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野狼突襲
又一個黑夜來臨了,大雪依然下,寒風依然凜冽。
“魯咪,我們不能同時睡,心須留一人看火,防止它熄了。這附近可能不會有野狼,不過即使有,隻要火不熄掉就不怕的,現在,你就先去睡吧!”
魯咪用石頭當枕頭,守著溫暖的火,舒服極了,再加上疲勞,他很快進入了夢鄉。
魯咪被叫醒時,已經過了午夜,雪不知何時已經停了。
“魯咪,咱們運氣還算不錯,現在雪已停,星星也出來了,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來吧,該你看火了,我已給你撿了一些木柴來,你隻要隨時放進去幾根就行了,用不著再去撿柴了。”
魯咪看了看灶火邊,果然有一堆柴。
“魯咪,千萬要記著添火呀!要不,大家會著涼的!”
師父再三叮嚀後,就和魯咪換了班,一會兒,他就呼呼入睡了!
魯咪悄悄地走到小木屋的門口,向外張望一下。風雪已完全停了,黑壓壓的樹梢上,星星在閃爍著。整個森林非常寂靜,不過,有時可聽見地麵因寒冷裂開的聲響。
這時候,詹比諾被魯咪那微弱的腳步聲給驚醒了,不知怎麼回事,它直起身子,竟要到冰天雪地外麵去,魯咪大吃一驚,趕忙捉住它的脖子,把它帶回火邊來。可是,詹比諾卻一心一意地注視著屋外。魯咪想,這隻狗為什麼要離開這溫暖的火邊,到冰冷的雪地裏去呢?是不是要去找食物?
魯咪坐在灶火的旁邊,一麵添柴,一麵凝視著熊熊燃燒的火,禁不住想起過去在“天鵝號”上和米根夫人與亞瑟一塊兒圍坐在船艙裏的暖爐邊的情景。“他們母子倆現在正在做什麼呢?大概是在溫暖的南方安睡著吧。”魯咪想道。
當他沉浸在這美麗的回憶中的時候,一陣睡意忽然襲上了心頭。“不,我絕對不能睡!”盡管他對自己這麼說,仍然無法克服睡魔。好幾次都幾乎要睡著了,雖然都驚醒過來,但最後,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魯咪忽然被猛烈的狗叫聲給驚醒了,他站起來一看,火已經熄了,小木屋裏一片黑暗,隻聽見卡比一聲比一聲大地吠叫聲。
“魯咪,怎麼了?”師父驀地撐起身來問,“火怎麼熄了?你是不是睡著了?”
魯咪沒有回答師父的問話,他感到十分抱歉。
卡比仍然朝著已微明的屋外狂叫不停,可是卻沒聽見詹比諾和道蘇的叫聲。
這時,忽然從小木屋後麵傳來了狗的呻吟聲,雖然隻是一兩聲,但魯咪還是辨認出是道蘇的聲音。
魯咪正要往屋外跑時,師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等一等,先點起火來!”
幸虧殘灰下餘火猶存,沒一會工夫,柴火就點燃起來了。詹比諾和道蘇已不知跑到哪兒去了,隻有喬利卡好像很害怕似的瞪著大眼睛在那兒發抖。
師父拿了一把燃燒的柴火,說:
“魯咪,你也去拿一把火,我們找詹比諾和道蘇去!卡比,向前走!”
卡比正要跑出小木屋的時候,突然從森林裏傳來了一陣可怕的猛獸叫聲,山那邊立刻也起了回聲。卡比聽到這種聲音,就縮起尾巴,逃回小木屋裏去了,師父也嚇得愣住了。
“狼!”他沉重地說了這麼一聲,便轉過身來對魯咪說:“魯咪,跟我來!我們必須把詹比諾和道蘇救出來!”
魯咪從前在村莊裏的時候,曾經聽到過可怕的野狼的故事。可是,現在,他卻一點也不覺得可怕了,第一個走出了小木屋。
借火炬的亮光,正好看到從小木屋門口到雪地上有一些小腳印。不錯,這是詹比諾和道蘇的腳印哩!兩個人順著腳印走到屋後,發現一塊被踩踏得一團糟的雪地上到處有斑斑的血跡。毫無疑問,詹比諾和道蘇趁魯咪睡著的時候偷跑出去,被野狼給叼走了。
師父大聲地吹起口哨,但是,並沒有任何反應。
魯咪心裏好像挨了一刀似的痛苦,啊,自己為什麼睡得這麼沉?如果,睡得不沉的話,詹比諾和道蘇就不會被野狼給叼走了。
魯咪忽然有一種想往樹林裏奔跑的衝動,他正要有所行動時——
“喂,等一等!你要到哪兒去?”師父問。
“我要去找它們!”
“現在已經遲了!它們已經被野狼給吃掉了!”
師父顯得很悲痛,說話的聲音都有點兒發抖。
兩個人頹然地走回小木屋裏,可是,想不到還有一件更可怕的事情發生,那就是剛才還在柴火邊瑟縮發抖的喬利卡,現在也不見了。
師父驚慌地大聲喊叫喬利卡的名字,並且,還吹起口哨,但不見喬利卡跑出來,也沒有它的回聲。魯咪爬到師父的肩膀上,試著找尋屋頂上和茅草間的隙縫,可是,任憑他怎麼找,都找不到,最後,跑到小木屋外麵去找,仍然一無所獲。
“難道野狼跑進小木屋裏來了?”魯咪問。
“不!絕不是!火燃燒得很旺,野狼絕不敢進來的,一定是喬利卡害怕,自己跑出去躲起來了!無知的喬利卡,如果在雪地裏待上一個鍾頭,一定會凍死的!”
“那怎麼辦呢?”
“沒有辦法,隻好等到明天早上再找了!”
師父回到小木屋裏,頹喪地坐在柴火前,用兩隻手抱著頭,一句話也不說。
魯咪這時想,如果師父痛罵他一頓,或者痛打他一頓,他也許會好受一些。可是,師父既不罵他,也不打他,有時好像想起了什麼似的歎息不已,這麼一來,使魯咪越發痛恨自己。
啊,可憐的詹比諾和道蘇!同甘共苦這麼久,好比兄弟一般相處在一起的兩隻狗,現在,因為自己的疏忽,被野狼給吃掉了!如果再失掉喬利卡,那可怎麼辦呢?
黎明終於來臨,森林裏逐漸亮起來,昨夜還那麼膽怯的卡比,也隨著黎明的陽光重新鼓起勇氣,它站在主人身邊,一麵搖晃尾巴,一麵注視主人的臉,似乎已準備隨時聽候差遣。
師父和魯咪為了提防萬一,各自撿了一根枯枝,作為自衛的武器,便跑進很厚的雪地裏去。
他們走了還沒有二十步,卡比突然抬頭向樹上猛叫起來。順著它的視線看去,一棵大槲樹的樹縫間,好像有一團黑黑的東西蜷縮在那裏。
不錯,那就是昨夜逃出小木屋的喬利卡啊!
不出所料,昨晚喬利卡聽到野狼的叫聲,便嚇得衝出屋外,爬到這棵大槲樹上躲了起來,它認為這兒最安全,一直在這樹上躲著。
“喬利卡,現在沒事了,趕快下來吧!”
師父在樹下溫和地叫喬利卡,可是,喬利卡不但沒有反應,而且,連動也不動。
“我爬上去把它抱下來吧!”魯咪說。
“不,爬上去太危險,還是等它自己下來吧!”
“沒關係,師父,我在家裏的時候,爬樹是最拿手的把戲!”
魯咪好不容易爬到被白雪覆蓋著的滑溜溜的樹幹上,他剛要伸手去抱它的時候,喬利卡突然一跳就跳到另一棵樹上去了。魯咪再爬過那棵樹上去抓它,沒想到,它又跳到另外一棵樹上去。不過最後喬利卡總算自動爬下來了,跳到師父的肩膀上,隨即躲進他的皮大衣裏去。
喬利卡的平安回來,給了他們極大的安慰。
天已經大亮了,從樹葉間照射下來的陽光在雪地上閃動著,天放晴了!昨天那場可怕的風雪,就好像是一場噩夢。
“魯咪,我們必須盡快趕到村子裏,設法去救喬利卡。可憐的小家夥,依然抖個不停,得趕快讓它喝點熱水,不然要凍病了。”
兩個人很快就準備好,立刻走出了小木屋。才走了沒幾步,師父就一麵回頭看看小木屋,一麵傷心地說:
“昨天發現那間小木屋時,心裏好高興,沒想到今天必須帶著悲痛的心情離開它,這筆旅費好貴啊!”
說完這些話,師父就緊緊地閉住了嘴巴,直到下一個村莊時都沒有再開口。魯咪看著師父憂傷的眼神,心如刀割,他痛恨自己,這一切都是由於自己不負責任造成的!
喬利卡將軍之死
走了好一會兒,魯咪和師父來到一個小鎮上。師父一改過去“吝嗇”的作風,找了一家鎮上最好的旅館住了下來。一進到房間裏,師父就在燒得很旺的暖爐前,由懷中抱出喬利卡,在手掌上轉來轉去讓它取暖,樣子就像在烤猴子一樣。
“魯咪,趕快上床去暖和暖和吧!”
魯咪覺得很奇怪,自己一點也不冷,為什麼要我去取暖呢?現在,他最想要的不是取暖,而是食物,他已經餓得不行了。正在躊躇不前時,師父卻責備他說:
“喂,魯咪,動作快一點!”
魯咪沒法子,隻好鑽進被子裏,把棉被拉得高高的,連鼻子都蓋上了。
“怎麼樣,暖和多了吧?”過了一會兒,師父這樣問他。
“我熱得透不過氣來了!”魯咪回答道。
“那好極了!”
師父便把喬利卡抱過來,推進魯咪的被窩裏,叫他緊緊地抱著。魯咪這時才了解師父的用意,原來師父是為了要讓這可憐的喬利卡取暖,才叫他先上床呢!
喬利卡再也不發抖了,相反的,它那小小的身軀卻像火一樣燙,想必是發高燒了。
師父到廚房端來了一杯摻有糖的葡萄酒,想讓喬利卡喝,可是,喬利卡卻緊緊地咬著牙,一滴也不肯喝,目光像要傾訴什麼似的,難過地望著主人和魯咪的麵孔,像是說:“不要再逼我啦!”而且,從棉被下麵伸出它那細小的手亂晃。
魯咪問師父,它這是什麼意思,師父說:
“不久以前,喬利卡因感冒引起了肺炎,獸醫給它抽了一次血去檢查,現在,它怕再給它抽血,所以求我們不要那樣做。”
師父沒辦法,隻好說:
“魯咪,你喝掉那杯葡萄酒,和喬利卡一塊兒睡吧,我請醫生去。”
說罷,他起身走出了房間。
魯咪很喜歡喝摻有糖的葡萄酒,而且肚子又正餓著,所以他一口氣便把它喝幹了,就鑽進被子裏去。一會兒,酒精發生作用了,魯咪的心髒跳動加快了,連呼吸都感到有點困難。
又過了一會兒,師父帶著醫生來了。魯咪還以為是一位取費低廉的鄉下醫生,沒想到,卻是一位很有名氣的醫生。
那位醫生走到床前,望著麵孔紅得像蘋果一樣的魯咪說:
“唔,看來病勢很厲害,而且,還發高燒呢!”一麵說,一麵摸著魯咪的額頭診察著。
魯咪大吃一驚,這位醫生認為他是病人!如果不快點說明,說不定還會被抽血呢!所以,他立刻說道:
“大夫,你弄錯了,我不是病人!”
“不是給你看病,哈哈……你在說夢話,可見你的病情相當嚴重哩!”
醫生一麵說,一麵從皮包裏拿出聽診器。魯咪撐起身來,抱起喬利卡叫道:
“大夫,真的,是這隻猴子生病了,不是我!”
“什麼?猴子生病了?”
醫生的臉色忽然一變,看了師父一眼,很生氣地說:
“你怎麼請我給猴子看病?我不是獸醫,我不能給猴子看病!大雪天把我請出來,你這玩笑開得太過分了!”
說完,他拿起皮包掉頭就要走,師父卻不慌不忙地攔住他說:
“生病的雖然是猴子,可是,它是世界上最聰明的猴子,也是皮大斯猴戲班的台柱,像這麼一隻偉大的猴子,絕不能叫鄉下醫生來治病,一定要找像您這樣偉大的醫生來診察才行。根據動物學者的學說,猴子在一切動物中與我們人類最相像,把它們的病和人的病作一個比較來研究,也是一件很有價值的事……”
醫生好像有點被說動的樣子,當他正在考慮怎麼辦的時候,喬利卡已看出他是醫生,便伸出手來,做出一副拜托的模樣。
“大夫,您看它雖是隻猴子,但多麼聰明,它知道您是醫生,所以,請求您趕快給它驗血!”
師父的這段話終於使醫生下了決心,他重新取出聽診器來,說:
“嗯!給猴子治病,倒是件蠻有趣的事。”
醫生的話說得很輕鬆,可是,魯咪的心裏卻很沉重,他希望喬利卡害的不是重病,但是,醫生診斷後,卻宣布是肺炎。
醫生給喬利卡驗血,喬利卡竟連一聲也沒有叫痛。它那忍受痛苦的樣子,叫魯咪心痛不已。
過了一會兒,醫生開了個藥方,並且吩咐一些應該注意的事情後,就走了。
喬利卡的病情曾一度好轉了些,可是,當天晚上又惡化了。師父和魯咪不眠不休地看護著它,伺候它吃藥,給它換冰袋,可是,燒仍然不退。
第二天,病勢不但沒有起色,反而更加惡化了。
第四天中午時分,師父憂傷地說:
“魯咪,真糟糕,早上旅館主人要我們算賬,結果付了旅館錢,現在袋裏隻剩下五十個銅板了。喬利卡的病還沒有好,藥房和別處還有很多欠賬,所以,我們必須來一次表演,掙足四十法郎才能打發過去。”
“可是,師父,外麵仍在下雪,如何表演呢?”
“嗯,露天不能表演,所以,我剛才到鎮上的小戲院去借一個晚上來演出,大概宣傳員已經在宣傳了!”
不多一會兒,宣傳員一麵敲著鼓,一麵走來了。魯咪聽見一些孩子跟在他的背後大吵大鬧。宣傳員在旅館門前停住了,開始大聲地向觀眾宣布今晚的節目:
“諸位先生小姐們!好戲就要開場了,一班由皮大斯班長率領的喜劇歌劇班今晚六點鍾在我們鎮劇院要進行一場公演,每一位演員都很傑出,而且,都很有名氣。第一位主角是聞名遐邇的神童魯咪小朋友,他彈豎琴,在法國可以穩坐第一把交椅,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天才小音樂家,第二位藝名叫卡比,它是世界上最聰明的狗演員,它能看表報時,能認數字,還會倒立行走,以及走繩子等雜技,是一隻多才多藝的世界稀有的名狗。各位如果看了覺得不滿意,可以不必給錢。請各位不要錯過這個絕好機會。歡迎大家及早光臨!機會難得,千萬不要錯過!”
魯咪聽到這些宣傳的話,不由得感到一陣臉紅,即使是宣傳,也未免太過火了。說卡比是稀世的名狗,倒沒什麼不妥當,可是,說自己是法國最著名的天才音樂家,實在有些過分。現在,不但詹比諾和道蘇已死,而且,喬利卡也因病不能出場,隻剩下他一個人和卡比,到底能不能掙到四十法郎,不能不說是一個疑問。
先不說魯咪充滿了擔心,就說當卡比聽到鼓聲,卻高興得叫了起來,甚至正在害病的喬利卡也都跳下床來,用手勢要求魯咪給它穿上演戲的衣服。魯咪裝著沒有看見,喬利卡竟轉向師父,合起兩隻手,拜托他讓它出場。師父就跟它說:
“喬利卡,你現在有病,不能出場,等到病好了,我一定讓你參加演出的,你現在的任務是好好養病。”
可是,喬利卡卻不聽話,直立不動,好像是說:“不,我並沒有病,你瞧,我精神不是很好嗎?”
這情形叫意誌堅強的師父禁不住眼淚奪眶而出,但他知道絕不能讓患病的喬利卡出場,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幸而快到黃昏時,喬利卡好像疲倦極了,躺在床上就睡著了。魯咪他們趁這個時候,很快地把一切準備好,把大塊木柴投入火爐裏,使柴火繼續燃燒,然後悄悄走出旅館。
到了小戲院,離演出的時間隻有三十分鍾了,觀眾卻不過四五十個人,而且有一半是小孩子。雖然把開演的時間往後拖延了幾分鍾,來的觀眾依然少得可憐。
師父以僅有的五十個銅板買的蠟燭已經快點完了,所以,不得不馬上開演。
魯咪首先上場,他一麵彈豎琴,一麵唱歌。
觀眾卻對他熱情不大,掌聲稀疏,根本沒有把他當作“天才音樂家”來看待。
卡比剛一上場,立即贏得觀眾的大聲喝彩。它每表演一次,不但是孩子們,連大人也都熱烈地鼓掌。魯咪並沒有因為觀眾給自己的掌聲太少而拒絕出場,因為演員隻有他和卡比兩個,所以不得不輪流出場。幸而卡比的演出能給觀眾滿足,因此進行得還算順利。
節目都演完後,卡比就照例叼著圓盤子,到每位觀眾麵前去討錢。這時,魯咪就隨著師父的小提琴,一邊跳西班牙舞,一邊偷看收錢的情形。
一會兒,卡比回來了,圓盤裏大概隻有二十法郎左右。師父看到這種情形,就叫魯咪停止跳舞,他自己站在舞台當中,大聲地對觀眾說:
“各位先生、小姐,承各位的關愛與捧場,今晚的節目已經順利演完了,現在,趁蠟燭還沒點完之前,我來唱一支歌,作為特別節目,來結束今天的公演,如蒙各位欣賞的話,請慷慨多賞幾個錢,謝謝!謝謝!”
魯咪自從跟隨師父,從沒有聽過師父當眾演唱。
師父唱了一支名曲,魯咪躲在幕後聽著,被他那美妙的歌喉和充滿哀愁的歌聲所感動,禁不住兩眼發熱,眼淚也跟著淌了下來。
這時候,映入魯咪眼裏的是坐在最前排的一位貴婦人,以及另一個好像是她的兒子的七八歲少年。他們倆衣著很講究,在觀眾中有如鶴立雞群。魯咪想,他們一定是鎮上富有的人。
那婦人聽師父唱完頭一支歌,就拚命地鼓掌。魯咪猜想,這一次她一定會賞很多錢,可是,結果卻出人意料,當卡比去收錢的時候,那婦人卻連看都不看它一眼。
當師父唱完最後一支歌時,那婦人很愉快地把魯咪叫了過去,說:
“你把你的主人叫過來,我要跟他談一談。”
魯咪聽了,大吃一驚。這麼高貴的婦人要和師父談什麼呢?當他把這話轉告師父的時候,師父也大吃一驚。
“什麼?要跟我談話?哪一個女人?”
“看來她很有錢,說不定會賞給我們很多錢呢!”魯咪很高興地說。
“那就叫卡比去好了,何必要我去呢?”
最後,師父還是勉強地走到門口去。
“先生,勞您出來,真不好意思。”婦人很恭敬地點一點頭說,“我剛才聽到您的歌,非常受感動,所以,想當麵問問您,不知……”
“不,我隻不過是一個走江湖的藝人,我不會唱歌,謝謝您的誇獎,十分感謝。”師父說罷,稍微鞠了個躬。
“不,先生,我並不是說恭維話,我也是幹音樂這一行的人,所以,能辨別歌唱的好壞,我看先生一定是位傑出的歌唱家。”
婦人盡管一再稱讚,師父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所以,她隻好說:
“那好吧!我走了,謝謝您今晚帶給我的歡樂。”
說罷,略彎了一下腰,把一塊金幣丟進卡比的圓盤子裏,然後,再對師父很恭敬地鞠了一個躬就走了。
師父並沒有送她,隻用意大利語嘀咕了幾句。
“師父,那位婦人給了卡比一個金幣呢!”魯咪說。
“金幣?哦,對了!我幾乎忘掉了喬利卡生病的事!我們趕快回去吧,可憐的家夥,一定等急了。”
很快,兩個人就回到旅館來了。
魯咪先奔上樓梯,推開房門,暖爐的火已燃燒完了,房間裏一片黑暗,魯咪急忙點上蠟燭,一看床上,喬利卡竟穿起繡著金邊的陸軍上將的軍服,蜷縮成一團睡著了。
顯然,喬利卡是趁著他們出去時穿上軍服的。
魯咪上前觸摸一下它的胳臂,驚叫起來:
“師父,不好了!喬利卡已冷冰冰的了!”
“什麼?”
師父急忙奔過去,把手放在喬利卡的額上一摸。
“哎呀,天哪!它死了!魯咪,這都是我把你從米根夫人手中搶過來的罪過,上次是詹比諾和道蘇被野狼弄走,這次又失去喬利卡,將來恐怕還會有更多的事情發生呢!”
說著,說著,顆顆渾濁的老淚從師父的眼中滾落下來。
傷心歸傷心,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在埋葬了喬利卡後,魯咪和師父又踏上了去往巴黎的旅途。
凶狠的柯樂裏大師父
魯咪、師父和卡比孤單地走在通往巴黎的路上,卡比有時回頭看看後麵,好像是在看同伴有沒有跟上來似的,但是,當它看到連一隻狗也沒有時,才想起隻剩下它孤零零的一個了,不由得沮喪地垂下了頭。
天空被大塊大塊的灰色的雲籠罩著,雪剛融化掉,道路上一片泥濘,腳踩下去,立刻濺起一片泥漿來。夜裏,他們借住農家的倉房,用麥稈當作棉被過夜,隻用一小片硬麵包當作午餐和晚餐。氣候不好,根本無法公演,沒有收入,隻有盡量節省開支。現在,最好的辦法是:少花錢,趕快到巴黎。
魯咪極想知道有關巴黎的情形,可是,師父現在已變得沉默寡言了,除非有必要的事情,否則他總是閉口不語。魯咪也就不敢問他。自從那次森林裏發生慘事以來,師父好像衰老多了,麵頰凹了下去,額上的皺紋也比以前深了。
一天,他們剛踏上路不長時間,師父說:
“魯咪,中午我們就可以到巴黎了!到了巴黎,我們要暫時分別了。”
魯咪一聽嚇了一跳。
“什麼?分別?為什麼要分別?”
“我仔細地考慮過,如果我們兩個人一起在巴黎謀生,也許會更艱難。所以,我想在這個冬季裏,把你先交給大師父,由他來收養你。”
魯咪從前時常看到所謂的“大師父”,他是藝人的師父,每天叫兩三個孩子帶著樂器,到各處去演奏音樂賺錢。如果孩子們懶惰,錢賺得少的時候,他就凶狠地鞭打他們,或用腳踢他們。
“我要被送到‘大師父’那兒去!”
魯咪覺得前途一片黑暗。
“師父,那您去哪兒?”
“我要在城裏招收一些孩子來教音樂,一麵謀生,一麵訓練新狗,用來代替詹比諾和道蘇。哦,魯咪,我們分手隻不過三四個月而已,來年春天一到,我們就可以重聚在一起繼續旅行。要收留你的那個‘大師父’,名字叫做柯樂裏,他是我的老朋友,所以,絕不會虧待你的。你隻要白天在外麵彈彈豎琴,黃昏時候,回到‘大師父’家裏,就有美味的晚餐和舒適的床等著你。你要抱著希望忍耐下去,懂嗎?”
“我的命運為什麼這麼苦?總是和自己所愛的人分離?”
魯咪心中想著,原本一心到巴黎的喜悅,因即將和師父別離而消失殆盡,精神也變得沮喪不堪。
一會兒,他們走到肮髒而雜亂的城市大街上。道路兩邊的房屋又舊又破,而且好像永遠見不到天日似的,濕氣很重。夾道上,積雪融化的水,像泥水溝的濁水一樣地流著,腐爛的魚頭和菜葉丟得到處都是,散發著一股難聞的臭味,令人作嘔。
魯咪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肮髒的城市。
“師父,這兒是什麼地方?”
“巴黎啊!”
這兒就是巴黎?就是那個夢想中的大都市,哪兒有用大理石建築的皇宮,又哪兒有寬敞的街道?也沒有看見衣著講究的人們在散步!
魯咪的心一下子涼了下來,他弄不清楚眼前這個城市為什麼與他夢想中的巴黎相差那麼遠,他變得灰心失望手足無措起來。
走了一程又一程,仍是無窮盡的貧民街。
師父對這附近的地理很熟。魯咪惟恐被丟下似的,緊緊拉著師父的手。
又走了一會兒,走到比剛才更髒更破的街道上,師父忽然停住腳步,抬頭看了看路邊一家古老木造的四層樓的房子說:
“魯咪,這就是我跟你說的我的老朋友柯樂裏的家。”
師父領先爬上樓梯去。樓梯是木板做的,也許這兒的住戶都不脫鞋,所以,樓梯上弄得全是泥巴。
爬上樓梯,走到一扇玻璃被打破了的門前。師父推門進去,裏麵的房間雖然很大,但因為隻有北麵一個窗子,所以光線很暗。
“柯樂裏!柯樂裏!我是皮大斯。”師父喊道。
忽然從黑暗的屋角傳來一個小孩子的聲音:
“我師父不在家!要兩個鍾頭以後才會回來!”
接著,一個和魯咪年紀差不多的少年,搖搖擺擺地走了出來。
這是一個奇異的小孩子,腦袋特別大,身子卻像螳螂一樣的瘦,長相也很醜陋,隻有兩隻又大又圓的眼睛,顯現出一絲溫柔的光,使人感到親切。
師父想了一下,又說:“魯咪,我看,你在這兒等一等,我先去辦點事再來。”
“可是,師父,我一個人留在這兒……”
“你放心,我會回來的!”
師父說著便走了,他的腳步聲消失後,剛才那個說話的少年就跑過來問魯咪:
“你從意大利來嗎?”
“不,我從法國來!”
“嗯,我還以為你是從意大利來的呢!那樣我就可以探聽一下我故鄉的消息了!幸虧你不是意大利人。”
“怎麼?你不喜歡意大利人嗎?”
“不,我是想,如果你是意大利人,一定會像我一樣,拜這柯樂裏做師父的!”
魯咪聽了這句話,愣了一下,連忙問:
“你們這位師父,是不是很凶?”
少年沒有回答,隻露出一個無奈地笑。
魯咪看他那副樣子,就猜想到這位大師父一定是個很殘酷的人!一顆心立刻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個不停。
這時候,他忽然注意到暖爐上有個正在沸騰的大鍋,這個大鍋很古怪,蓋子的兩邊各加上很堅固的鐵鎖,而蓋子當中卻插著一支細小的玻璃管,讓蒸氣泄出來。
“奇怪,這個鍋子怎麼還上鎖呢?”魯咪驚疑地問。
“是防止我偷吃鍋子裏的食物啊!”少年回答。
魯咪不由得笑出聲來。
少年很悲哀地說:
“你笑了,也許你以為我很嘴饞,可是,如果你是我的話,也會像我一樣想吃這鍋裏的食物呀!我的肚子餓得要命,因為從早上到現在,才吃一片麵包。”
魯咪聽了嚇了一大跳,問:
“什麼?什麼?從早到晚隻吃一片麵包,為什麼?”
“嗯,如果你想知道的話,讓我講給你聽。我叫馬佳,意大利盧卡人。父親在世的時候,生活還過得去,去年秋天父親死了,又因為我家人口多,我是老大,母親沒有辦法養活我們。那時候,我的伯伯,就是這位柯樂裏大師父,跟母親說:‘讓他跟我走吧!’於是,他就把我帶到巴黎來,給我一把小提琴,吩咐我一天至少要掙三十個銅板給他。
“我就照著他的話,每天帶著小提琴到大街上去兜圈子,可是始終達不到他的願望,不是少兩個銅板,就是少三個銅板,師父告訴我‘短一個銅板就抽你一鞭子。’”
魯咪聽了不由得皺起眉頭來。
馬佳落寞地微笑著說:
“可是,任憑他怎麼打,掙不到錢就是掙不到錢。師父很生氣,對我說:‘馬佳,你怎麼挨了這麼多次的打都不肯改?好,從明天開始,你就等著挨餓吧!’於是,他不打我了,而把每天晚餐吃的馬鈴薯一次比一次減少,這可就苦了我,因為,餓肚子比挨打要難受得多。經過一個月的時間,我的身體瘦得好厲害,鄰居的太太們很同情我,把我叫到廚房裏,偷偷地把她們吃剩下的食物給我吃。那一段時間,我才吃了幾頓飽飯。可是,有一天,這事情叫大師父發覺了,他大發脾氣說:‘你這懶鬼,就是會投機取巧,從今以後,不準你再出去!”就從那天起,他把我關在屋子裏,讓我做廚子的工作。他又怕我偷吃食物,所以,在鍋上安裝了個鎖,早上,他要出門之前,一定要把鍋上了鎖才出去。現在,他隻準我每天早餐吃一塊麵包,中餐晚餐都不給我吃,所以,我一聞到那玻璃管裏冒出來的香味,就難受極了!”
正說著,馬佳忽然站起來:
“呀,大師父快回來了!不能讓他看到我在這兒聊天,不然,皮肉又要受苦了!”
馬佳說著,便開始去工作了。
一會兒,聽到有人爬樓梯的聲音,隨後上來的是一個和馬佳差不多年紀的少年,手裏拿著一把小提琴,另一隻手裏拿著根大棍子。
魯咪心想,他拿那一根棍子要幹什麼呢?
緊跟在那個少年後麵,大約有十二三個少年走上來。每個人手裏不是拿著小提琴,就是拿著豎琴或笛子。
最後傳來的是沉甸甸的腳步聲,一個身材高大、紅光滿麵、目光炯炯的男子上來了,一看便知道是柯樂裏。
柯樂裏走進屋裏來,上上下下地端詳了魯咪一下,便很粗暴地問:
“你是誰?”
馬佳趕緊過來恭敬地告訴他剛才皮大斯老公公來了。
柯樂裏便掉過頭去,對另外一個小孩子改用溫和的語氣說:
“李高德,我的乖孩子,過來,給大師父點上煙。”
那個叫李高德的少年擦了一根火柴,把柯樂裏叼在嘴上的煙鬥裏的煙絲給點著了。
“過來!過來!把今天的收入報一下。馬佳,把賬簿拿來!”
馬佳把一本又髒又破的賬簿遞過去。柯樂裏一麵翻,一麵招手叫站在他跟前的少年過去。這個少年就是剛才拿著一根棍子回來的那個小孩。
“你昨天少了兩個銅板,今天一定可以補足了吧?”
少年低著頭說:
“不,我……我還是少兩個。”
“嗯,那是昨天的份,我問你今天掙了多少錢?”
“今天也少了兩個銅板。”
“什麼!今天又少了兩個?那加上昨天少的兩個,豈不是一共少了四個嗎?你這個小混蛋,我看你不想好了!來,照柯樂裏先生的法律來處罰你!把上衣脫下來!昨天的份和今天的份,加起來一共是四鞭子。”
“可是,我……我,找了這根棍子來彌補,求求您原諒我吧!大師父,求求您!”
可憐的孩子一麵把那根棍子遞給柯樂裏,一麵哭泣著哀求。柯樂裏並沒有理他。
“傻瓜!這根棍子能做什麼?你拿去當晚飯吃吧!李高德,去把鞭子拿過來!”
柯樂裏的心腹——李高德從牆壁上拿下一條細長的鞭子,走到那個隻穿著一件內衣、不住地發抖的少年背後去。
“好了,李高德,不用跟他客氣,用力抽他四下!”
魯咪不忍看,便側過臉去。
隻聽“啪”的一聲,隻見少年痛苦地猛跳起來,扯開喉嚨大聲叫:
“哎喲!大師父別打啦!”
啊!多麼殘酷的處罰呀!隻有魔鬼才會這樣殘酷,魯咪不知不覺地掉下眼淚來。
“還有兩下!用力一點!”柯樂裏大聲叫著。
正在這時,門“砰”的一聲開了,皮大斯師父走了進來。他一進來,就急忙從李高德手裏把他那條舉得高高的鞭子給搶了過去。
柯樂裏笑著說:
“呀!不是皮大斯嗎?你來得正是時候,這孩子脾氣太壞了,我對他簡直沒有辦法!你把他的鞭子拿過去,真是太好了!”
“別裝傻了,誰不知道這是你叫他幹的!你讓這個小孩子脫光上身,用鞭子打他,這是怎麼一回事?喂,柯樂裏,這是違法的呀!”
“你說什麼?”柯樂裏的態度忽然變了,陰著一張臉,繼續說:
“你想威脅我?好吧,你要告狀就去告好了!不過,你要知道,我也會給你好看的!你過去是幹什麼的,叫什麼名字,我到處去宣揚,最後,看看是誰吃虧!”
師父像石膏人一樣愣住了,一句話也不說,又過了一會兒,他急忙抓住魯咪的手,說:
“魯咪,我們走吧!”
“哎,皮大斯,不要這樣,你有事情來找我是不是?我們不要鬧別扭,告訴我,你有什麼事情。”柯樂裏的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可是皮大斯連頭也不回地說:“我沒事!”拉著魯咪徑直來到樓下,朝大街走去。魯咪緊緊跟在師父身後,生怕師父把他留在那個可怕的地方。
午夜尋找賽馬場
魯咪和師父小心翼翼地走在街道上,白天融化的積雪到了晚上又結成了冰,因此路麵很滑,走路得加倍小心。師父與魯咪,一句話也沒有說並肩走了一段路,最後因為疲憊了,便坐在路旁的石頭上休息,師父用兩隻手抱住頭。這是師父遭遇到困難,不知該怎麼辦的時候常有的動作。
“魯咪,你肚子餓了吧?”
“餓了,早上我隻吃了一片麵包。”
“可憐的孩子!今晚,我們隻有餓著肚子睡覺了。到底有什麼地方可以過夜呢?”
“師父原來是打算讓我住在柯樂裏那邊吧?”
“是呀!如果我把你寄養在他那兒,他會給我一筆錢的,那麼,我就可以暫時過活了,可是,看他對待孩子那麼殘酷,無論如何我是不放心把你留在他那的!”
“師父,您這樣做,我好高興啊!”
“可是,我原來的計劃吹了,這該怎麼辦呢?”
現在師徒倆身上分文沒有,有的隻是一些不值錢的舊樂器,看著師父老邁而滄桑的臉,魯咪忽然感到一陣不安,差一點就放聲大哭。
“啊,如果能坐在暖爐旁邊喝碗熱湯,那該多麼好!唉,這不過是空想罷了!我們走吧!”
“師父,到底要上哪兒呢?”
“城郊的賽馬場那邊有一個倉庫,我們可以到那兒去住,我以前曾經住過一次。”
“需要走多遠的路?”
“大概要走兩個鍾頭。可是,除了那兒,再也沒有地方可以過夜了,來吧,孩子,走吧!”
師徒二人踏上了城郊的原野,北風呼呼地猛吹,從魯咪的破袖子往裏灌。魯咪的右手早已失去了知覺。
師父看來比以前更衰弱,有時停下來痛苦地喘息著。
“師父,您哪兒不舒服?”魯咪很擔心地問。
“嗯,我覺得呼吸有些費勁。”
“那麼,就停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不!不要停下來!一停下來,就再也不能動了。走吧!向前走吧!”
道路直向北方伸展開去,好像沒有盡頭似的。
“師父,我們好像已經走了兩個多鍾頭啦!”
“嗯,我也有這種感覺。魯咪,你看看左邊,有沒有一片漆黑的森林地帶?記得賽馬場就在那個森林後麵。”
天空籠罩著一片黑雲,這也許是個月夜吧,還朦朧地看得見一片原野。魯咪睜大眼睛注視著左邊,可是仍然看不到師父所說的那個森林的影子。
“師父,沒有什麼森林呀?”
“絕對不會的!再仔細看看啊!”
盡管看了又看前麵和左邊,仍然隻是一片寬闊的原野而已。
“師父,真的沒有什麼森林呀!會不會走錯了路?”
“嗯,也許是走錯路了,應該向左邊轉,不小心走過來了!我們往回走吧!”
往回走?魯咪一聽到這話,原來緊張的心情立刻鬆弛下來,跟著就蹲了下去。
“魯咪,你怎麼了?”
“我走不動了!”
“不行,快站起來!你在這兒待不了一個鍾頭就會凍死的,來吧,提起精神走吧!魯咪,乖孩子!”
魯咪心裏想,師父一定比自己更累更疲乏,於是,就用力站起來,把渾身的力量貫注在幾乎沒有感覺的兩條腿上,向前邁進。
往回走了大概有半公裏,就走到岔道上。
“師父,這是岔道啊!”
“哦,是嗎?在拐角處看一看,在拐角的地方應該有些茅草才對。”
“我看不太確切,不過好像長著些茅草。”
“是嗎!那我們就有救了!從這兒再走一刻鍾,就可以到賽馬場。怎麼,看見森林的黑影了嗎?”
“嗯,好像有一塊模糊的黑影。”
“那就對了!來,向前走!”
師父這一說,使魯咪與卡比的精神又振作起來。
可是,才走了不到五分鍾,魯咪忽然停下腳步,大聲地叫:
“師父,前麵是個高牆啊!”
“什麼?高牆?傻瓜,是石堆吧?”
“不,的確是高牆呀!”
離高牆還有兩三米,雖然是在黑暗裏,但魯咪相信不會看錯的。師父好像視力很差,竟走上前去用手摸索。
“嗯!不錯,是高牆,是賽馬場的高牆!魯咪,那邊應該有個入口,你快去找找看。”
魯咪沿著石牆向右邊走去,可是,走了再走,還是找不到入口,隻好折回原處來,向左邊再走上五百米,仍然找不到入口。
“師父,這兒全是石牆啊!”
魯咪失望地折回來。
“魯咪,不行了!賽馬場周圍都砌著石牆,人是進不去的!”
“那該怎麼辦?”
師父說:“你還年輕,絕不能在這兒死掉,應該想法子活下去!魯咪,走吧!”
“走?往哪兒走?”
“回巴黎去!”
“什麼?回巴黎?”
“我們到巴黎警察局去,他們會把我們當作‘過路病人’收容我們。本來我不願意這樣做,所以,才勉強到這兒來找地方過夜,可是,你的生命要緊,魯咪,提起精神走吧!乖孩子!”
魯咪聽到師父的話,心裏熱乎乎的,他現在一點也不為自己擔心,反而替師父擔起心來。從這兒還得走兩個鍾頭的路才能趕到巴黎,師父到底能不能堅持住。最糟的是,剛才從背後吹來的冷風,現在已轉變方向,從正麵猛吹過來。走了沒多久,師父站住了,用軟弱無力的聲音說:
“魯咪,過來拉著我的手吧,我很不舒服。”
魯咪一握師父的大手,覺得燙得好厲害。毫無疑問,師父一定是害重病了!
師徒倆好不容易前進了大約一百米,終於筋疲力盡地站住了。
“魯咪,我已經走不動了,我們在這兒休息吧!”
“可是,剛才您不是說,一停下來,就再也走不動了嗎?”
師父沒有回答他,像要倒下去似的坐在路邊的一個柵欄下。因為已近午夜,人們都熄燈睡覺了,沒有一點兒燈光。柵欄下堆了一些被風吹來的麥稈。
“魯咪,抱些麥稈過來,堆在柵欄下,就可以避風了。”
魯咪照他的話,把路上的麥稈收集在一起,放在柵欄下。師父迫不及待地躺在麥稈堆上,說:
“魯咪,過來抱住卡比,它會讓你感到暖和一些的。”
皮大斯是個閱曆非常豐富的人,他知道在極冷的天裏是絕不能露宿的。可是,他還是下了決心露宿,可見他已精疲力竭了!
魯咪抱著卡比,橫躺在麥稈堆上,經過這麼長時間的疲勞,使他動都不想動了。
他已不再感到寒冷了,隻覺得全身發麻,終於陷入酣睡中。迷迷糊糊中,他好像感覺到師父偎倚過來親他。
魯咪不知不覺地想起了遙遠的故鄉,想起了夏巴龍村的老屋,春光和煦地照耀著大地,白蝴蝶在菜園裏成雙成對地飛來飛去。他還聽見小鳥的叫聲,看見養母在小河邊洗衣服。接著景象變了,是在“天鵝號”的甲板上,亞瑟躺在木床上,和站在他身邊的母親一麵聊天,一麵笑……
回憶無法再繼續下去了,因為魯咪全身感到一陣冰冷,便逐漸失去了知覺。
獲救
當魯咪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環境裏,床邊圍著幾個人,正關切地望著他。其中有一位穿灰色上衣的中年男子,看來很像是這家的主人,另外有兩個男孩子和兩個女孩子,想必是他的兒女吧。有一個年紀最小的女孩子,可愛的臉龐吸引了他的視線,她大概隻有五六歲,睜著又大又漂亮的眼睛,好像很擔心似的凝望著魯咪。
魯咪意識到自己是被這一家人搭救了,於是,急忙撐起身子,說:
“請問,皮大斯老公公在哪兒呢?”
“你是說你的爸爸嗎?”年紀最大的女孩子說。
“不,他不是我爸爸,他是我的師父,他到底怎麼樣了?”魯咪問。
床邊的人互相望了一眼,沒有言語,魯咪立刻感覺到師父發生了不幸。果然不出所料,這家主人用很悲傷的語氣告訴他說:“很不幸,那位老公公已在昨夜凍死了。今天一大清早,當我和孩子們正要把蔬菜和鮮花裝在車上運往市場去賣的時候,發現老公公、你和一隻狗躺在我家門前的柵欄邊,於是我趕緊過來呼叫你們,可是,隻有狗醒過來,還猛叫了一陣,但老公公和你始終叫不醒。我上前一摸,老公公已經凍死了,你因為抱著狗的關係,心髒還在跳,經過一番搶救,撿回了一條命。”
“那麼,那隻狗怎麼樣了?”
“啊,那隻狗跟著老公公走了!”年紀最小的男孩子說。
“貝恩,你親眼看到了嗎?”主人問他。
“我親眼看到那隻狗緊跟在擔架的後麵,有好幾次它撲到擔架上麵去,都被警察給趕開了!”
可憐的卡比,它知道主人死了,非常悲傷,可是,魯咪比它還悲傷哩。
師父已經死了!撇下魯咪死了!從今以後,魯咪該怎麼辦呢?
當這家主人帶著孩子們走出房間後,魯咪開始想自己以後的生活。他知道這兒是陌生人家,不可能讓他長期待下去。魯咪這麼一想,就急忙撐起身子,拿起豎琴準備要走,但他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複,突然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昏倒。
他坐下來休息了一會兒,覺得好一點了,便站起來,想向這家人告辭。
此時正好是早餐的時間,他在飯廳找到了他們。他聞到菜湯的香味,忍住饑餓,搖搖晃晃地走了過去。
主人看見魯咪搖搖晃晃地走過來,很和氣地問:
“你是不是還不舒服?”
“是的,不過,很快就會好的。”
魯咪嘴上說著,人已坐在飯桌前的椅子上,眼睛盯著桌上的食物。目前他迫切的需要不是休息,而是填飽肚子,啊!即使是一碗湯也好,隻要能夠填一填肚子,那該多麼好呀!可是,師父並沒有教他怎樣去向人家要東西吃!其實,他也絕不會這麼做的!因為,他知道向人家乞討,是件丟臉的事情。
魯咪正在沉思的時候,那個年紀最小的女孩子已停止吃喝,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他。
突然,她好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把自己吃的那一份端過來,放在魯咪的膝蓋上,做出一個“請吃”的手勢。看來,這女孩子是個啞巴。
魯咪很受感動,可是,他怎麼好意思吃呢?他連忙對她搖搖手。這時,隻聽見主人說:
“那是莉日的一片好意,你還是接受了吧。你要喝湯的話,這兒還有很多呢!”
魯咪用眼神表示了他的謝意,然後拿起湯匙,很快地把它喝完了。莉日很滿意,她一麵叫,一麵端著空盤子跑到她父親那兒去。她父親又給她盛了一碗湯,她端去給魯咪,魯咪很快又把它喝完了。也許他喝湯時的速度太快了,所以別的孩子看了都大笑起來。
主人也一麵笑,一麵說:
“哦,看來你的食欲很不錯呀!”
魯咪羞得連耳根都紅了。他向主人家解釋說,昨天早餐他隻吃了一小塊麵包,以後再也沒有吃東西了。
“哦,那你的師父呢?”
“師父比我吃得更少。”
“嗯!那麼,你的師父並不完全是被凍死了的!唉,真可憐!”
魯咪喝了兩碗湯,精神稍微恢複了,向主人道了謝,正要背起豎琴告辭的時候,主人問他:
“你準備去哪?今後有什麼打算?”
“我不知道,師父已經去世了,今後,我隻有靠自己賣唱或彈豎琴來謀生了!”
“你的父母呢?”
“我的父母在鄉下,可是,我不能回去。”
魯咪不願意讓他們知道他是孤兒,所以,趕緊又說:“謝謝各位的照顧,我一定不忘記各位待我的恩情。我想在巴黎近郊找份工作做,禮拜天我有空時,會來看你們的,為你們彈豎琴,或和你們一起跳舞。”
這時候,莉日忽然走到魯咪麵前,用手指觸摸了一下豎琴的弦,凝視著魯咪,好像要他彈豎琴似的。魯咪立刻明白了她的心意,就問她說:
“你想聽音樂,是嗎?”
莉日很高興地拍起手來。
“既然莉日想聽,那就請你彈一曲給她聽吧!”主人說。
魯咪很高興能為恩人做些事情。他拿起豎琴,認真地彈起動聽的華爾茲來。莉日聽了一會兒,竟和著節拍跳起舞來。她的舞步還不怎麼熟練,可是,玫瑰色的臉頰上卻充滿了光彩,那天真無邪的樣子,很逗人喜愛。
一曲奏完,魯咪又邊彈琴邊唱起他拿手的那不勒斯民謠來。莉日仍然和剛才一樣,站在魯咪跟前,一麵看著魯咪的嘴,一麵學他唱,唱到末段,歌調逐漸變得悲哀時,她竟漸漸往後退去,最後就伏到她父親的膝上哭了起來。
“別難過,莉日!”父親緊緊地抱住她說。
“莉日真傻,一個人跳舞,一個人哭!”那個名叫貝恩的二哥一麵笑,一麵說。
“你才傻呢!莉日很懂得音樂,是不是,莉日?”姐姐這麼說著便從她父親懷中把莉日抱了過去。
就在魯咪收起豎琴背在肩上,正要向大家告辭的時候,主人又對他說道:
“請等一等!你可知道,一個小孩子要靠賣藝為生,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再遇到昨天晚上那種情形,你怎麼辦?”
“可是我沒有別的路可走,我也想有一個溫暖的床鋪,有固定的兩餐可以吃,那該多麼好呀!”
“你既然希望這樣,那就留在我們家跟我們一起工作吧!”
“什麼?你要我留在你們家,跟你們一起工作?”
“對了!我們是一個窮苦的種花人家,你留在我們家後,必須和大家一樣做些耕種、拔草、澆水等工作。你可以有舒適的床鋪睡覺,吃香噴噴的飯,喝熱湯,再不必擔心饑寒交迫了。怎麼樣,你願意留下來嗎?”
魯咪聽罷很感動。啊,我就要成為這家庭的一分子了!而可愛的莉日就要做我的妹妹了!這不是做夢嗎?魯咪急忙放下豎琴來。
看著魯咪驚喜的神色,主人繼續說:
“嗯,你願意留下來,是不是?好,很好,我歡迎你留下來。不過,我並不堅持要你留多久,如果,你在這裏住厭了,你可以隨時帶著你的豎琴走,但是,最好等有了好的機會時再走。”
魯咪默不作聲,隻是淚汪汪地望著這家人,表示他衷心的謝意。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汪汪”的狗叫聲,跟著,破門而入的是一隻狗,它像滾球似的奔了進來。
哦,這不是卡比嗎?卡比撲到魯咪的懷抱裏,不但叫個不停,還像發了瘋似的舔著他的臉。這時魯咪心裏想的是:“卡比到底怎麼辦呢?”
主人好像看出了魯咪的心思,就說:
“它也一起留下來好了。”
卡比好像聽懂了他的話,急忙從魯咪的懷裏跳下,用後腿站起來,把前腿放在胸前,恭恭敬敬地對主人敬了一個禮。
孩子們看了都笑了,莉日也睜著淚水未幹的眼睛,發出笑聲。
魯咪原想讓卡比表演一下,可是,卡比卻一個勁地咬著他的褲管往外拉,像是要他出去似的。
“我看它是要我到師父那兒去。”
“哦,是嗎?那我也跟你去。警察先生說過,等你醒來,有一些事情還要問你呢。”
主人說完,就帶著魯咪和卡比到警察局去了。
警察先問魯咪和皮大斯的關係,然後又問皮大斯的身世和籍貫。可是,魯咪對皮大斯的身世和籍貫卻一無所知,他隻知道從夏巴龍村被皮大斯帶出來以後的事情。這些,他都照實說了。
魯咪很想把大師父柯樂裏曾經恫嚇皮大斯的話——“我要到處宣揚你的本名!”告訴警察先生,又怕丟皮大斯的臉,所以剛開始就沒有說。
可是,在那些經驗豐富的警察麵前,魯咪想瞞也瞞不住。在逐項詢問中,最後,他還是坦白地說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