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東西放在你那兒是再好不過的了,咱們早應該想到這一點。你是說把東西放在‘一號’?”

“不,‘一號’那個地方容易被人找到,把東西放在十字架下的‘二號’比較保險一些。”

“那就這樣說定了,天快黑了,咱們該走了。”

印江·喬站起身來,在兩扇窗戶之間來回走著,並不時地往外看著。過了一會兒他問道:

“是什麼人把鎬和鍬帶到這間屋子裏的?鎬和鍬的主人會不會藏在樓上?如果真是那樣的話,他一定看見了咱們剛才的所作所為,我得上樓去看看。”

哈克和湯姆在樓上聽見印江·喬剛才說的話差點嚇昏過去。

印江·喬手裏拿著那把獵刀,一步一步地走向樓梯。在樓梯前他站住了,他在觀察樓梯的浮土上麵有沒有腳印。最後他決定上樓去看個究竟,他把樓梯踩得嘎吱嘎吱直響。樓上的兩個孩子聽見樓梯的響聲,嚇得不知怎麼辦才好,最後他們決定跳進壁櫥裏,盡管這很危險。也許是上帝在幫他們的忙,就在他們正要向壁櫥跑去時,突然樓梯斷了,印江·喬立即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印江·喬躺在地上,嘴裏大罵著該死的樓梯。他的同夥把他扶起來說:

“你罵樓梯管個屁用。如果上麵真有人,就讓他們呆在那裏吧,我並不在乎他們。如果他們現在想跳下來和咱們搶財寶的話,就讓他來好了,隻要他們不怕死就行。再過一會兒天就要黑了,如果他們願意盯咱們的梢,就讓他們盯好了,我沒意見。在我看來,把鎬和鍬丟在這兒的人,肯定是看見了咱們倆,並且把咱們當成了妖魔鬼怪,他們被咱倆嚇跑了。我敢打賭現在他們一定還在狂奔不止呢。”

印江·喬又咒罵了一會兒,覺得他的同夥說得有道理。於是他對同夥說:

咱們現在應該趁著天還沒完全黑下來,趕緊把屋裏的財寶收拾收拾,然後趁著夜色離開這間屋子。

大約半個小時後,天黑了下來,印江·喬和他的同夥帶著從地下挖出來的財寶箱朝河邊走去。

望著他們漸漸遠去的背影,湯姆和哈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他倆現在連站起來的力氣都快沒了。他們盯著那兩個背影想:現在該不該跟上去。後來他們決定不跟,因為他們害怕印江·喬會發現他們。由於樓梯斷了,他們隻能從樓梯的斷處跳到地上,他們差點把腿摔斷了,但這比沒命了要好得多。兩人在屋裏坐了一會兒,估計印江·喬他們走遠了,這才動身往家走去,在回家的路上,兩人一句話也不說,他們都在怨恨著自己不該把鎬和鍬丟在屋裏。鎬和鍬不光使他倆丟掉了發財的機會,就連他倆的性命還差點丟了。要不是因為鎬和鍬,印江·喬一定會把金幣埋在屋裏的,他倆現在恨透了那把破鎬和爛鍬。兩個孩子認為是這兩件工具讓他倆如此倒黴的。

他們打定主意,等印江·喬和他的同夥去村裏複仇時,一定要緊緊盯住他。跟蹤他到十字架下的“二號”去,不管那個“二號”在什麼地方。

這時湯姆的腦子裏突然有了一個可怕的想法。他對哈克說:

“印江·喬去村裏報仇?要是他找咱倆報仇怎麼辦呢?哈克!快想想辦法!”

“我的天,湯姆,你別說下去了,我都不敢聽了!”哈克差點坐在地上。

兩個孩子在路上把印江·喬找誰複仇的問題,反複進行了推敲和論證。快到村口時,兩人一致認為印江·喬也許是找別人複仇。就算是找他倆複仇,也隻是找湯姆一個人,因為隻有湯姆在法庭上指證過他。

孤獨一人置身於危險之中的湯姆,心裏感到非常害怕,對他來說,如果現在有個夥伴陪他一起度過危險的話,那麼他心裏一定會好受些。“二號”探秘

那天晚上,白天那些刺激驚險的事情統統闖進了湯姆的夢鄉,它們在夢裏苦苦地折磨著湯姆。湯姆在夢中笑醒了四次,因為在夢中他四次夢見雙手抱住了那閃閃發光的金幣,可每次醒來,夢中的金幣都不見了蹤影。湯姆從美妙的夢境中跌入了悲慘而不幸的現實中。

第二天起床後,湯姆回想起那個了不起的冒險活動,覺得一切都好像離他很遠很模糊,仿佛那次冒險是在另一個世界裏發生的,或者是許多年前發生的事。於是他覺得那次挖寶行動一定是場夢!他的這個古怪想法的理由是很充分的——也就是說,他在鬼屋裏看到的金幣實在太多了,多得讓他無相信這是真的。以前他連很小的一堆,哪怕是三十塊錢一堆的錢都沒見過。他和與他年齡、家境相似的所有男孩子一樣,認為成百上千的錢純粹是人們順口說說罷了,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麼多的錢。他從小到大都沒想過,一個人會真正擁有100塊錢的巨額財富。就拿曾經讓他魂牽夢繞的尋寶行動來說,在他的腦袋裏認為隻不過最多能挖出一大把真正的銀角子罷了。一次能挖出一大堆金光閃閃的錢幣,在他看來是不可能實現的想法,而且這種想法是很奢侈的。

湯姆又把這次挖寶行動仔仔細細地思索了一番,這件事情的整個過程和細節變得越來越清晰。湯姆又覺得這次尋寶行動好像不是個夢,因為他作夢時,從未把夢境記得如此清楚。他現在覺得必須得證實一下,尋寶行動到底是不是場夢。於是他沒吃早飯就找哈克去了。

湯姆找到哈克時,哈克正坐在一條平底船的船幫上,看上去他好像沒有一點精神,他把兩條腿垂在水裏,毫無規律地亂動著。

湯姆打定注意,讓哈克先說有關尋寶的話題,如果哈克根本不提尋寶這回事,那麼湯姆就可以證明那次尋寶行動不過是一場夢而已。

“嗨,哈克!早上好。你一大早就跑到河邊來幹什麼?”湯姆和哈克打了個招呼。

“湯姆,你也早上好,不知為什麼,我不由自主地就來到了河邊。”哈克有氣無力地答道。

也許哈克的想法和湯姆的一樣,於是兩人打完招呼後,又都保持沉默不語,最後還是哈克打破了沉默,他說:

“喂,湯姆,如果我倆把那該死的鎬和鍬留在老枯樹那兒,現在準能成為一個大富翁了。唉,我們真是太不走運了!”

“這麼說,我不是在做夢而是真的了。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在做夢呢。我沒有說謊,騙你是小狗,哈克。”

“做夢?做什麼夢?”哈克被湯姆的話弄得有點莫名其妙。

“唉,我是說昨天的事,好像跟做夢一樣。”湯姆解釋道。

“做夢!虧你想得出來!如果不是樓梯突然被印江·喬踩斷了,你就知道是不是在做夢了!我昨天晚上睡覺時沒完沒了地做夢,老是夢見印江·喬那個王八蛋,拿著刀在追我。這個魔鬼,夢裏也不讓我得到安寧!我真希望他現在就死了。”哈克對湯姆說。

“別,別這樣詛咒他,他要是死了,咱們就得不到那些錢了。咱們現在必須得找到他。”湯姆說。

“湯姆,我覺得咱們可能永遠也找不到他了。一個人一生隻能遇到一次發財的好機會,可惜咱倆沒把握住,讓它溜掉了。假如讓我再看見印江·喬,我會被嚇昏過去的。”

“唉,我和你想的一樣,可是一想到那箱子金幣,我還是希望看見他,並且還要跟蹤他,跟他到那個神秘的‘二號’去。”

“‘二號’,對,那個神秘的‘二號’指的是什麼?嘿,哈克,我想起來了,說不定是門牌號吧。”湯姆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

“想得好!……不,不對,湯姆,我覺得‘二號’不是門牌號,就算它是門牌號,也肯定不在咱們村裏。因為咱們村裏根本就沒有門牌號碼。”

“對,哈克,你說得對。再讓我想想‘二號’到底指的是什麼。對了,它準是個房間號,旅店裏的房間號。”湯姆這時有點得意。

“啊,上帝,這次你說對了,我也是這麼想的。咱們村裏隻有兩家旅店,咱們很快就能找著這個‘二號’。”

“哈克,你別動,你就在這兒呆著,等著我回來。”說完,湯姆朝村裏的旅店方向跑去。

湯姆沒有和哈克一起去旅店,是因為在公共場合他不想和哈克在一塊兒。湯姆怕人們說他是個壞孩子。半個小時後,湯姆回來了。他對哈克說:

“我剛才發現在村裏那家最氣派的旅店裏,二號房間住著一個年輕的大夫,而且住了很久了,這個二號房間顯然不是咱們要找的‘二號’。在另一個破爛點的旅店裏,二號房間有點可疑。那個店主的兒子對我說:那個二號房間總是鎖著,白天從來見不著人,隻有到了深夜,才有人出入。他也不知道那個房客是什麼人,也不知道房客是幹什麼的。他對那個房間有些好奇,他認為那個二號房間一定在鬧鬼,這就使得那個二號房間更加神秘了。昨天晚上,他特別注意了一下那個房間,發現裏麵亮著燈。哈克,這就是我剛才去旅店得知的情況,我敢打賭,那個房間一定是咱們要找的‘二號’。”

“湯姆,聽完你說的調查情況,我也覺得那個房間就是我們要找的‘二號’,你認為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讓我好好考慮考慮。”

關於怎樣開展下一步的工作,確實讓湯姆大傷腦筋。過了很長時間後,湯姆說道:

“我是這樣想的:咱們剛才說的那個二號房間的後門,正對著旅店通往破磚廠的那條小胡同。現在你把你所能找到的鑰匙統統都拿來,我也把我姨媽的鑰匙都偷來,然後找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咱們拿著那些鑰匙看能不能把鎖頭打開。咱們幹的時候,一定得特別注意印江·喬。因為他說過他要來村裏複仇。隻要你發現他來到了村裏,你就緊緊跟著他,看他要去什麼地方。如果他不去那個旅店的二號房間,那就證明那個神秘的‘二號’不是那個房間。也許是其它的什麼東西。”

“我的天,湯姆,那你得和我在一塊,我可不敢一個人跟著印江·喬。”

“唉,你不要害怕,因為你是在晚上跟蹤他,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發現你在跟蹤他。就算他發現了你,他也不會想到你是在跟蹤他。”

“那好吧,我可以去。如果天特別黑的話,我想我能盯住他。但我不能保證絕對能做到這一點。不管怎麼說,先讓我試試吧。”哈克勉強答應了去跟蹤印江·喬。

“哈克,如果天特別黑的話,你一定得設法盯住他。他沒準找不到複仇的機會,就直接把錢拿走了。”

“湯姆,你說得很對,我一定會盯著這個王八蛋的,我們一定要得到那筆錢。”

“這才像男子漢說的話,哈克,你可一定得說話算話呀!千萬別反悔。”

“我決不會反悔。”哈克的態度很堅決。旅店遇真凶

那天晚上,湯姆和哈克做好了準備,他們要夜探旅店。他倆在那個旅店周圍來回走著,但沒發現可疑的人。

10點鍾以後,他們決定分工:一個人在遠處盯著那條對著二號房間的小胡同,另一個則去盯著旅店的大門。

那條小胡同裏沒有一個人路過,從那旅店大門進進出出的人群中,也沒發現他們想要找的人的影子。夜已經很深了,於是湯姆決定自己先回家,他臨走時和哈克約好:如果天色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時候,哈克就去湯姆家的窗戶下學貓叫,然後湯姆就偷上姨媽所有的鑰匙,去旅店的二號房間,看能不能打開那把鎖。也許上帝不想幫湯姆和哈克的忙,那晚月亮一直很亮。哈克實在支持不住了,就跑到村邊的屠宰棚裏睡覺去了。

星期二晚上,月亮格外的亮。星期三晚上月亮特別圓,星期四晚上,有大片的烏雲遮住了月亮。湯姆和哈克覺得時機已經成熟。

湯姆從家裏偷了姨媽的鑰匙,又偷了那盞破洋鐵燈籠,並用毛巾把燈籠蒙住。湯姆把燈籠藏在旅店旁邊的一隻破桶裏,然後就和哈克開始了耐心的守候。大約在夜裏十二點的時候,旅店的大門關住了。並且熄了燈(周圍僅有旅館一處燈光)直到這時,湯姆他們要找的人還沒出現。天現在特別得黑,旅店周圍沒有一點兒聲音,隻有遠處偶而響起的悶雷聲才打破死一般地寂靜。

湯姆走到那隻破桶邊,把燈籠在桶裏點著後拿了出來。並又一次用毛巾把燈籠罩住。湯姆和哈克這時像兩個敢死隊隊員一樣,偷偷朝旅店摸去。兩人在大門口又做了分工:湯姆提著那盞包得很嚴的破燈籠,摸摸索索地走進小胡同,準備從那鑽進旅店;哈克則躲在大門邊望風。哈克焦急地等待著湯姆的出現,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哈克的心情越來越沉重,他現在強烈地希望能看到一絲燈籠的亮光,因為那樣至少可以證明湯姆還沒死。

自從湯姆鑽進小胡同到現在,哈克覺得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他腦子裏做著各種各樣的猜測:湯姆是不是被嚇得昏倒了;是不是湯姆被人殺死了;是不是因為過度興奮和害怕使心髒破裂而死了。就在這可怕的猜測中,哈克發現自己的腳正一點一點地朝小胡同裏挪動著。那隨時可能降臨的種種危險,把哈克壓迫得差點斷了氣,哈克的心也在咚咚地快速跳著,再這樣下去,哈克準得由於過度驚嚇導致心髒破裂而死。眼看哈克就要頂不住了,這時,燈光突然一閃,湯姆提著燈籠從他身邊像風一樣地跑過去了。哈克隻聽得湯姆說了句:

“快跑!趕快逃命!再晚了就沒命了!”

哈克還沒等湯姆那句話的最後一個字落地,就以子彈出膛的速度射向黑暗中,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地朝村中奔去,一直跑到村邊那個荒廢了的破屠宰棚,才放慢了速度。他們前腳躲進房簷下,後腳就狂風大作,接著又下起了瓢潑大雨。

湯姆剛喘過第一口氣就急忙說:

“喂,哈克,簡直太可怕了!差點把我嚇死。在旅店裏,我拿鑰匙用很輕很輕的動作試著開那把鎖,可鑰匙在鎖裏吱吱嘎嘎地響個不停,這些聲音幾乎把我嚇昏了。鑰匙在鎖孔裏怎麼轉也轉不動,後來也不知怎麼搞的,我一不小心,一下子抓住了門把手,門一下被我弄開了,原來門根本就沒鎖上。我急忙閃身進去,把包著燈籠的毛巾扯了下來,他媽的,真是見了鬼了!你猜我看到了什麼?”

湯姆這時稍稍平靜了些。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趕快告訴我,湯姆。”哈克焦急地問。

“哈克,說出來你也會嚇一跳的,我差點踩到一個人手上,你知道那人是誰嗎?是印江·喬!”湯姆心有餘悸地說。

“印江·喬?你不是再跟我開玩笑吧,你真的看清了那個人是印江·喬嗎?”哈克果然嚇了一跳。

“他媽的,我哪有心思跟你開玩笑,那人的的確確是印江·喬。他就是燒成灰,我也認得他。他仰麵躺在地板上,好像睡得很死,他的左眼上還戴著那個破眼罩,兩隻胳膊朝兩邊伸著。”

“我的天,聽你這麼說把我也快嚇死了。他醒了嗎?”哈克又問道。

“他沒醒,他身邊放著好幾個酒瓶子,我猜他一定是喝醉了。我趁他沒醒,趕忙撿起那條破毛巾就沒命地跑了!”

“湯姆,你真行,在那種情況下還能記得把毛巾撿起來。要是換了我,我準得連燈籠都一塊扔了。”哈克對湯姆的臨危不亂感到欽佩。

“唉,我是不敢不撿那塊毛巾的,如果我把毛巾弄丟了,我姨媽一定得用鞭子抽我一頓。”湯姆道出了他撿毛巾的原因。

“嗨,湯姆,你進屋時看見那隻裝滿金幣的箱子了嗎?”

“哈克,我沒發現那隻箱子,也沒看見印江·喬說的那個十字架,因為我當時太害怕了,沒顧上仔細觀察屋裏的東西,我隻看見他的腳邊放著幾隻空瓶子和一個鐵杯。對了,我還看見屋子的一個角落裏有兩個大酒桶和一大堆酒瓶子,你現在明白店主的兒子說那間屋子鬧鬼的原因了吧?”

“明白什麼?屋子鬧的是什麼鬼?”哈克疑惑地問。

“唉,你這個笨蛋,這個屋子裏鬧的是酒鬼呀!印江·喬就是這個酒鬼。我認為差不多每家禁酒的酒店都有一間鬧酒鬼的屋子,你是怎麼想的,哈克?”

“根據你剛才說的情況,我也認為是這樣的,因為住旅店的人總得有那麼一兩個愛喝酒的人,可我們誰也沒想到印江·喬這個王八蛋,居然會在這家旅店裏喝酒。湯姆,我現在有個想法:如果印江·喬喝得人事不省,那麼我倆可以趁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去旅店裏再找找那隻裝滿金幣的箱子。沒準我倆會發現那隻箱子的。”哈克為自己有這樣的想法而洋洋得意。

“你說得倒好聽,要是剛才你在旅店裏,你準會嚇死的。不信你去一趟旅店的那個房間裏試試。”

哈克臉上的得意沒有了,他現在一聽見印江·喬和與印江·喬有關的事情他就會嚇得發抖。

哈克用顫抖的語調說:

“啊,湯姆,我想我自己可不敢去旅店”,哈克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

“喂,哈克,我現在也不敢自己去旅店了。我剛才看見印江·喬的身旁隻有幾個空瓶子,估計他沒喝醉。如果他身邊有十幾隻的話,我就敢保證他一定喝得什麼都不知道了。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就敢再去試一次。”

湯姆和哈克心中充滿了對印江·喬的恐懼感,然而他倆卻又非常想得到那箱子金幣,怎樣才能得到印江·喬手裏的那箱子金幣呢?兩人都在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一句也不說。

過了一會兒,湯姆首先打破了沉默,他說:

“哈克,我想咱倆再也不敢去那家旅店了。除非我們事先知道印江·喬不在,否則我們不可能得到那箱子金幣。我一想起剛才在旅店裏的情景,我就直後怕。從現在開始,咱們倆每天都得去旅店監視印江·喬,如果哪天咱倆看見印江·喬從旅店裏出去了,咱們就趕快去把那隻箱子扛出來。”湯姆提了個可行性建議。

“這個主意不錯,我雙手讚成。我可以在旅店門口盯一夜,並且每天都這樣做。剩下的其他事情就得由你去做了。”

“那好吧,就這樣說定了。你如果發現印江·喬從旅店裏出去了,你就趕緊去我家窗戶下學貓叫,如果我睡著了,你就往窗口扔塊小石頭,那樣就能驚醒我,然後我們一塊去扛箱子。”

“湯姆,行,這個主意棒極了,我一定會這樣做的。”

“哈克,暴風雨現在已經停了,我又冷又困,我得回家去,再過兩個小時天就要亮了,你能不能再去旅店門口守一會兒?”湯姆打了個哈欠說。

“湯姆,這沒問題,我現在非常樂意做這項工作。我一定堅守崗位,哪怕是守一年也行。從現在開始,我就白天睡大覺,晚上監視印江·喬。”哈克一臉義不容辭的樣子。

“那就太好了。對了,你準備去哪裏睡覺呀?”湯姆關心地問。

“我可以睡在恩·羅傑斯家的幹草棚裏,我和恩·羅傑斯已經說好了。另外他家的黑奴傑克大叔,也讓我去那裏睡覺。湯姆,你知道嗎,傑克大叔很喜歡我,因為我從來不因為自己是白人就看不起他。傑克大叔經常讓我幫他提水,我總是很樂意做這些事。在沒事的時候,我就坐下來跟他一起吃東西,如果他食物夠吃的話。我剛才對你說的話,你可千萬不要告訴別人呀,因為我急了的時候,總是幹一些自己並不願意做的事。”

“好吧,哈克,如果白天沒有什麼特別緊急的情況,我是不會去把你叫醒的。晚上一旦你發現印江·喬外出,不管多晚你都得來叫醒我。”湯姆臨走時又囑咐了一遍哈克。深夜追蹤

又是星期五到了,在這個星期的耶穌受難日裏,湯姆沒遇到什麼不幸的事情,相反,他一大早就得到了一個令他興奮和激動的消息:星期四晚上撒切爾法官大人一家從外地回到了村裏。湯姆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瞬間,印江·喬和那些金幣在他心中的地位就被貝奇·撒切爾取代了。湯姆把自己打扮了一番,就趕忙去看望貝奇。

當湯姆到了貝奇家的時候,其他的同學也來看望貝奇。然後他們一塊玩起了“捉迷藏”和“搶壘”遊戲,他們玩得開心極了。一直玩到天快黑了,他們才結束遊戲。就在他玩興未盡的時候,又聽到了一件令人興奮不已的事情:貝奇纏著她媽約定第二天舉行那場早就答應,卻拖延了很長時間的野餐會。貝奇的媽媽禁不住貝奇的軟磨硬泡,終於答應了。孩子們現在簡直是欣喜若狂了。他們立即做了分工:一些人去送請貼,另一些人準備第二天野餐會的食物。

湯姆回到家後,躺在床上反複想野餐會的事情,由於太興奮了,他都有些難以入睡了。他現在又想起了印江·喬和那些金幣,他滿心希望能聽到哈克學的貓叫聲,然後他倆去把箱子扛回來,隨後第二天野餐時拿上這些財寶,好叫貝奇和那些去野餐的孩子們大吃一驚。天快亮的時候,湯姆徹底地失望了,那天夜裏他沒聽見任何信號。

總算熬到了天亮。大約在上午10點鍾的時候,一大群嘰嘰喳喳,臉上溢滿笑容的孩子們擁到貝奇·撒切爾家。他們已經把野餐用的東西全部準備好了,就等著出發。

按照以往的習慣,大人們照舊不參加,因為他們怕孩子們感到拘謹。野餐時由幾位野餐會二十歲左右的姑娘和小夥子來照顧孩子們,這使得大人們放心了許多。村裏那艘舊輪船也被租下來,用來接送參加野餐會的孩子們。

這時,孩子們出發了,他們抬著滿筐的食物浩浩蕩蕩地走上大街。由於西德病了,隻得忍痛放棄了參加這次野餐的機會,瑪麗也沒有去,她主動留下來照顧西德。貝奇的媽媽在孩子們臨行前囑咐貝奇道:

“你們回來的時候一定很晚了,我覺得你最好住在離碼頭很近的女同學家裏,這樣會方便些,孩子!”

“那好吧,我就住在蘇珊·哈波家,這樣行了吧,媽媽。”

“很好,在別人家要注意禮貌,千萬不要給別人找麻煩。”

孩子們在行進的路上蹦蹦跳跳,過了一會兒,湯姆悄悄地對貝奇說:

“喂,貝奇,我告訴你該怎樣做,你晚上別去蘇珊·哈波家了。咱們一起去住在山坡上的道各拉斯寡婦家中吧。她家有非常味美的冰淇淋,她幾乎每天都吃,她家的冰淇淋有的就是。她一定會歡迎咱們去她家的,並且還會用冰淇淋招待咱們。”

“有冰淇淋吃,那可太好了!那咱們晚上就在她家過夜吧。”

貝奇說完這話後,想了一會兒,然後說道:

“我媽媽如果知道我沒在蘇珊·哈波家過夜,她會不會責備我呢?”

“這件事隻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寡婦知,如果咱們不說出去,你媽媽怎麼會知道?”

貝奇把湯姆的這句話反複地考慮了很久,然後用一種不十分情願的口氣說:

“我覺得沒經過我媽媽的同意,就去道各拉斯寡婦家過夜,這不太合適吧——我想這樣——”

“這樣個屁,你放心吧,你媽媽不會知道這件事的,就算她知道了也沒有什麼關係,她隻不過希望你平平安安的。我敢保證,如果她想到了道各拉斯寡婦家,她一定會同意你在寡婦家過夜的。”湯姆不耐煩地打斷貝奇的話說。

道各拉斯寡婦家味道鮮美的冰淇淋深深吸引了貝奇,再加上湯姆的花言巧語,貝奇很快就同意了在寡婦家過夜。於是他們倆商定好,決不把那天晚上的活動安排向任何人提起。

後來湯姆突然想到,說不定今天晚上哈克會來找他,然後去旅店一塊扛那隻箱子。一想到這些,湯姆就對他今天晚上的計劃失去了興趣。如果今天晚上不在家,那麼就有可能失去發財的機會;如果今天晚上在家,那麼就得放棄去道各拉斯寡婦家好好玩玩的打算。到底該怎麼辦?他感到左右為難。後來他懷著一絲僥幸的心理想:昨天晚上哈克沒來送信號,那麼今天晚上也許哈克也不會來的。湯姆畢竟是個孩子,即將到來的歡樂很快戰勝了那沒有多大希望的發財欲望。他決定從現在開始不再想那箱子金幣,以便能一心一意地去玩。

那艘舊輪船順著河的下遊行駛了三英裏,然後停靠在一個長滿樹木的山穀邊上。孩子們爭先恐後地擁上岸去,隨後在密林深處和陡峭的山崖上,處處回蕩著孩子們的歡歌笑語聲。孩子們在盡情玩耍他們所能想到的一切遊戲。他們玩得精疲力盡後,就三個一群,五個一夥的陸續回到宿營地。興奮的情緒加上疲勞和饑餓,使得他們的胃口大開,他們迅速地掃滅那些好吃的東西。

一陣狼吞虎咽之後,大家差不多都吃飽了。於是他們就到茂密的大樹下,邊乘涼休息,邊漫無邊際地閑聊。最後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誰打算進山洞裏看看?”

這句極富鼓動性的話,使孩子們又一次興奮起來,他們都想去山洞裏看看。於是一捆一捆的蠟燭被拿了出來,孩子們一步一跳地向山坡上爬去。山洞的洞口在半山腰上,洞口的形狀像倒寫的“V”字,洞口巨大的橡木門沒有上閂。進去以後,是一個小洞,冷得象冰窖一樣,小洞口的四壁是堅硬的天然石灰岩,上麵慢慢滲出冰冷的水珠。站在黑暗的石洞中,看著洞外灑滿陽光的碧綠山穀,無疑給這次野餐增添了一種浪漫而又神秘的情調。但是這種美麗的景象很快就被孩子們拋在了腦後,他們又開始嬉笑打鬧起來。不管是誰,隻要一點著蠟燭,孩子們就會一齊撲上去,接著就展開一場激烈爭奪蠟燭的戰爭。然而蠟燭不是掉在地上,就是被他們撲滅了。接著大家就爆發出一陣大聲地歡笑。不一會兒,孩子們就玩膩了這種遊戲。他們手持蠟燭排成長隊沿著主要通道向裏走去。一排搖曳不定的燭光隱隱約約地照出陡峭的山壁,幾乎把60英尺高的岩頂也照亮了。這條主要通道大概有8-10英尺寬。每隔幾步就從主要通道的兩邊分出一些更窄更陡的支岔。

這個名叫邁克道格爾的山洞實際上就是一座由許多拐來拐去的小岔道組成的迷宮。那些岔道一會兒交織在一起,一會兒又相互分開,誰也弄不清這些岔道的盡頭在哪裏。據說那些遊人們在曲折迂回的通道岔口中一連走上幾天幾夜,也無法找到洞的盡頭,他也可以一直走下去,無論走到哪裏都是一樣的,因為大迷宮裏還套著小迷宮。這就使得人永遠也走不到洞的盡頭。沒有一個人敢說自己熟悉那個洞,因為他根本不可能做到這一點。大多數年輕人熟悉山洞的某一條岔道,但是他們從來不敢也沒有走出他們所熟悉的那條岔道。湯姆·索亞先生對洞中的熟悉程度和別人也差不多。

孩子們的隊伍沿著主要通道走了大約一英裏之後,孩子們分散成三個一群,五個一夥地拐進那些岔道上去。他們在那些陰森冰冷的小岔道裏奔跑,時不時地躲在岔道的交織處偷襲別人。就這樣,所有的孩子們都在玩這種遊戲。孩子們很小心,他們從來不超越出他們所熟悉的地段。

孩子們打鬧夠了之後,就又一群一夥地陸續跑回到洞口,他們氣喘籲籲,喜笑顏開,他們互相指著對方取笑,因為他們從頭到腳都沾滿了蠟燭油,渾身是土,他們對這一天的盡情地玩耍感到心滿意足。正當他們沉浸在這種心滿意足中時,他們吃驚地發現天已經快黑了。那艘舊輪船上的人也等得不耐煩了,他們把開船的鍾當當地敲了半個小時之後,孩子們才全部回到船上。這一天孩子們都玩得很開心,都覺得這個別開生麵的野餐會確實充滿了浪漫的色彩。野餐會就此告終。當這隻舊輪船載著遊興未盡的孩子們在返航時,除了船長之外,誰也不為那失掉的時間而感到可惜,盡管時間是一去不複返的。

舊輪船的燈光從碼頭邊閃爍而過的時候,哈克也準備開始他的工作。他沒有聽見輪船的甲板上有什麼聲音,因為那些孩子們早已累得不想說話了。哈克不知道那是條什麼樣的船。當船沒停靠在碼頭而又繼續往前行駛時,哈克覺得很奇怪。當他看不見那艘船時,就決定不再去理會它。他一心去幹自己的事了。

天色越來越黑,大約在10點鍾的時候,忙了一天的人們也漸漸地靜了下來,村子裏的燈光也熄滅了,整個村莊都已進入了夢鄉。隻留下這個監視印江·喬的孩子,一個人孤零零地陪伴著這沉沉的夜色。到了11點,旅店的燈也熄滅了。現在周圍一片寂靜和漆黑。這漫長而又枯燥無味的守候讓哈克覺得很無聊。又過了很長時間,什麼事都沒發生。哈克的信心開始動搖起來,他在想:這樣等下去有用嗎?真的能發筆橫財嗎?帶著這些疑問,哈克決定睡覺去了。

就在這時,一種很奇怪的響聲傳入了哈克的耳朵。他立刻打起精神盯著旅店。旅店的大門被人輕輕地推開然後又關住了,哈克立即躲到旅店的牆拐角。緊接著兩個男人從他身旁匆匆地走過。其中的一個人胳膊底下好像還夾著東西。對,一定是那個裝滿金幣的箱子。這兩個家夥一定是想轉移財寶,這會兒怎麼才能給湯姆送信號呢?如果自己親自去送信號,那麼這兩個人就馬上帶著財寶溜掉了,怎麼辦呢?哈克決定跟蹤他倆,他相信在黑暗中他們是不會發現他的。哈克就這樣暗自想著,從角落裏溜出來,光著腳像貓一樣偷偷地跟在那兩個人身後,他離他們有一段距離,以免被他們發現。

他們沿著河邊的街道走過三個路口,然後向左拐到一條橫街上,接著又一直往前走,來到了通往加第夫山的小道上。他們沿著這條小道往山上爬去。路過半山腰老威爾斯家的石頭房子時,他們也沒停住腳,一直朝山頂爬去。“好,”哈克暗想,他們一定準備把財寶埋到老石坑裏。可是他們路過老石坑時,並沒有停住腳,仍然繼續往上爬著。後來他們一頭紮進密密樹林中的一條小道上,他們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哈克緊跑了兩步跟了上來,縮短了與他們之間的距離。哈克之所以這麼膽大,是因為他倆不可能看見他的。他小跑了一陣,然後又放慢了腳步。他擔心自己追得太快會被他倆發現。又走了一會兒,他停了下來。他用耳朵仔細地搜索著四周的聲音,但四周一點動靜都沒有,隻有自己的心髒在咚咚地跳著。一隻貓頭鷹的叫聲從山後麵傳過來,哈克認為這是不吉利的兆頭。他又仔細聽了一會兒,然而還是沒有任何聲音。“天啊,難道自己什也得不到了嗎?”哈克這樣想著,他正要抬腳去追。這時,突然有人在離他很近的地方咳嗽了一聲。哈克的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但是他又把它咽了回去,他的身子在不爭氣地顫抖著,他覺得自己快要癱在地上了。還好,他還沒被嚇糊塗,他現在還清楚自己在什麼地方。這兒離道各拉斯寡婦家的台階還不到五步遠。“這樣很好,”他暗想著,“就讓他倆把財寶埋在這兒吧,反正很容易找得到。”

這時哈克聽到了一聲非常低的說話聲,他聽出來了,是印江·喬的聲音:

“他媽的,這麼晚了,屋裏還點著燈。可能有人在陪著那該死的寡婦。”

“燈光?我怎麼沒看見有燈光呀?”

哈克聽出這個聲音是印江·喬的同夥發出的聲音。哈克覺得自己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現在明白了印江·喬找誰報仇了。哈克覺得自己現在得趕快消失,否則他就有危險。就在他準備逃跑時,他想起了道各拉斯寡婦給他的許多好處,現在說不定她會有生命危險的。哈克想借這個機會報答一下道各拉斯寡婦的恩情,但是他的腳卻不聽使喚,因為他沒有膽量給她通風報信。他的腦子裏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這時他感到了自己的懦弱。

這時印江·喬又說起話來:

“你沒看見燈光,是因為你的視線被樹擋住了。你換個地方再看——這下你看見燈光了吧,是不是?”

“嗯,這次我看見了燈光,我猜一定有人陪著她,我看咱們還是別幹了吧。”

“不幹了?你說得倒輕巧,我馬上就要永遠地離開這裏了,這次不下手,以後也許永遠沒有機會了。我曾經對你說過我報複寡婦的原因,我現在再告訴你一遍,我並不稀罕她那點錢,得手後,那些錢你可以全部拿走。她的丈夫對我太壞了,他根本不拿我當人看,他對我下了好幾次毒手。這是因為他當治安法官時,把我當成無業遊民給抓起來了。他還用馬鞭狠狠地抽過我,就在大庭廣眾之下,他就像對待黑奴那樣對待我。我從監獄出來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殺了他,可是他卻自己死了,這太便宜他了。我既然不能親手殺了他,那我就要報複他老婆,以解我心頭多年的仇恨。”印江·喬咬牙切齒地說著這些話。

“我的天,你可千萬別殺了她,你得考慮一下後果,千萬別幹傻事!”

“殺了她?他媽的,我什麼時候說要殺了她?如果治安法官還活著,那我一定會殺了他,但我不可能殺他老婆。找女人報仇,根本用不著殺她。還有讓她比死還難受的方法:你可以毀了她的容貌。先割她的耳朵,再把她的鼻子用刀割開,然後再把嘴割成兩半,再然後……”

“我的天,我都不敢聽下去了,那也太殘……”

“殘什麼?你最好把你的嘴閉住,否則我就不客氣!我要把那寡婦毀了容後,再綁在床上。要是她因為失血過多而死,那也不是我的錯。反正她死了,我又不會哭。夥計,一會兒請你幫我個忙,這也是我叫你來這兒的目的,因為我怕一個人幹不了這事。如果你不幫我幹這件事,或者想溜掉,那我就殺了你!你聽明白了嗎?要是你非逼我殺死你,那我就連那寡婦一塊殺死,那樣一來,就不會有人知道是誰幹的這事。”

“好吧,如果你堅持要幹的話,我答應幫你的忙。咱們現在就下手吧,越快越好,我有些受不了了。”

“現在就下手?不管她家裏有沒有別人?他媽的,我看你是瘋了吧,你可得當心著點兒。咱們現在不能動手,那得等到燈滅了以後才能幹。再耐心等一會兒,不要著急。”

哈克知道自己再呆在這兒,遲早會被他倆發現的,為了自己這條小命,還是趕緊逃吧。於是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往後退去,他先把一隻腳放在身後,但是沒站穩,先是身子晃了一下,接著又晃了一下,幾乎摔倒在地上,他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小心地站穩腳跟。他又退了一步,還是同樣的小心,還是同樣的費勁。就這樣,他一步一步地慢慢往後退著,突然一聲脆響把他差點嚇昏過去,原來他踩在了一根枯樹枝上。他停下腳步,憋住氣,仔細地聽了聽,四周沒有任何動靜。他心裏慶幸著沒發生危險。他又往後退了幾步,然後在灌木叢中慢慢地轉過身來。然後又萬分小心地稍稍加快了步伐。當他走到老石坑旁邊時,他這才覺得安全了。於是他撒開兩隻光腳丫在山路上狂奔起來。他越跑越快,一直跑到半山腰上的老威爾斯家門口,他才停住腳,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邊咚咚地用力敲著門。不一會兒,屋裏的燈亮了,老威爾斯和他那兩個身材魁梧的兒子都把頭伸出窗外。他們問道:

“是誰在敲門?出了什麼事兒?你想幹什麼?”聲音裏夾雜著憤怒。

“快!快讓我進來吧!我有要緊事要告訴你們,我把一切都告訴你們!”

“嗨,你是誰呀?你要告訴我們什麼?”

“我是哈克貝利·芬,快!快讓我進來,我進來後才能說!”

“你真的是哈克貝利·芬嗎?我敢保證,許多人聽見這個名字都不會給你開門的。不過,孩子們,還是讓他進來吧,看看到底出了什麼要緊事。”

門打開了,哈克一頭撲了進來,他張口的第一句話是:

“千萬別把我說的話告訴別人,千萬別說呀,否則就有人會殺了我——但是有時寡婦對我特別好,我就說吧——如果你們答應不對別人說是我說的,我就說出來。”

“我的天,他還真的有要緊事要說,要不然他不會這樣說話的!”老威爾斯大聲喊了起來,“孩子,說出來吧,我敢保證,這兒是沒有人會說出去的。”

聽完老威爾斯做出莊嚴的承諾,哈克才放下心來,他把剛才聽到的話都講了出來。

隻用了三分鍾,老威爾斯和他的兩個兒子就已經全副武裝了,他們領著哈克朝山上走去。他們手裏拿著獵槍,踮起腳尖兒,很小心地走進樹叢中的小道。這時哈克沒有再陪著他們繼續向前走,而是躲在一塊巨石後麵聽有沒有動靜。

然而周圍一點兒動靜都沒有。突然一聲槍響打破了寂靜,隨後又響起幾個人的喊聲,哈克沒等聽清喊的是什麼,就轉身向山下沒命地跑去。倒黴蛋失蹤

星期天早晨天剛破曉的時候,哈克就從草棚裏爬起來,摸摸索索地爬上山去,不一會兒,就到了老威爾斯家。他輕輕地叩著老威爾斯家的大門。屋裏的人都還在睡覺,可是由於昨天晚上那緊張激烈的一幕,老威爾斯一家人就是睡著覺也不敢睡踏實,所以湯姆一敲門,這家人就醒了。這時就聽從窗裏傳出一聲詢問:

“是誰在敲門呀?”問話中還帶著些睡意。

哈克用很低的聲音答道:

“我是哈克貝利·芬,請讓我進來吧。”哈克還在為昨天夜裏偷跑的事感到不好意思。

“我家的屋門隨時都為這個名字敞開,進來吧,孩子,歡迎你!”一個蒼老的聲音從窗口飄出。

哈克這個小流浪兒聽著這句陌生的話,心裏暖洋洋的,因為他從來沒聽過有人對他說過如此親切的話,尤其是最後“歡迎你”那三個字,讓哈克感動得熱淚盈眶。

門很快就打開了,哈克扭扭捏捏地走進屋裏,老人熱情地讓他坐在椅子上,然後老人和他那兩個虎背熊腰的兒子迅速地把衣服穿好。

這時老人說到:

“啊,哈克,可憐的孩子,你一定餓壞了吧。太陽一出來的時候,早飯就會做好的,然後咱們吃一頓熱乎乎的早飯。你就安心呆在這兒吧,把這兒當成你的家。說實話,我和我的兩個兒子昨晚還希望你能在我家過夜呢。”

“昨晚把我嚇壞了,”哈克對老威爾斯解釋著他昨晚逃跑的原因。“槍一響,我就沒命地朝山下跑去,一直跑了很遠也沒停下。現在我回來是想知道後來怎麼樣了,我有些放心不下。您知道嗎,我趁天還沒亮就來這兒了,因為我不想撞見印江·喬那兩個惡魔,就是連他們的死屍我也不願看見。”

“唉,你這個可憐的孩子,聽你說這話,我就知道你昨晚肯定不好過。這樣吧,這兒還有張床,你吃完早飯後,就躺在床上睡一覺。現在讓我告訴你昨晚的情況吧。印江·喬他們沒死,這一點很讓我難過。本來按照你說的情況,我們完全知道在哪兒對他們下手是最合適的。於是我們就輕輕地靠近你說的那個地方。那時天太黑了,在離他們不到5米遠的地方,我忍不住想打噴嚏,那時的運氣真是糟透了!我拚命地用手捏著鼻子,想忍住,但最後還是打了出來!由於我手裏拿著槍走在最前頭,我的噴嚏一打出來後,那兩個混蛋就被嚇得跳起來跑了,於是我大喊一聲:‘兒子們,開火呀,別讓那兩個家夥跑了,’說完我舉槍朝他們逃跑時發出聲音的方向開了幾槍。我的兩個兒子也朝他們開了幾槍。”

“我們在後麵追著,一直追出了樹林。我想我們肯定沒擊中他倆,因為那兩個王八蛋跑得太快了。他們剛逃走的時候也朝我們放了槍,但沒打中我們。後來直到聽不見他們的腳步聲了,我們才停下腳來。然後我們趕緊跑下山報告了警察。警察們集合起來,去河邊等著抓他倆。天一亮,我認為警察就會包圍林子,並仔細搜索。等吃完早飯後,我的兩個兒子也會和警察一塊去林子裏尋找一些線索。我希望,我們能知道這兩個壞蛋的一些相貌特征就好了,如果那樣的話,會對我們抓捕凶犯有很大的幫助。但是我想你在黑暗中不可能看清他們的長相,對不對,哈克?”

“不,不對,我曾經在村裏見過他們,並且我還偷偷地跟蹤過他們。”

“你這麼說就太棒了!現在你對我講講他們的長相,好嗎,孩子?”

“一個是又聾又啞的西班牙老頭,脖子裏圍著一條花圍巾,長著又濃又密的絡腮胡子,頭上戴一頂破帽子,還戴著一副眼鏡,這個人來村裏兩三次了,另一個長得很醜,穿得破破爛爛……”

“孩子,別往下說了,我知道那兩個人!有一天我湊巧在寡婦家後麵的樹林裏砍樹,無意中碰見了他們,他們一見我就趕緊溜了,而我當時也沒太在意。孩子們,你們該走了,把哈克剛才說的話告訴警長,今天早上吃不成早飯了,明天再吃吧!”

威爾斯的兩個身材魁梧的兒子立刻動身就走,他們臨出門時,哈克趕忙跳起來喊道:

“喂,兩個好哥哥,請千萬不要對任何人說是我告發的他們,求求你們,千萬別說出去!”

“那好吧,哈克,既然你這麼說,我們就遵照你的意見,不把你說出去,可是你做了件大好事應該得到獎賞才對呀!”

“不!不!不!我可不想要什麼講賞,萬一他們倆沒被抓住,那我就沒命了,請你們一定不要把我的名字說出去!”

兩個小夥子走了,這時老威爾斯開口說道:

“孩子,你放心吧,你們是不會說出去的,我也不會說出去的。你能告訴我你為什麼怕那兩個人嗎?那兩個人又不認識你。”

哈克解釋說,他隻認識那兩個人中的其中一個,那個人要是知道哈克告發了他,他一定會殺死哈克的。哈克不想讓別人知道有關金幣的事情,所以隻能找這個理由來應付一下。除此之外,他再找不出合適的理由了。

老威爾斯再次保證替哈克保守秘密,然後又問道:

“是什麼原因使你想起跟蹤他們的呢?是不是他們的舉止有點讓你懷疑?”

哈克沉默了一會兒,他心裏在想著怎麼回答,老頭提出的這個問題,因為他不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訴老頭。最後哈克開口說道:

“您知道,我從小就過著流浪生活,並且不時地幹些壞事,在大家眼裏,我是個十足的賴皮。有時我一想到這個,心裏就不舒服,並且睡不著覺。所以我打算洗心革麵,從頭做人。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所以我覺得我得做點好事,讓大家都相信我徹底變好了。於是我就想著怎麼做好事,一直想到天黑了也沒想出來。我吃完晚飯後,又接著想,想著想著,我連覺都不想睡了,於是我就出去在村裏轉悠。那時大概半夜了吧,當我轉悠到村裏那家磚廠的圍牆那兒時,看見走過來兩個家夥,並緊貼著我急匆匆朝前地走著,他們腋下不知夾著什麼東西,但我相信那東西一定是他們偷來的。有一個家夥抽著煙,另一個要借火。於是他們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停住了。雪茄煙發出的亮光照亮了他們的臉,這時我就看清了他們的長相,我從花圍巾和眼罩就看出那個大個子是又聾又啞的西班牙人,另一個人則是那個衣服破爛的醜八怪。”

“借著雪茄煙發出的亮光,你能看清一個人穿著破破爛爛的衣服嗎?”老人顯然不相信哈克的說法。

這下可把哈克給問住了,他不知怎樣回答這個問題。過了一會,他說:

“嗯,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怎麼會看見他的衣服是破破爛爛的。”哈克支吾著說。

“然後他們接著往前走,你就……”老人大概覺得湯姆的謊話編不下去了,所以給他提示了一下。

於是,哈克就順著老人的提示接著編故事:

“跟著他們——對,就是跟著他們,因為我想看看他倆為何這樣偷偷摸摸的,想看看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於是我跟著他們上了山,一直跟到寡婦家屋門的石階那裏。他們停在那兒,我站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由於天黑,所以我不怕他們看見我。這時,我聽見穿的破破爛爛的人替寡婦求情。可是那個惡魔一般的西班牙人卻咬牙切齒地說,一定要把寡婦毀了容,這些話昨天晚上我已經告訴了你和你的兩個兒……”

“你說什麼?那個又聾又啞的西班牙人能開口說話嗎?你沒聽錯吧?”老人吃驚地打斷哈克的話。

哈克編的故事中又出現了常識性的錯誤!啞巴怎麼會說話呢?哈克費了好大的勁,想讓老人不對西班人的身份產生懷疑,可是事與願違,他越是不想說出西班牙人的身份,他的舌頭就越不聽他指揮,結果還是暴露了西班人身份的秘密。他的臉漲得通紅,他為兩次在善良的老人麵前撒謊而感到羞愧,老人緊緊地盯著他,眼睛裏露出了諒解的神情,隨後老威爾斯用溫和的語調說:

“可憐的孩子,別害怕,我不會傷害你一根毫毛的。並且我還要保護你,永遠地保護你。其實這個西班牙人一點也不聾不啞,對不對?你無意中說漏了嘴,現在你不能繼續編故事了。其實你知道許多關於那個西班牙人的事,隻是你有難言之隱,不想對其它人說。現在你可以對我說出來,請相信我,告訴我到底是怎麼回事。請相信我,我一定會替你保守秘密的。”

哈克聽完老人這一番誠懇的話,又抬頭看了看老人那雙真誠的眼睛。然後探過身子,在他耳朵邊悄悄地說:

“那個又聾又啞的西班牙人是——印江·喬!”

威爾斯聽完哈克這句話後,驚得差點坐在地上。他有些不太相信,又向哈克證實了一次,回答是肯定的。老人沉默了一會兒,說道:

“現在事情全搞清楚了,你昨晚對我說的什麼割嘴唇,豁鼻子那些事,我還認為是你胡編亂造的呢,因為白人從來不用這麼殘忍的手段複仇。可你一說到這個西班牙人是印江·喬時,我就相信了你昨天晚上說的話。因為這個惡魔什麼事都能幹出來,現在我們一起吃早飯吧。”

吃早飯的時候,老人和哈克還在不停地談論著有關印江·喬的事,最後老人告訴哈克說:昨天晚上他和他的兒子在睡覺前,又點上燈籠仔細地查看寡婦門前的石階是否有血跡。結果他們什麼也沒看見,隻發現有一大捆……

“你發現一大捆什麼?”哈克緊張地打斷老人的話。

問完這句話後,哈克瞪大眼睛,屏住了呼吸——他在焦急地等待著老人後麵要講的話。老威爾斯被這突如其來的問話搞得有點莫名其妙,他有些吃驚,並也瞪大眼睛盯著哈克——二秒——四秒——六秒——然後老威爾斯才回答說:

“是一大捆盜賊用的作案工具。”

聽完這句話,如同給哈克吃了一顆定心丸,哈克靠在椅子上,長長地舒了口氣,感到非常欣慰。然而他這個動作又引起了老人的懷疑,他神情嚴肅而又十分好奇地望著哈克,然後開口說道:

“是的,我們隻是發現盜賊用的工具,這好像讓你鬆了口氣,可你剛才為什麼那麼吃驚呢?你以為我們發現了什麼?”

哈克又被問得張口結舌,他不知該怎樣回答這個棘手的問題,他為自己剛才的失態感到懊悔。麵對老人那充滿疑問的目光,他情願以任何代價來換得一個能自圓其說的解答。可是他腦子一片空白,什麼謊話也編不出來了。而那目光中的疑問卻越來越濃。後來他終於想起一句話,他來不及考慮就把它說出去了,他說:

“我想那是一捆主日學校的課本吧,我猜可能是。”哈克小聲地嘟噥著。

“哈,哈,哈”,老人大聲地笑了,他感到哈克的這個回答十分可笑,但是哈克卻一點也不覺得可笑。老人怕自己的笑聲引起哈克的誤會,於是就解釋說,經常開心大笑對身體是很有好處的。隨後他又補充了一句:

“可憐的孩子,你的臉色看上去那麼蒼白,好像生病了一樣。你一定是被昨天的事嚇壞了,難怪你剛才有點心慌意亂,坐立不安。現在事情已經過去了,你也不用害怕了。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好好睡一覺。”老人又流露出對哈克的關切之情。

哈克想到自己剛才一時衝動,竟然流露出讓人起疑心的激動表情,他就為自己的愚蠢行為而感到懊惱。原來昨晚在寡婦家屋門口石階那兒聽完印江·喬他倆的對話後,他就覺得他們當時腋下夾的東西不一定是那些金幣,當然這隻是一種猜測,其實他也並不知道那東西真的不是金幣。所以一聽老人說找到了一大捆東西,心裏便激動地沉不住氣了。可是從整個事情來說,他還為出現這一場虛驚而感到高興,因為他現在確切地知道那一捆東西並不是金幣。於是他放下心來,心裏覺得十分痛快。他認為,現在事情好像都在朝好的方向發展,那些金幣一定還在旅店的二號房間。印江·喬那兩個惡棍出不了一天就會被警察抓住,並關進監獄。他和湯姆不用費什麼勁,更不用害怕誰來報複,當天夜裏就可以順順利利地拿走那些金幣。

哈克和老人剛吃完早飯,外麵就有人敲門。哈克從椅子上跳起來,想在屋子裏找一個別人發現不了的地方躲起來,因為他不願意讓這件事把自己牽連進去。老威爾斯把門打開,幾位胖太太和一位紳士擠了進來,道各拉斯寡婦也在裏麵。這時老威爾斯才注意到有一群人正朝山上爬去,想看看那昨晚的戰鬥痕跡。原來消息早在村中傳遍了。

老威爾斯隻得把昨天夜裏發生的事向那幾位客人講述了一遍。寡婦也因為自己受到了好心人的保護,而萬分感激老威爾斯。

老威爾斯不願接受這種謝意,於是他說道:

“這沒有什麼,夫人,這是我應該做的,還有一個人比我和我的兒子更值得讓人感謝,但是我已經答應他不說出他的名字。要不是昨晚他通風報信,我們根本就不知道在那裏發生了事情,更談不上去那裏抓人了。”

老威爾斯這番話激起了眾人的好奇心,他們對這個通風報信人感興趣的程度,遠遠地超出了事情本身。但是老威爾斯堅決遵照哈克的請求,就是不肯透露一個字,這讓他的客人都受到了好奇心地煎熬。當老威爾斯把其它的情況都說清楚了之後,道各拉斯寡婦說道:

“昨晚我躺在床上看了會兒書,不知不覺就睡著了,當然燈也忘記熄了。我當時並沒有聽見外麵亂哄哄的,你們為什麼不叫醒我呢?”

“那兩個惡棍跑了之後,我們覺得沒有必要讓你擔心害怕。那兩個惡棍跑的時候連做案用的工具都扔了,這說明他們一定不會再回來的。如果那時把您叫醒,一定會把您嚇壞的,所以我們就沒叫醒您。我後來派家裏的三個黑奴在您家門口守了一夜,他們剛剛才回來。”

聽完這話後,道各拉斯寡婦又一次向老威爾斯表達了自己的謝意。

接著又一批客人來到老威爾斯家探聽消息,老威爾斯隻得把剛才那個故事又重複了一遍。就這樣,來一批客人,重複一遍,一直講了兩個多小時。

學校放暑假了,主日學校也不上課了。但是星期天一大早,人們還是來到了教堂。昨晚那件事在村裏已被傳得沸沸揚揚了,據說到目前為止,仍沒抓到那兩個歹徒。牧師宣講教義結束後,撒切爾法官的妻子隨著人群向外湧去,她放慢了腳步,走到蘇珊·哈波的母親跟前說:

“我的女兒貝奇是不是打算在你家睡上一整天呀?我真以為她會累死的。”

“您的貝奇?在我家睡覺?”蘇珊·哈波的母親顯得十分吃驚。

“對呀。”貝奇的母親露出更為吃驚的神色。

“難道昨晚貝奇沒在您家過夜嗎?”

“沒有呀,貝奇要在我家過夜,我怎麼會不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