來,魯咪的病也隨之好轉。在暖和的日子,魯咪就帶著莉日和卡比,到附近的河邊去散步。
這時,花圃的工作也更加忙碌了。魯咪想趁這時候報答這家人的恩情,他每天都很勤奮地工作。起初,他隻是幫助他們做一些簡單的工作,例如:開關溫室的玻璃窗等,但是,隨著身體逐漸痊愈,他就跟著阿烈希和貝恩他們一起耕種、灑水,常常不停不休地做到大汗淋漓。
工作雖然辛苦,但是看見自己播種的種子萌芽,長出嫩葉來,不久,便開放美麗的花朵,魯咪快樂極了!
在葡萄架下,全家人利用一個禮拜天的下午,愉快地隨著魯咪彈奏的音樂跳舞,或觀賞卡比的表演。莉日很喜歡聽那不勒斯民謠,差不多每周都要請魯咪唱給她聽。
魯咪那哀傷的歌聲總是使莉日熱淚滿麵。歌罷,莉日就跑到魯咪跟前,一麵用手指撫摩豎琴,一麵凝視著魯咪,好像在說:“我已經把歌詞和歌曲都背下來了,隻要能夠說話,我一定也能唱的!”
魯咪教她彈琴和讀書,莉日很聰明,很快就學會了,而且進步很快。
主人渥根疼愛魯咪,把他當親兒子看待,大家也都把他看成自家的一分子,所以,他們彼此間沒有一點兒隔閡,總是和睦地相處。魯咪和阿烈希或貝恩有時也鬧點矛盾,但一會就好了。
兩年時間一晃就過去了,魯咪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八月快到了,對花匠來說,八月是他們的收獲期,今年花兒的收獲比往年都好,花圃裏,雛菊、石楠等都長滿了含苞待放的蓓蕾。
花匠高興地說:“這些花能使我們賺很多錢,是我們一家人共同努力的結果。過幾天,我帶你們去郊遊,慰勞慰勞你們。”
第二個星期日下午,渥根決定帶大家到鄰村的一個花匠家裏玩。
那天,是個大好的天氣,到了四點鍾的時候,大家結束工作,換上漂亮的外出衣服,一起出門。
在村路上,魯咪拉著莉日歡樂地飛跑,卡比圍繞著他倆邊跑邊叫。莉日戴著一頂用花裝飾的草帽,穿一件藍色衣服和一雙白鞋子,活潑可愛,引得行人不斷地回頭來看他們。
花匠的家不遠,他們一會兒就到了。那位花匠在院子裏擺上餐桌,招待他們吃飯。
可是,吃過晚餐,在快要下沉的夕陽邊,發現了一小塊烏雲,渥根伸長脖子望了望,對大家說:
“可能有台風,不能讓溫室的玻璃吹破了,阿烈希、貝恩,你們兩人跟我一起跑回家去!魯咪,你帶著愛吉娜和莉日隨後趕來!”
花匠帶著阿烈希和貝恩先跑了回去。
魯咪帶著愛吉娜與莉日跟在後麵跑,才跑了沒有多遠,天上已布滿烏雲,雷聲隆隆,路上揚起一片沙塵。
“快跑啊!”魯咪牽著愛吉娜和莉日的手看著不妙,也加快了速度。
這時候,突然傳來了一陣“轟、轟”好像地震一般的聲響,四周頓時黯淡下來,他們感覺頭砸得生痛,原來下冰雹了!大粒的冰雹伴著猛烈的聲響掉了下來。
魯咪他們急忙跑到路邊的屋簷下躲避。
冰雹像珠子一樣地猛下。玻璃門窗被打壞的聲音,混合著人們的悲號傳了過來。冰雹猛烈地碰撞落在屋頂上,和屋瓦的碎片掉在地麵上的聲音混成一片。
愛吉娜絕望地大叫:“這麼大的冰雹,我們溫室的玻璃窗完了!”
魯咪的腦海裏,雖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可是,他心裏卻祈求能夠幸免於難。
他安慰她們姐妹說:
“也許你爸爸已經到家了!”
“就是回到家裏,也來不及把草席掛在每一個窗戶上呀!啊!這該怎麼辦呢?”
冰雹下了五分鍾才停下來。魯咪他們急忙跑回家去。路上到處都是冰雹,莉日穿著薄皮鞋,走路很不方便,魯咪隻好背她跑。來時興高采烈的莉日這會伏在魯咪肩上直掉眼淚。
當他們氣喘籲籲地跑到家裏,隻見兩扇大門向左右兩邊敞開,剛踏入花圃,大家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眼前是一片淒慘的景象!溫床上的玻璃窗全毀了,幾乎沒有一塊是完整的,柵欄裏滿地都是玻璃碎片,所有的花都被摧殘得麵目全非。
孩子們沒看見他們的父親,大家順著打破的玻璃窗找過去。父親像傻了一樣呆立在那裏。
當魯咪他們踏著玻璃碎片走過去時,父親聽到聲音,轉過身把直奔過來的莉日緊緊抱住,悲痛地說:
“啊,莉日!可憐的孩子們,我們已經破產了!”
父親老淚縱橫,孩子們都大聲地哭起來。
可惡的冰雹瞬間便毀了他們多年的希望。
天各一方
冰雹給渥根帶來的損失是無可估量的。
十五年前,他從一個放高利貸的男人那裏借了一筆不算少的錢,創辦了這個花圃。依照貸款的契約,隻要欠付一年的利息,這個花圃就由放款的人沒收。今年應付的利息,應該在夏季把賣花的收入全部支付清,可是,因為天災,一分收入也沒有,自然無法繳付利息,那個放高利貸的人就向法院控告渥根違約。
這個明顯敗訴的案子,法院的審判卻拖了很久。一年過去,第二年春天快到的時候,渥根收到判決:房子沒收,他本身則被判處有期徒刑五年。
孩子們聽到這個消息,都哭了。
渥根強忍著眼淚,安慰大家說:
“大家不要哭,這都是命!依照古時候的規定,借款人如果無法償還借款,放高利貸的人可以任意把借款人捉來砍殺的,幸虧現在已廢除了這種殘酷的刑罰,隻要坐五年牢就完事了。隻是我去坐牢,苦了你們。魯咪,你字寫得很好,請你立刻寫信給我的妹妹——卡特琳姑媽,請他立刻到這裏來。卡特琳姑媽為人很好,她一定會設法安置你們的。”
魯咪立刻寫了一封信寄去。可是,卡特琳姑媽還沒有來,警察卻來了。
孩子們看到警察,立刻嚇呆了!不過,那位警察很和氣,笑著拍拍渥根的肩膀說:
“不必擔心!收押負債人的監獄並不可怕,監獄裏的人對待罪犯也很親切。你們盡管放心吧!”
說完就走出門外,留了一些時間讓他們道別。
孩子們一個一個地走到渥根麵前跟他吻別,渥根也緊緊地摟抱他們,親他們。
魯咪站在一邊茫然地流淚,忽然聽見渥根叫道:
“魯咪,你怎麼不來讓我親一下呢?你不也是我們家庭的一分子嗎?”
魯咪很感動地奔了過去,熱烈地親了一下渥根。渥根也熱烈地親了一下魯咪。
渥根一步一回頭地跟著警察去了。當囚車揚起一片沙塵帶走了渥根後,孩子們便擁抱在一起大聲哭起來。這些四年前失去了母親的孩子們,現在又失去了父親。
第二天,卡特琳姑媽來了。她一直在巴黎做保姆,很能幹,所以才來了一個星期,就把孩子們的歸宿都安排得妥妥帖帖:
莉日由卡特琳姑媽自己收留,阿烈希送到在巴斯煤礦做礦工的一位伯父家裏,貝恩到一位花匠伯父家,愛吉娜則到法國西海岸一位伯母家去。
魯咪聽到沒有安排自己的去處,他忍不住問卡特琳姑媽說:
“我怎麼辦呢?”
卡特琳姑媽仔細地端詳了魯咪一會兒,說:
“你不是我們家裏的人,我怎麼好安置你呢?”
“請幫幫忙吧,無論什麼工作,我都願意做,絕不會給您找麻煩的。”
姑媽卻冷冷地不再理他。愛吉娜她們於心不忍,都異口同聲地說,魯咪也是家裏的一分子,應該替他安排才好。莉日更是帶著哭聲向姑媽請求,姑媽卻說:
“莉日,我知道你的心情,可是,我們的親戚都是做一天事吃一天飯的窮人,安排了你們就已經夠麻煩的了。”
魯咪不說話了,因為如果再乞求她,就等於乞丐了!
孩子們都回到自己的房間時,愛吉娜幾個人圍著魯咪哭起來。可是,魯咪已下決心要走了。
“你們現在是不是還把我看做是這家庭的一分子?”魯咪問。
“當然啦,魯咪,我們是兄弟啊!”孩子們都一起叫起來。
“謝謝你們把我當兄弟,我就不會悲傷了。我將永遠記住你們。”
“那你以後要怎樣生活呢?”貝恩問。
“我可以繼續帶卡比到各地去表演。這樣總比作小店員要自由,也有趣得多!而且,我四海為家,還可以去看你們每一個人。你們一定很想知道父親或兄弟們的消息!那時,我還可以當一個傳遞消息的郵差呢!”
大家快分開了,這是他們在一起的最後一個晚上,每個人的腦海裏思潮起伏,沒一個人睡得著覺。
第二天八點時,四個姐弟就隨著卡特琳姑媽搭乘馬車,準備先到監獄裏向他們的父親辭別,然後,轉到火車站,各自搭乘火車分路出發。
臨分別前,愛吉娜把魯咪叫到一棵樹下,遞給他一個小盒子,說:
“魯咪,這個小盒子送給你作紀念,裏麵有針、線和剪刀,你在旅行的時候,一定用得著的。”
魯咪心裏熱乎乎的,接受了她的紀念品。
阿烈希也來了。他要把他收藏的兩個五法郎的銀幣中的一個送給魯咪。
阿烈希是兄弟當中最儉樸的一個,過去他把父親給的零用錢都儲蓄起來,湊成一個整數後,就去兌換銀幣,有空的時候就拿出來玩。現在,他竟把他最寶貴的銀幣送給魯咪了!魯咪堅持不肯收,可是,阿烈希硬把它塞進魯咪的手裏。
貝恩也把他最寶貴、最喜愛的小刀送給魯咪。因為習俗有一種忌諱“送小刀會斷送友情”,所以,他就從魯咪手裏拿了一個銅幣作為交換,這樣就可免得斷送友情了,可謂用心良苦。
最後,莉日像要說什麼似的奔向魯咪。
這時,門口那邊傳來了馬車聲,隨即聽到卡特琳姑媽那響亮的叫聲:
“莉日!快點上來啊!”
莉日沒有回答她,卻拚命拉著魯咪的手,到花圃裏麵的一個角落,那兒有許多被冰雹摧殘過的玫瑰花,盡管倒在地上,但有的還沒枯萎掉。
莉日折了一枝小花,分成兩枝,自己留下一枝,把另一枝送給魯咪。莉日凝望著魯咪,雖然沒有說話,但已表示出比說話更有力、更真摯的感情。魯咪心裏非常感動,他欣然接受了她這份特別的禮物。
“莉日!莉日到哪兒去了?”
姑媽又在叫了。
魯咪急忙拉著莉日的手跑出來,兄弟們都已坐在馬車上,隻等著莉日出發了!魯咪把莉日抱上馬車,交給卡特琳姑媽。
“魯咪,再見!”孩子們拚命從馬車上向魯咪揮手道別。
魯咪的眼睛模糊了,喉嚨裏也像塞了什麼東西似的,叫不出聲音來。
馬車逐漸遠去,終於在模糊的視線裏變小了、消失了。魯咪茫然地佇立了好一會兒,終於被卡比的叫聲驚醒過來,卡比正在他的腳邊打轉。
“對了,我並不孤獨啊,我有卡比做伴,而且,莉日他們把我當作親兄弟看待,我是一個有家庭的人呀!”
魯咪看看他們送的禮物,一股熱流湧遍全身。他一轉身,向他住了兩年的家道了一聲再會,然後拿起他的豎琴。
“卡比,走吧!”
卡比歡快地向前跑去。前方,陽光灑滿了大地。兩人戲班
走在路上,魯咪想:我應該先上哪去呢?走了幾步,他就決定了。
他首先去探望曾經把自己視為親生孩子,而正在坐牢的花匠——渥根。
到警察局請求探監,立刻被允許了。一會兒,渥根便出來見他。渥根穿著犯人的製服,並沒有戴刑具。
“哦,魯咪,你來得好!”渥根緊握他的手,說:“卡特琳姑媽剛才沒有帶你來,我責備了她一頓。你來我太高興了!”
他這幾句話,使魯咪沉重的心情消除了。
“伯伯,姑媽雖然沒有給我安排歸宿,可是,我還是很感謝她,我要像過去一樣,帶卡比到各地去巡回表演。”
渥根沉重地說:“你的事卡特琳姑媽已經告訴我了。可是,魯咪,你還是個小孩子,獨自謀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如果再像那次一樣困倒在路上,不是很麻煩嗎?我看還是找個固定的工作好。”
魯咪搖頭:“我如果找到了固定的工作地點,就不能去看兄弟們了。我已跟他們約好,要輪流去看他們呢!伯伯也希望常聽到大家的消息吧!”
“那當然口羅!但是人不能光為自己,而不為他人著想啊!”
“伯伯說得對,所以,我也不能光為自己著想。如果我找到了固定的工作,也許生活比較有保障,可是,就沒有人來傳遞家信了。”
渥根凝視著魯咪好一會兒,突然把他摟過來,親了一下說:
“魯咪,你的心地多麼純潔啊!我不想再說什麼,但求上帝保佑你!”
他緊緊摟了魯咪一會兒,然後從衣袋裏掏出一個懷表,說:
“魯咪,這個懷表送給你,這是我現在僅有的東西,請你收起來當作紀念吧!”
魯咪不要,渥根硬是把它塞進了他的衣袋裏。
會見犯人的時限到了,魯咪含著淚說:“伯伯,多保重!”
出了監獄的大門,魯咪想,下一站到哪兒呢?
“對了,到夏巴龍村去看養母吧!”
魯咪早就想寫信給養母,特別是師父逝世後,但他怕詹龍發現了他,又要把他賣給別人。可是現在,他想偷偷回去,趁詹龍不在家的時候和養母見麵。
魯咪這麼一想,就立刻踏上去往夏巴龍村的路。
走到郊區一個古老的教堂門前,他發現石階上坐著一個衣著襤褸的少年,身邊放著一把小提琴。看他的麵孔好熟啊!魯咪一麵想,一麵走過去,仔細一看,呀!這不是大師父柯樂裏家的那個少年馬佳嗎?這時候,對方也看出了他,驚詫地說:
“哦,你是——魯咪!”
馬佳說著站了起來,對魯咪微笑。他比以前更加蒼白了。
魯咪也向他問好:“馬佳,久違了!你現在是不是還在柯樂裏家呢?”
“不,我現在是孤零零的一個人了。柯樂裏被捉去坐牢了!”
“坐牢?”
“是呀!他對待孤兒們太殘酷了,所以,警察把他捉去關進牢裏了。”
魯咪一聽到監獄這個名詞,禁不住發起抖來,可是,又一想,像柯樂裏那種壞人,確實應該抓去坐牢。
馬佳說:“自從上次咱倆分手以後,我就得了重病,被送到救濟院,病好出院時,柯樂裏被警察捉去坐牢,我隻好一個人出來拉小提琴維持生活。可是,靠賣唱維持生活,真是不容易呀!我從早上就沒有吃東西呢!”
魯咪也沒有多少錢,他不忍心看馬佳挨餓,就去買了一個麵包給他吃。馬佳接過來,狼吞虎咽地很快就吃完了。
魯咪把自己的事簡單地告訴了馬佳,並且說,他現在是一個小戲班的團主。馬佳聽了這話,瞪大眼睛說:
“哦,那就求求你,讓我參加你的戲班吧!我一定很認真地工作。如果你不要隊員,就讓我做傭人吧!無論什麼艱苦的工作我都願意做!要是你不滿意,你可以打我!”
魯咪覺得他也是一個可憐的孩子,就答應他了。怎麼能忍心不答應呢?
他說:“好吧,你高興來就來吧!今後,我們隻有同甘共苦、認真工作了。”
“謝謝你!”馬佳很高興地說。
魯咪見他穿得很破爛,就打開背囊,把渥根送給他的衣服、舊鞋子和襯衫,分了三件給他。
魯咪說:“現在我們可以去工作了。”
黃昏時分,他們經過一個農家的門前,正好這個農家在舉行婚禮,很多穿著漂亮衣服的男女在吃喜酒,洋溢著一片喜氣。依照魯咪的經驗,在這種場合,總是需要音樂的,所以他走進院子對主人說:“我們樂隊是來給您助興的!”主人很高興地就答應了。
魯咪的豎琴加上馬佳的小提琴,開始演奏舞曲,幾十個客人就隨著音樂跳起舞來。魯咪彈著豎琴,驚異地發現馬佳的小提琴拉得這樣好,差不多和皮大斯師父拉得一樣好。
跳了幾支舞後,有一個客人讓他們用笛子代替小提琴,因為小提琴的聲音不是很大。
馬佳說:“可惜我們沒帶笛子來。”
客人說:“我到鄰居家借來給你!”
馬佳又說:
“單簧管也好,橫笛也好,我都會吹!”
魯咪眼睛睜得大大地看著馬佳,毫無疑問,馬佳已變成魯咪這戲班的台柱了!
短笛借來了,舞跳得更加熱烈,直到深夜,主人才讓他們倆停止演奏,於是大家紛紛地賞錢給他們倆。因為這是婚慶,所以大家都毫不吝嗇,最後,新郎把一個五法郎的銀幣投進卡比的帽子裏。
舞會結束後,主人還招待他們吃了頓豐盛的晚餐。後來,主人又安排住房給他們過夜。在睡覺以前,魯咪點了點大家賞給他的錢,共有二十七法郎之多。
“馬佳,這次能賺這麼多錢,都是你的功勞,如果隻靠我的豎琴,也許連三分之一都賺不到呢!”
馬佳連忙搖手:“沒有你,我可能還在挨餓。”走向煤礦
有了好的開頭,後來就比較順利了。接下來的三天,他們的表演也都非常成功,魯咪和馬佳賺了不少的錢。成功的原因,第一是天氣暖和,觀眾的心情愉快;第二是馬佳的技藝高。馬佳的小提琴拉得很好,無論是愉快的歌曲或是悲傷的歌曲,他都能隨心所欲地演奏出來。
魯咪不禁問馬佳的小提琴是跟誰學的?
馬佳一麵笑,一麵回答說:
“我是跟大自然學的,風聲或鳥聲,都是我的老師。”
魯咪心想,馬佳這樣好的天賦,如果能找到一位好老師接受訓練,不久的將來,一定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小提琴家。
由於馬佳高超的演奏技巧,魯咪的錢袋越來越飽滿。他想用這些錢給夏巴龍村的養母買件禮物,可是,買什麼好呢?
“對了!買條母牛吧!買條像盧雪一樣好的母牛給媽媽!她不知會多麼高興呢!”
魯咪想著養母看到母牛時的心情,不由得偷偷地笑了。有一天晚上,他在旅館裏聽到一位獸醫說,一條肥壯而出乳量很高的上等母牛,大概要一百五十法郎到兩百法郎左右。他現在還沒有那麼多錢,可是,他相信隻要認真地幹下去,在沒有到夏巴龍村以前,這個數目,一定可以達到的。
有了這個打算,他又想與其走直路到夏巴龍村,不如拐個彎,先到巴斯煤礦找阿烈希,然後,再到夏巴龍村。打定了主意,他就把這想法告訴了馬佳,馬佳很高興地表示讚成。
時間不長,他們倆就走到了阿烈希和他的伯父卡蘇伯工作的巴斯煤礦。
天已快黑了,魯咪和馬佳站在礦坑口,等著阿烈希和他的伯父出來,他們看見很多扛著十字鎬的礦工從礦坑裏走出來。因為,每一個礦工臉上都沾滿了汙泥,所以,分辨不出誰是阿烈希。
這時,卡比一麵叫著,一麵奔向前去,撲在一個年輕人的身上,很高興地舔起他的手來。魯咪仔細一看,這可不就是老大阿烈希嗎?
“哦!魯咪,你來得真好!”
阿烈希用他那兩隻黝黑的胳臂緊緊地摟抱住魯咪,並且不停地親他。
阿列希的伯父卡蘇伯和渥根一樣,也是一位善良的人,那天晚上,他就讓魯咪和馬佳住在他家裏,請他們吃了一頓豐美的晚餐。
魯咪對阿列希和他的伯父說,他和馬佳要在這村裏公演三天,掙點錢。他們都非常支持。
可是,沒料到第二天突然發生了一件不幸的事。阿烈希推煤車運煤時,高處的礦石坍塌下來,他來不及躲避,右臂受了傷。阿烈希受傷後,卡蘇伯很苦惱,因為阿烈希不能推煤車的話,他也無法上工了。
魯咪聽了這話,就自告奮勇地說:
“伯伯,讓我替他幹幾天吧!”
“什麼?你要替他上工?你的好意我很感謝,可是,推煤車很苦啊!”卡蘇伯很感動地說。
“我不怕苦,阿烈希既然能夠做,我當然也能做。況且時間也不會太長,他的傷好後,我就繼續出去演出。”
卡蘇伯很高興地答應了。
第二天,他就把魯咪帶到礦場。他們先從坑道的階梯走下去,約走五十米就到了一號開采場,再往下走五十米,卡蘇伯就在二號開采場挖煤,他讓魯咪把煤裝在車上,運到坑道裏的升降機那兒去。
工作並不複雜,可是,因為坑道裏光線很暗,必須戴著煤氣燈工作,所以,很容易疲勞。魯咪幹了幾天後,已能習慣在黑暗中工作了,而且,也能頂一個人的工作。
當魯咪上礦坑工作的時候,馬佳就帶著卡比到街上去表演來賺錢。他說:
“魯咪,你上礦坑去工作的時候,我可以帶著卡比到街上去表演,這樣,好給你湊足錢買母牛!”
魯咪對他的小夥伴非常感謝。
在煤坑中工作的這一段時間,魯咪又認識了幾位新朋友。其中最有趣的,是一位綽號叫做“教授”的留著白胡子的老伯伯,他跟魯咪一樣推煤車。
這位老伯伯閱曆豐富,再加上年輕時曾經讀過幾年書,有一些知識,平常就喜歡賣弄,所以,人家就半譏半諷地給他取了個“教授”的綽號。
魯咪從教授那兒學到不少有關煤礦的知識。不過,有一點使魯咪非常害怕,據教授說這煤礦二號開采場的頂上是個河底。
“萬一河底塌陷下來,河水灌進,大家不就要活不成了?”
聽到魯咪說這話,教授笑著說:
“這個你不必擔心,雖然我們的頂上是河底,但這兒的煤層至少也有一百米厚,絕對不會塌下來的!”
聽了教授的話,魯咪心裏還是惴惴不安。
礦坑遇險
魯咪這天正推著空煤車從升降機那兒回來的時候,忽然聽到坑道那邊響起了一陣猛烈的聲響,他覺得很奇怪,可是過了一會兒,聲音又沒有了,當他正要把煤推到升降機那兒去的時候,突然,從剛才發出聲音的地方衝出好幾百隻老鼠來,它們像被什麼追趕著,慌慌張張地逃向坑道深處去。
魯咪此時在礦坑工作已經兩個星期了,還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他覺得很奇怪,正要向前走時,又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流水聲。他嚇了一大跳,朝地麵看了一下。哦!地麵上有股黑水正在流過來!他立刻意識到這是河底坍陷了!趕緊扔下煤車,朝著卡蘇伯挖煤的地方奔去。
他邊跑邊喊:“伯伯,不好了,坑道進水啦!”
“什麼?坑道進水啦?胡說八道!”卡蘇伯不相信。
“是真的!河底坍陷了!”
魯咪很認真地說。站在卡蘇伯身邊的教授已拿著油燈走了過來。
“魯咪,水在哪兒?”
“那邊!你瞧!”
順著魯咪所指的方向一看,洶湧的流水已衝過來了,眨眼間,水已經漲到他和教授的膝蓋上來了。
教授驚慌地說:“不好!卡蘇伯,不趕快逃就沒命了!魯咪,拿著燈跟我來!無論怎麼樣,要趕快逃到階梯上去!來吧,快點!快點!”
教授領頭兒,魯咪、卡蘇伯和兩三個礦工緊跟在後麵,大家向階梯那邊奔去。
教授邊跑邊向坑道兩邊高處工作的礦工喊道:
“大水來啦!趕快逃命呀!趕快逃命呀!”
好不容易跑到階梯那兒。階梯上麵的水,像河流一般的衝了下來。
“喂,魯咪,小心爬上去!滑了腳就沒救了!”
魯咪一隻手提著燈,一隻手緊握住階梯的扶手,一步一步小心地往上爬。這時,從階梯口下來的水越來越大,越流越急,稍一不小心,就會被急流給卷走。
大家好不容易爬到八成高的時候,突然聽到“嘩”的一聲,水像瀑布似的從頂上衝了下來!魯咪心一慌,燈已被衝熄了,四周變成一片黑暗。
忽然間,傳來幾聲慘叫。聽來好像是跟在卡蘇伯後麵的幾個礦工,已被來勢洶湧的流水給卷走了!
教授在黑暗中問道:“魯咪,卡蘇伯,你們沒事吧?”
“還好,沒事!”跟在最後麵的卡蘇伯回答說。
教授鼓勵大家說:“再往上爬一段就行了,拿出精神來吧!”
三個人好不容易爬到了一號開采場,可是,要走出坑道,還得爬五十米的階梯。但這時,水已深及魯咪的腰間了,而且,一刻一刻地在上漲。
魯咪走路腿有點發飄。
“魯咪,你在哪兒?過來,抓住我的手!”
黑暗中,他聽見卡蘇伯的聲音。
這時候,忽然前麵有燈光晃來晃去,一會兒,三四個礦工也被洶湧的水流逼到這兒來了。
“哦,教授!我們爬不到階梯的盡頭去!即使爬得到,也出不去的!”
“看樣子,我們完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道。
教授聚精會神地想了一會兒,不慌不忙地說:
“那就改走‘口袋’吧!”
“可是,教授,‘口袋’是死巷子啊!”有個礦工說。
“我知道是死巷子,但總比呆在這兒好,至少可以多活一些時間。”
教授的聲音很沉重,大家都知道,已經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了。
所謂“口袋”,就是煤層像波浪形隆起的地方,從坑道傾斜往上挖過去,盡頭的地方剛好像個口袋,所以有了這個名稱。
但是大家都不知道怎麼走。
教授說:“我來作向導,把燈給我吧!”
四個礦工不約而同地把燈遞了過來,說:
“這裏有,教授!”
礦工們現在把生的希望都交給了教授,此時,他們所叫的“教授”這個名詞,已和過去不同,一點輕蔑的意思也沒有。因為,現在他們隻有依靠他一個人了!
教授舉著燈在前麵帶路,大家好不容易爬到了“口袋”那兒,擠到坡道最上麵去。這兒已是盡頭,沒法兒再往前走一步了。
可是,想到暫時可以逃過可怕的大水,大家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爬到這裏的一共有七個人:以教授為首,還有卡蘇伯、魯咪,以及後來加入的礦工巴許、孔布爾、貝克奴和一個推煤車的少年加路利。
剛才由於恐懼,大家沒有聽見坑道內的各種聲響,現在一經坐定都傳入耳鼓裏來了,從一切孔隙間猛衝下來的“轟轟”的流水聲,以及撐著坑道的支架斷裂聲等等,又大又響,令人聽了心寒膽戰,好像世界末日到了!
礦工巴許擔心地問:“教授,水會不會漲到我們這兒來呢?”
教授肯定地說:“不,絕不會漲到這個口袋的盡頭來。”
“喂,教授,你又不是神仙,怎麼知道河水不會漲到這兒來呢?”
知道再沒有危險了,大家就又開始嘲弄教授了。
教授不但不生氣,而且很和藹地說:
“我說這話是有根據的。我問你們,把玻璃杯倒過來放在水裏的時候,水會不會上升到杯底來呢?怎麼樣?不會升上來吧?那是因為殘留在杯底的空氣,對水產生一種壓力的關係,所以水才不會上升。同樣的理由,隻要這‘口袋’有空氣,水就絕不會升上來的!”
卡蘇伯說:“教授說得有道理!喂,各位,我們今後可別再嘲弄教授了,他的年紀大,學問比我們任何人都多,我們來推舉他做隊長,都聽從他的領導!大家說好不好?”
體魄魁偉的貝克奴首先響應說:“好!誰要不聽教授的話,我就把他扔進水裏去!喂,教授,請你答應做我們的隊長吧!”
“大家既然這麼說,我就答應你們吧,不過,你們真的肯聽從我的命令嗎?”
“當然!一定遵命。”大家都異口同聲地說。
“好,現在隻留下一盞燈,把其餘的都熄掉!”
“為什麼要熄燈呢?”
“熄燈後空氣會新鮮一些。你們是不是有人覺得頭疼啊?”
“嗯,我剛才就覺得頭疼!”
“我心裏很不舒服,有點兒頭暈眼花。”
“這就對了!這個口袋裏空氣有限,如果沒有氧氣,大家就都完了!我要大家把燈熄掉,就是要盡量節省氧氣啊!”
教授接著又說:
“現在,我要你們把自己帶的糧食都交到我這兒來!”
“教授,難道你肚子餓了嗎?”
“不,不是這個意思,我們不知道要在這兒待多久,除非外麵有人救我們,所以現在先要調查一下我們有多少食物,如果有食物的話,就要留給魯咪和加路利兩個人吃。”教授說。
“為什麼隻給他們兩個人吃,不給我們吃呢?”孔布爾問。
“當我們遇到災難的時候,必須先照顧老人和幼童,這才是做人的道理!”
“你也算老人吧,教授!”
“不,我沒事。我的食量很小,餓一兩天也無所謂……怎麼樣,誰帶了食物呢?”’
“我的口袋裏有一個麵包!”魯咪說。
“哪一個口袋?”
“褲袋。”
“那可能已經泡得不能吃了!沒關係,拿出來看看。”
魯咪把手伸入褲袋,教授說得不錯,麵包已經泡了水,融成一團糊了。魯咪正要把它丟掉時,教授連忙說:
“等一等,別丟掉!把它留著,等到沒有其他食物的時候吃吧。”
魯咪說:“又髒又糊,吃不成了!”
“到那時候,你就覺得它好吃了!還有誰帶著食物?”
一直默不作聲的加路利,這時才開口說:
“教授,我還有點食物,但我不想給別人吃。”
“不行,你必須拿出來。”
“如果,我不給呢?”
“你不給,那就隻有強製執行了!”
“教授,我們在這兒要待多久?”一個礦工問。
教授沉吟了一會兒說:“晤,外麵的人要來搶救我們的話,必須從地麵挖坑到這兒來,而且,還須用抽水機把坑裏的水抽出去,所以,再快也得要十幾天。”
大家聽了都默默無語:啊,十幾天?在這麼黑暗的煤坑裏待這麼久,又沒有糧食,不知道能不能挨到那個時候呢?
一會兒,礦工巴許說:
“我口渴得要命,肚子又餓,可以喝點水嗎?”
孔布說:“當然可以,你最好把這坑道裏的水都喝光了,我們好出去!”
巴許正要沿著坡度很大的坑道下去喝水時,卻被教授攔住:
“你不要命了,你冒冒失失地滑下水去怎麼辦?我們最好派魯咪去。魯咪,你會不會遊泳?”
“我會!而且,我在水裏像鴨子一樣靈活!”
“哦,那很好!你就帶這雙長筒靴去取水吧!”
魯咪接過長筒靴,正要走下坑道時,教授急忙喊住他,說:
“等一等,我來照亮你的路!”
說罷,一隻手拿了燈準備要站起來時,腳下的煤堆卻塌了下去,跟著,他就跌進十米深的水裏去了。
燈光熄滅了,四周一片漆黑。
此時,魯咪腦海裏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要把教授救起來。於是,他就不顧一切地,把背緊靠著坑壁,逐漸滑進水裏去。
可是,水裏的教授在哪兒?魯咪拚命地遊動,忽然他的一條腿不知被什麼給抓住,拖進水裏去,他就使勁踢開,浮到水麵上來,深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再潛入水裏。
這一次,他正好抓到教授的胳膊,便使勁把他拖出水麵來,叫道:
“快點燈!”
不一會兒,燈亮了。幸虧加路利的帽子裏還藏了火柴,要不大家就隻好在黑暗中等待了。
教授水淋淋地坐下來,感激地用發抖的聲音說:
“魯咪,讓我握握你的手吧,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會永遠記住你的恩德的。”
魯咪卻說:“教授,你才是我們大家的救命恩人,沒有你,我們這會兒也許都死了!”
生機渺茫
也不知過了多久,坑道裏好像到處都積滿了水,大家除了發出的歎息聲外,再也聽不到其他的聲音。沒有一個人有精神說話,大家心裏隻惦念著家人,個個都痛苦萬分。
魯咪也想著馬佳、阿烈希、卡比的形象。他們兩個人如果知道了自己的遭遇,不知會多麼擔心呢!還有卡比,它如果知道小主人不能回來,會作何感想呢?這個大水的起因是什麼?他曾問教授是不是河底塌陷了?教授卻說不是。
現在大家考慮得最多的是,地麵上的人到底在救他們沒有。他們都豎起耳朵仔細聽看,竟連挖洞的聲音或用抽水機抽水的聲音都沒有。
到底被困了多久呢?卡蘇伯雖然帶了手表,可是,因為它已浸了水,機件停止走動,無法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有人說已經過了三天了,又有人說,至少已經過了五天了。
魯咪早把教授分給他的食物吃完了,現在已感到饑餓的痛苦。但那些始終沒有吃東西的人,比他更苦呢!竟然把他的長筒靴的皮子用小刀割了當糧食吃。
在黯淡的燈光下,看他們嚼著皮革的樣子,魯咪不由得想起皮大斯師父告訴過他的一個可怕的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有一隻船擱淺了,被風給吹到一個無人島上,船員們忍不住饑餓的痛苦,終於把一行中最年輕的一個男仆殺了吃……
魯咪不寒而栗。現在,被困在這煤坑裏的七個人之中,年紀最小的就是他了。
大約又過了十幾個鍾頭。人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連話也不說一句,隻是迷迷糊糊地打發時間。原來存在每個人腦海裏的希望,現在已完全消失了。最後,也許因為黑暗和饑餓的關係,有人竟發瘋似的說起胡話來:“看樣子,救援工作再遲延下去,我們都會死在這裏了!”
教授不斷地給大家鼓勁,要大家耐心等待。可是,最後他也失望了,說:
“地麵上的人們一定在設法搶救我們,隻是,我們的身體恐怕無法支持到那個時候。大家要寫遺書的話,最好是現在就寫。”
大家都讚成他的話,各自在紙片上寫下給他們的妻兒或兄弟的遺書。
魯咪的遺書是這樣寫的:
“馬佳、阿烈希,再會!我願意把我的背囊、豎琴和卡比送給馬佳作紀念品,並請阿烈希代我跟莉日親一親,把我背囊裏那朵我最喜愛的玫瑰花還給她。”
加路利不認識字,隻好請卡蘇伯代寫。
卡蘇伯問他寫什麼。
“這個,我……”腦筋遲鈍的加路利訥訥地說,“廚房的菜櫥裏還有很多蒸栗子,怕放久了會爛掉,趕快拿給母親吃吧!”
加路利的話把大家逗得大笑起來。這一下,大家沉重的心情似乎輕鬆多了。
看起來加路利把心思都放在吃上了,在“口袋”裏,嚷餓嚷得最厲害的也就是他了。最後,他竟企圖捉沿壁走過去的老鼠吃,可是,因為坑道太暗,加上他的動作太遲鈍,所以,始終捉不到它們,有一次差點掉進水裏去。
加路利的做法倒給同樣饑餓的人帶來了堅強的信念。加路利雖然失敗了好幾次,他卻不灰心,繼續走到水裏去捉老鼠,最後,他爬上來了,說:
“教授,我聽到一種怪聲音!”
“怪聲音?哈……也許你踩到煤堆了吧?”卡蘇伯笑著說。
“不,不是的,那聲音‘咯噔、咯噔’地響個不停呢!”
“哦,真的?”教授忽然站了起來,說,“也許是他們用抽水機在抽水了!如果是的話,我們就得救了!”
教授說完,便跟著魯咪走到水邊去。兩個人仔細地傾聽了一會兒,忽然,教授大聲呼叫起來:
“不錯!是抽水機的聲音!我們得救了!”
大家都高興起來,先後都走到水邊去,側耳傾聽那不斷傳來的聲響,就像從天國裏傳來的一樣。
“教授,這些水要多久才能抽完呢?”有人問。
教授想了一下說:“這坑道裏的水至少也有三十萬立方米,假定用五架抽水機不停地抽,大概也要五六天工夫!”
還要這麼久啊?大家聽到這句話,馬上又沮喪起來!
可是,至少大家已知道地麵上有人正在努力搶救他們,所以,比先前顯得有精神多了。
卡蘇伯背後忽然也傳來一種輕微的振動,他給大家一說,大家高興地把耳朵緊貼在坑壁去聽,哦,聽到了!聽到了!一種敲擊聲不停地響著。無疑的,那是地麵上的人們用十字鎬在挖土的聲音!在教授的命令下,各人都用自己的鞋子和著節拍敲擊坑壁,好讓他們知道這兒還有人活著,同時,也讓他們知道這兒的位置。
上麵,立刻有了反應。這邊敲了三響,那邊也回了三響,這邊敲了五響,那邊也回了五響。
人人心中都充滿了希望!地上的人們正在拚命搶救他們呢!
可是,依照教授的估計,從地上要挖到這兒的坑道,就和抽水機一樣,至少也需要一個星期。
一個星期在平時恐怕是一晃而過,但現在他們的身體已經都很衰弱,而且,空氣稀薄,缺少食物,到底能不能支持一個星期呢?想到這兒,大家都比以前更加焦慮起來。
正當大家都悶悶不樂地在各想心事時,那個叫做孔布爾的礦工,突然瘋了似的站起來胡說一陣後,便用小刀割傷了自己的手腕,暴跳起來一頭紮進了水裏。其他的人慌張地想製止住他,可是,已經遲了。
魯咪跟著跳下水去救他。可是,找遍水底沒有找著他。魯咪隻好失望地遊回原來的地方。
涉險
魯咪在朝回遊的時候,他驚奇地發現坑道裏的水比以前減退了許多,坑頂和水麵之間已有了些空隙。
魯咪心裏浮起了一個念頭,他上岸後先說了孔布爾的情況,大家都唏噓不已。後來他又說:
“教授,水已開始退了!可以在坑道裏遊泳了!我想遊到階梯那邊去看一看。上麵已沒有水再流進來,隻要能夠遊到階梯那兒,就可以逃出去了。我去告訴他們確切位置,請派小艇來救我們,那樣的話不要一個星期大家就會出去了。”
但教授和卡蘇伯卻反對他冒這麼大的險,他們說:
“坑道裏有許多條岔路,簡直像迷魂陣一樣,而且,到處空氣很汙濁,你可能還沒有到階梯前,就支持不了了!”
魯咪熱心地懇求著:“可是,老鼠都在坑壁上爬,這是沒有問題的。請讓我去吧,如果能夠成功,大家不是可以提早得救嗎?”
最後,教授感動地說:
“好孩子!你既然這麼說,那就去試一試看吧。可是,如果有危險的話,要趕快折回來。我們幾個人輪流叫喚你的名字,好讓你辨認方向。到階梯的坑道都鋪有煤車的鐵軌,你可以沿著鐵軌遊過去。”
魯咪跟教授和卡蘇伯吻別之後,就勇敢地跳進水裏向前遊去。
他遊了一會兒,就潛入水底去,用腳尖試試是不是與鐵軌在一條線。又遊了一會兒回頭一看,教授手裏的燈光像燈塔一樣,反映在水麵上。
“魯咪,不要緊吧?”這是教授的聲音。
“沒事!”
魯咪使勁地回了他一聲,於是,又開始向前遊去。轉過兩個彎後,燈光已照不到了,隻有大家叫他的聲音還能傳過來。
四周一片漆黑,水像油一樣浸著他的身體。魯咪不由得感到一陣害怕,可是,想到自己肩上擔負那麼多人的生命,就又鼓起力氣拚命地遊去。
遊了一段時間,魯咪再潛進水裏一看,鐵軌沒有了!這使他吃了一驚,他深深地呼吸一下,再潛下水去找,仍然找不到鐵軌。
“是不是水勢太大,把鐵軌衝走了?”魯咪想到這兒,一顆心就不住地悸動起來。仔細地聽,也聽不到大家叫他的聲音了。他開始害怕起來,手腳逐漸發麻,心髒也擴張得要破裂了。
魯咪想,自己可能會死在這兒了!夏巴龍村的養母,還有“天鵝號”上的亞瑟和寄居在卡特琳姑媽家的莉日的形象,像走馬燈似的輪流浮現在他的眼前。
突然,傳來了大家的喊叫聲。
“好極了!有救了!”
這喊聲使精疲力竭的魯咪又提起精神,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遊過去。突然,遙遠的前麵顯出一盞小燈光。
兩個親切的聲音正大聲呼喚:“喂,魯咪!喂,魯咪!”
魯咪陡然精神倍增,他加勁向喊聲遊去。重見天日
就在魯咪感覺到再也遊不動時,一雙溫暖的大手把他拉了起來。魯咪告訴大家說,他的冒險失敗了。
教授卻插嘴說:
“找不到階梯沒關係,上麵的搶救工作進行得很快,現在,已經聽到上麵的人談話的聲音了,再忍耐兩三天,一定可以重見天日的!”
是的,魯咪也聽到了援救的人用工具挖掘泥土和談話的聲音,雖然聽不清楚他們在談些什麼,但救援的人已經很近了。
魯咪現在認為教授說的兩三天,就好像兩三年那麼長。挖土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很近,可是,洞總是打不開。
“口袋”裏的人昏昏沉沉的躺著。這天,終於能清楚地聽見人們在上麵談話的聲音了。
“裏麵幾個人啊?”
上麵傳來第一次問話聲音。
“我們還有六個人!”這是聲音最響亮的卡蘇伯回答的。
“把你們的名字都說出來吧!”上麵的聲音又傳來了。
卡蘇伯一個個地把生存的人的名字說出來。這時候,坑口外麵已經圍集了許多礦工的親屬,他們正望眼欲穿地等待親人的下落。生存的人的名單傳出去了,坑內的人聽見外麵一片哭聲。
後來才知道,這次悲慘事件是由於巴斯鎮郊外的河水泛濫,倒灌入煤坑而引起的。魯咪他們進入煤坑的那一天,坑外從一大早就下雨,到了上午九點鍾的時候,雨量激增,變成了暴雨,滾滾的雨水把堅固的堤防衝毀了。在一號開采場的五十個礦工幸而有時間逃出去,保住了性命,其餘的兩百五十個礦工,除了魯咪他們六個人之外,都不幸喪生了。
有了目標,搶救工程進行得很快,挖掘工具的聲響逐漸變大,煤層受到震動,紛紛掉下來。魯咪他們身上落滿了塵土。
“大家趴下去吧,不要受傷了!”上麵有人提醒說。
魯咪他們立刻趴在煤堆上。當救援的人最後一擊時,突然響起“轟轟”的一陣爆炸聲。原來是滯留在“口袋”裏的空氣受到壓力,衝出漏洞所發出的聲響。
魯咪突然覺得眼前閃出了千百個鎂光燈,接著感到一陣暈眩,便失去了知覺。
魯咪蘇醒過來時,首先感覺到無邊的白色,這與坑內的黑暗反差是如此之大,使他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當他再次睜開眼睛,就發現馬佳、阿烈希和卡比都站在床邊憂心地看著他。
“哦,魯咪,你醒過來了!”原來他躺在醫院的床上。
馬佳叫了一聲,就和阿烈希兩個人撲倒在魯咪身上哭了起來。卡比也不甘落後,撲向魯咪的胸膛叫個不停。一陣興奮過去了,三個人都把自己心裏想說的話傾吐出來。阿烈希說:
“魯咪,你為了代替我,才受了這麼大的苦,我心裏好難過啊!”
馬佳卻說:
“魯咪,你被困在坑道裏的時候,我相信你會活著,即使煤坑裏浸滿了水,你也一定會找到避難所躲起來的。可是,當他們在宣布生存者的名單時,最後才說出你的名字,我突然暈過去了!”
患難見真情,魯咪感動極了。
被搶救出來的六個人,後來都成了很要好的朋友,尤其是教授和卡蘇伯,對魯咪來說,他們是他一生中最難忘的恩人。
卡蘇伯希望魯咪繼續留在巴斯煤礦當礦工,但是,魯咪對礦工的生活已產生恐懼,他覺得整天在黑暗中工作,又枯燥又危險。
恢複健康後,魯咪告別了阿烈希、卡蘇伯,還有教授他們,又帶著馬佳和卡比開始了新生活。
巨大的禮物
藍天白雲,清風徐徐。路邊濃鬱的大樹上,鳥兒正歡快地叫著。卡比興致勃勃地在魯咪和馬佳兩個人的前麵跑。
魯咪的心情也像卡比一樣的愉快。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從坑道內死裏逃生,更使他高興的是,他被困在煤坑裏的那段日子,馬佳賺了三十法郎。
現在他們賺的錢一共有一百八十法郎,再賺二十法郎就可以買一條母牛送給養母作禮物了。啊,當自己牽著母牛回到夏巴龍村的老家時,養母不知會多麼驚喜呢!
隻要這麼一想,魯咪就忍不住樂滋滋的。
到了約塞城的時候,魯咪已經積存了兩百一十法郎,比預定的數目超出了十法郎。
五年前,皮大斯師父在約塞城曾給魯咪買過一雙皮鞋,所以魯咪至今還對這個地方有一絲留戀。想到現在他要用自己賺來的錢買禮物送給養母,他禁不住露出得意的微笑。
進城的第二天,正巧是趕集的日子,魯咪直奔販牛市。可是,一到真正去買的時候,又覺得很困難,因為那麼多的牛,他不知道該買哪一頭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