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百計驅妖,有請乩[8]仙者來,言仙人草衣翁甚靈,可以鎮邪。王如其言,設香案,置盤,乩筆砉然有聲,穿窗而出,於窗紙上大書曰:“何苦何苦,土地受過。”主人問乩,乩言:“草衣翁因地邪未去,遽請仙駕,將當方土地神發城隍笞二十矣。”自後此妖寂然。
草衣翁與人酬酢甚和,所言多驗。或請姓名,曰:“我千年仙鶴也。偶乘白雲過鄱陽湖,見大黑魚吞人,予怒而啄之,魚傷腦死。所吞人以姓名假我,以狀貌付我,我今姓陳名芝田,草衣者,吾別字也。”或請見之,曰:“可。”請期,曰:“在某夜月明時。”至期,見一道士立空中,麵白,微須,冠角巾,披晉唐服飾,良久如煙散矣。
仙鶴扛車
方綺亭明府,作令江西。其同僚郭姓者,四川人,言少時曾上峨嵋山,意欲棄世學道。見老翁長髯秀貌,戴羽巾,飄飄然導之前行。至一處,宮殿巍峨,似王者居。翁指示曰:“汝欲學道,非王命不可。王外出未歸,汝少待。”
俄而仙樂嘹嘈,異香觸鼻,兩仙鶴扛水精車,車中坐王者,狀如世上所畫香孩兒,紅衣文葆,潔白如玉,口嬉嬉微笑,長不滿尺許。諸神俯伏,迎入宮。老翁奏曰:“有真心學道人郭某求見。”王命傳入,注視良久,曰:“非仙才,速送回人間。”老翁掖郭下。郭問曰:“王何以年少?”老翁笑曰:“為仙為聖為佛,及其成功,皆嬰兒也。汝不聞孔子亦儒童菩薩,孟子雲:‘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乎?吾王已五萬歲矣。”郭無奈何,仍自山下歸家。猶記其殿門外朱書二對雲:“胎生卵生,濕生化生,生生不已;天道地道,人道鬼道,道道無窮。”
狐祖師
鹽城村戴家有女,為妖所憑,厭以符咒,終莫能止。訴於村北聖帝祠,怪遂絕。已而有金甲神托夢於其家曰:“吾聖帝某部下鄒將軍也。前日汝家妖是狐精,吾已斬之。其黨約明日來報仇,爾等於廟中擊金鼓助我。”
翌日,戴家集鄰眾往,聞空中甲馬聲,乃奮擊金鉦鐃鼓,果有黑氣墜於庭,村前後落狐狸頭甚夥。越數日,其家又夢鄒將軍來曰:“我以滅狐太多,獲罪於狐祖師,狐祖師訴於大帝。某日大帝來廟按其事,諸父老盍為我求之?”
眾如期往,伏於廊下。至夜半,仙樂嘹嘈,有冕服乘輦者冉冉來,侍衛甚眾。後隨一道人,龐眉皓齒,兩金字牌署曰“狐祖師”。聖帝迎謁甚恭,狐祖師曰:“小狐擾世罪當死,但部將殲我族類太酷,罪不可逭[9]。”聖帝唯唯。村人自廊下出,跪而請命。有周秀才者罵曰:“老狐狸,須白如此,縱子孫淫人婦女,反來向聖帝說情!何物狐祖師,罪當萬斬!”
祖師笑不怒,從容問:“人間和奸何罪?”周曰:“杖也。”祖師曰:“可知奸非死罪矣。我子孫以非類奸人,罪當加等,要不過充軍流配耳,何致被斬?況鄒將軍斬我一子,並斬我子孫數十,何耶?”周未及答,聞廟內傳呼雲:“大帝有命:鄒將軍嫉惡太嚴,殺戮太重,念其事屬因公,為民除害,可罰俸一年,調管海州地方。”村人歡呼,合掌向空念佛而去。
雷部三爺
杭州施姓者,家居忠清裏。六月,雷雨後,小便樹下。甫解褲,見有雞爪尖麵者蹲焉,大怖而返。夜即暴病,狂呼觸犯雷神。家人環跪求赦,病者曰:“治酒飲我,殺羊食我,我貸其命。”如其言,三日而愈。
適有天師法官過杭,施姓與有舊,以其事告之。法官笑曰:“此雷部奴中奴也,小名阿三,慣倚勢詐人酒食;如果雷神,其技量寧止此耶?今長隨中有稱三爺、四爺者,是矣。”
偷雷錐
杭州孩兒巷有萬姓,甚富,高房大廈。一日,雷擊怪,過產婦房,受汙,不能上天,蹲於園中高樹之頂。雞爪尖嘴,手持一錐。人初見,不知為何物,久而不去,知是雷公。萬戲諭家人曰:“有能偷得雷公手中錐者,賞銀十兩。”眾奴嘿然,俱稱不敢。一瓦匠某,應聲去,先取高梯置牆側,日西落,乘黑而上。雷公方睡,匠竟取其錐下。主人視之,非鐵非石,光可照人,重五兩,長七寸,鋒棱甚利,刺石如泥。苦無所用,乃喚鐵工至,命改一刀,以便佩帶。方下火,化一陣青煙杳然去矣。俗雲:天火得人火而化。信然。
土地受餓
杭州錢塘邑生張望齡,病瘧。熱重時,見已故同學顧某者踉蹌而來,曰:“兄壽算已絕,幸幼年曾救一女,益壽一紀。前兄所救之女,知兄病重,特來奉探,為地方鬼棍所詐,誣以平素有黯昧事。弟大加嗬飭,方遣之去,特詣府奉賀。”
張見故人為己事而來,衣裳藍縷,麵有菜色,因謝以金。顧辭不受,曰:“我現為本處土地神,因官職小,地方清苦,我又素講操守,不肯擅受鬼詞,濫作威福,故終年無香火;雖作土地,往往受餓。然非分之財,雖故人見贈,我終不受。”張大笑,次日具牲牢祭之。
又夢顧來謝曰:“人得一飽,可耐三日;鬼得一飽,可耐一年。我受君恩,可挨到陰司大計[10],望薦卓異矣。”張問:“汝如此清官,何以不即升城隍?”曰:“解應酬者,可望格外超升;做清官者,隻好大計卓薦。”
禿尾龍
山東文登縣畢氏婦,三月間漚衣池上,見樹上有李,大如雞卵。心異之,以為暮春時不應有李,采而食焉,甘美異常。自此腹中拳然,遂有孕。十四月,產一小龍,長二尺許,墜地即飛去,到清晨必來飲其母之乳。父惡而持刀逐之,斷其尾,小龍從此不來。
後數年,其母死,殯於村中。一夕雷電風雨,晦冥中若有物蟠旋者。次日視之,棺已葬矣,隆然成一大墳。又數年,其父死,鄰人為合葬焉。其夕雷電又作。次日見其父棺從穴中掀出,若不容其合葬者。嗣後村人呼為“禿尾龍母墳”,祈晴禱雨無不應。
此事陶悔軒方伯為餘言之,且雲偶閱《群芳譜》雲:天罰乖龍,必割其耳;耳墜於地,輒化為李。畢婦所食之李,乃龍耳也,故感氣化而生小龍。
九天玄女
周少司空青原未遇時,夢人召至一處,長鬆夾道,朱門徑丈,金字榜雲“九天玄女之府”。周入拜,見玄女霞帔珠冠,南麵坐,以手平扶之,曰:“無他相屬,因小女有小影,求先生題詩。”命侍者出一卷子,漢魏名人筆墨俱在焉。淮南王劉安隸書最工,自曹子建以下,稍近鍾、王風格。
周素敏捷,揮筆疾書,得五律四章。玄女喜,命女出拜,年甫及笄,神光照耀,周不敢仰視。女曰:“周先生富貴中人,何以身帶暗疾?我無以報,願為君除此疾,作潤筆之費。”解裙帶授藥一丸,命吞之。周幼時誤食鐵針,著腸胃間,時作隱痛,自此霍然。醒後詩不能記,惟記一聯雲:“冰雪消無質,星辰係滿頭。”
地藏王接客
裘南湖者,吾鄉滄曉先生之從子也。性狂傲,三中副車[11]不第,發怒,焚黃於伍相國祠,自訴不平。越三日病,病三日死。
魂出杭州清波門,行水草上,沙沙有聲。天淡黃色,不見日光,前有短紅牆,宛然廬舍,就之,乃老嫗數人擁大鍋烹物。啟之,皆小兒頭足,曰:“此皆人間墜落僧也,功行未滿,偷得人身,故煮之,使在陽世不得長成即夭亡耳。”裘驚曰:“然則嫗是鬼耶?”嫗笑曰:“汝自視以為尚是人耶?若人也,何能到此?”裘大哭。嫗笑曰:“汝焚黃求死,何哭之為?須知伍相國吳之忠臣,血食吳越,不管人間祿命事。今來喚汝者,伍公將汝狀轉牒地藏王,故王來喚汝。”裘曰:“地藏王可得見乎?”曰:“汝可自書名紙,往西角佛殿投遞,見不見未可定。”指前街曰:“此賣紙帖所也。”
裘往買帖,見街上喧嚷擾擾,如人間唱台戲初散光景。有冠履者,有科頭者,有老者、幼者、男者、女者,亦有生時相識者,招之絕不相顧,約略皆亡過之人,心愈悲。向前,果有紙店,坐一翁,白衫葛巾,以紙付裘。裘乞筆硯,翁與之,裘書“儒士裘某拜”。翁笑曰:“儒字難居,汝當書某科副榜,轉不惹地藏王嗬責。”裘不以為然。
睨壁上有詩箋,題“鄭鴻撰書”,兼掛紙錢甚多。裘素輕鄭,乃謂翁曰:“鄭君素無詩名,胡為掛彼詩箋?且此地已在冥間矣,要紙錢何用?”翁曰:“鄭雖舉人,將來名位必顯。陰司最勢利,故吾掛之,以為光榮。紙錢正是陰間所需,汝當多備,賄地藏王侍衛之人,才肯通報。”裘又不以為然。
徑至西角佛殿,果有牛頭夜叉輩,約數百人,胸前繡“勇”字補服,向裘猙獰嗬詈[12]。裘正窘急間,有撫其肩者,葛巾翁也,曰:“此刻可信我言否?陽間有門包,陰間獨無門包乎?我已為汝帶來。”即代裘將數千貫納之,“勇”字軍人方持帖進,聞東角門闖然開矣。
喚裘入,跪階下。高堂峨峨,望不見王。紗窗內有人聲曰:“狂生裘某,汝焚牒伍公廟,自稱能文,不過作爛八股時文,看高頭講章,全不知古往今來多少事業學問,而自以為能文,何無恥之甚也!帖上自稱儒士,汝現有祖母年八十餘,受凍忍饑,致盲其目,不孝已甚,儒當若是耶?”裘曰:“時文之外,別有學問,某實不知;若祖母受苦,實某妻不賢,非某之罪。”王曰:“夫為妻綱,人間一切婦人罪過,陰司判者總先坐夫男,然後再罪婦人。汝既為儒士,如何卸責於妻?汝三中副車,以汝祖父陰德蔭庇,並非仗汝之文才也。”言未畢,忽聞殿外有鳴鑼嗬殿聲,甚遠,內亦撞鍾伐鼓應之。一“勇”字軍人虎皮冠者報“朱大人到”,王下閣出迎。裘踉蹌下殿,伏東廂竊視,乃刑部郎中朱履忠,亦裘戚也。裘愈不平,罵曰:“果然陰間勢利,我雖讀爛時文,畢竟是副榜;朱乃入粟得官,亦不過郎中,何至地藏王親出迎接哉?”
“勇”字軍人大怒,以杖擊其口,一痛而蘇。見妻女環哭於前,方知死已二日,因胸中餘氣未絕,故不入殮。此後南湖自知命薄,不複下場,又三年卒。
獅子大王
貴州人尹廷洽,八月望日早起,行禮土地神前。上香訖,將啟門,見二青衣排闥[13]入,以手推尹仆地,套繩於頸而行。尹方惶遽間,見所祀土地神出而問故,青衣展牌示之,上有“尹廷洽”字樣,土神笑不語,但尾尹而行。裏許,道旁有酒飯店,土神呼青衣入飲。得間語尹曰:“是行有誤,我當衛君前行。倘遇神佛,君可大聲叫冤,我當為君脫禍。”君頷之,仍隨青衣前去。
約行大半日,至一所,風波浩渺,一望無際。青衣曰:“此銀海也,須深夜乃可渡,當少憩片時。”俄而土神亦曳杖來,青衣怪之。土神曰:“我與渠相處久,情不能已於一送,前路當分手耳。”正談說間,忽天際有彩雲旌旗,侍從紛然。土神附耳曰:“此朝天諸神回也。汝遇便可叫冤。”尹望見車中有神,貌獰獰然,目有金光,麵闊二尺許,即大聲喊冤。神召之前,並飭[14]行者少停,問:“何冤?”尹訴為青衣所攝。神問:“有牌否?”曰:“有。”“有爾名乎?”曰:“有。”神曰:“既有牌,又有爾名,此應攝者,何冤為?”厲聲叱之。尹詞屈,不知所雲。土神趨而前,跪奏:“此中有疑,是小神令其伸冤。”神問:“何疑?”曰:“某為渠家中溜[15],每一人始生,即準東嶽文書知會其人,應是何等人,應是何年月日死,共計在陽世幾歲,曆曆不爽。尹廷洽初生時,東嶽牒文中開應得年七十二歲;今未滿五十,又未接到折算文書,何以忽爾勾到?故恐有冤。”神聽說,亦遲疑久之,謂土神曰:“此事非我職司,但人命至重,爾小神尚肯如此用心,我何可膜視?惜此間至東嶽府往還遼遠,當從天府行文至彼方速。”乃喚一吏作牒,口授雲:“文書上隻須問民魂尹廷洽有勾取可疑之處,乞飛天符下東嶽,到銀海查辦,急急勿遲。”尹從旁見吏取紙作書,封印不殊人世,但皆用黃紙。封訖,付一金甲神,持投天門。又呼召銀海神,有繡袍者趨進,命看守尹某生魂,俟嶽神查辦,毋誤。繡袍者叩頭,領尹退,而神已倏忽入雲霧中矣。此時尹憩一大柳樹下,二青衣不知所往。尹問土神:“麵闊二尺者,是何神耶?”曰:“此西天獅子大王也。”
少頃,繡衣者謂土神曰:“爾可領尹某往暗處少坐,弗令夜風吹之。我往前途迎引天神,聞呼可即出答應。”尹隨土神沿岸行,約半裏許,有破舟側臥灘上,乃伏其中。聞人號馬嘶及鼓吹之音,絡繹不絕,良久始靜。土神曰:“可以出矣。”尹出,見繡衣人偕前持牒金甲人,引至岸上空闊處,雲:“立此少待,嶽司即到。”
須臾,海上數十騎如飛而來,土神挾尹伏地上。數十騎皆下馬,有衣團花袍、戴紗帽者上坐,餘四人著吏服,又十餘人武士裝束,餘悉猙獰,如廟中鬼麵,環立而侍。上坐官呼海神,海神趨前,問答數語,趨而下,扶尹上。尹未及跪,土神上前叩頭,一一對答如前。上坐官貌頗溫良,聞土神語即怒,瞋目豎眉,厲聲索二青衣。土神答:“久不知所往。”上坐者曰:“妖行一周,不過千裏;鬼行一周,不過五百裏。四察神可即查拿!”有四鬼卒應聲騰起,懷中各出一小鏡,分照四方,隨飛往東去。
少頃,挾二青衣擲地上,雲在三百裏外枯槐樹中拿得。上坐官詰問誤勾緣由,二青衣出牌呈上,訴雲:“牌自上行,役不過照牌行事;倘有舛誤,須問官吏,與役無幹。”上坐官詰雲:“非爾舞弊,爾何故遠颺?”青衣叩首雲:“昨見獅子大王駕到,一行人眾,皆是佛光;土神雖微員,尚有陽氣;尹某雖死,未過陰界,尚係生魂,可以近得佛光;鬼役陰暗之氣,如何近得佛光?所以遠伏。及獅王過後,鬼役方一路追尋,又值朝天神聖接連行過,以故不敢走出,並未知牌中何弊。”上坐官曰:“如此,必親赴森羅一決矣。”令力士先挾尹過海,即呼車騎排衙而行。尹怖甚,閉目不敢開視,但覺風雷擊蕩,心魂震駭。
少頃,聲漸遠,力士行亦少徐。尹開目即已墜地,見官府衙署,有冕服者出迎。前官入,分兩案對坐堂上。先聞密語聲,次聞傳呼聲,青衣與土神皆趨入。土神叩見畢,立階下;青衣問話畢,亦起出。有鬼卒從廡下[16]縛一吏入,堂上厲聲喝問,吏叩頭辯,若有所待者然。又有數鬼從廡下擒一吏,抱文卷入。尹遙視之,頗似其族叔尹信。既入殿,冕服者取冊查核。許久,即擲下一冊,命前吏持示後吏,後吏惟叩首哀求而已。殿內神喝杖,數鬼將前吏曳階下,杖四十。又見數鬼領朱單下,剝去後吏巾服,鎖押牽出,過尹旁,的是其族叔。呼之不應,叩何往,鬼卒雲:“發往烈火地獄去受罪矣。”
尹正疑懼間,隨呼尹入殿。前花袍官雲:“爾此案已明。本司所勾係尹廷治,該吏未嚐作弊。同房吏有尹姓者,係廷治親叔,欲救其侄,知同族有爾名適相似,可以朦混,俟本司吏不在時,將牌添改‘治’字作‘洽’字,又將房冊換易,以致出牌錯誤。今已按律治罪,爾可生還矣。”回頭顧土神雲:“爾此舉極好,但隻須赴本司詳查,不合向獅子大王路訴,以致我輩均受失察處分。今本司一麵造符申覆,一麵差勾本犯,爾速引尹廷洽還陽。”土神與尹叩謝出,遇前金甲者於門迎賀曰:“爾等可喜,我輩尚須候回文,才得回去。”
尹隨土神出走,並非前來之路,城市一如人間。饑欲食,渴欲飲,土神力禁不許。城外行數裏,上一高山,俯視其下,有一人僵臥,數人守其旁而哭。因叩土神此何處,土神喝曰:“尚不省耶!”以杖擊之,一跌而寤,已死兩晝夜矣。棺槨具陳,特心頭微暖,故未殮耳。遂坐起,稍進茶水,急喚其子趨廷治家視之。歸雲:“其人病已愈二日,頃複死矣。”
張大帝
安溪相公墳,在閩之某山。有道士季姓者,利其風水。其女病瘵[17]將危,道士謂曰:“汝為我所生,而病已無全理。今將取汝身一物,以利吾門。”女愕然曰:“惟翁命。”曰:“我欲占李氏風水久矣,必得親生兒女之骨埋之,方能有應。但死者不甚靈,生者不忍殺,惟汝將死未死之人,才有用耳。”女未及答,道士即以刀劃取其指骨,置羊角中,私埋李氏墳旁。
自後李氏門中死一科甲,則道士族中增一科甲;李氏田中減收十斛,則道士田中增收十斛。人疑之,亦不解其故。
值清明節,村人迎張大帝像,為賽神會,彩旗導從甚盛。行至李家墳,神像忽止,數十人舁之不可動。中一男子大呼曰:“速歸廟,速歸廟!”眾從之,舁至廟中。男子上坐曰:“我大帝神也。李家墳有妖,須往擒治之。”命其徒某執鍬,某執鋤,某執繩索。部署定,又大呼曰:“速至李家墳,速至李家墳!”
眾如其言,神像疾趨如風。至墳所,命執鍬鋤者搜墳旁。良久,得一羊角,金色,中有小赤蛇,蜿蜿奮動。其角旁有字,皆道人合族姓名也。乃命持繩索者往縛道士,鳴之官,訊得其情,置之法。李氏自此大盛,而奉張大帝甚虔。
羞疾
湖州沈秀才,少年入泮[18],才思頗美。年三十餘,忽得羞疾。每食,必舉手搔其麵曰:“羞羞!”如廁,必舉手搔其臀曰:“羞羞!”見客亦然。家人以為癲,不甚經意。後漸尪羸[19],醫治無效。有時清楚,問其故,曰:“疾發時,有黑衣女子捉我手如此,遲則鞭撲交下,故不得不然。”
家人以為妖,適張真人過杭州,乃具牒焉。張批:“仰歸安縣城隍查報。”後十餘日,天師遣法官來曰:“昨據城隍詳稱,沈秀才前世為雙林鎮葉生妻,黑衣女子者,其小姑也。葉饒於財,小姑許配李氏,家貧。葉生愛妹,延李郎在家讀書,須李入泮方議婚期。一日者,小姑步月,見李郎方夜讀,私遣婢送茶與郎。婢以告嫂。嫂次日向人前手戲小姑麵曰:‘羞羞。’小姑忿,遂自縊,訴城隍神,求報仇索命。神批其牒雲:‘閨門處女,步月送茶,本涉嫌疑,何得以戲謔微詞,索人性命?’不準。小姑不肯已,又訴東嶽。東嶽批雲:‘城隍批詞甚明,汝須自省。但沈某前身既為長嫂,理宜含容,況姑娘小過,亦可暗中規戒,何得人前惡謔。今若勾取對質,勢必傷其性命,罪不至此。姑準汝自行報仇,俾他煩惱可也。所查沈某冤業事,須至牒者。’天師曰:‘此業尚小,可延高僧替小姑超度,俾其早投人身,便可了案。’”如其言,沈病遂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