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為誰說話?我是在為公正說話,為群眾得到更好的醫療說話!
《新民周刊》:在你看來,改革“以藥養醫”、“以藥補醫”的體製沉屙,我們尚有多少可以作為的空間?
廖新波:需要政府付出更多,原來錢是從市民那裏來的,羊毛出在羊身上,現在要政府真金白銀地投下去。
《新民周刊》:你認為,如何從根本上解決我們剛剛講的“看病貴”、“看病難”的問題?
廖新波:還是政府投入。我們不要回避這個問題,不是政府投入,難道是我們發揮革命人道主義、救死扶傷、不計報酬的精神,做一個真正的“天使”?做不了的,“天使”也要吃飯的。
因為群眾看病自己掏腰包多了,多到不能忍受,會導致因病致貧、因病返貧,必然會引起社會問題,所以政府就要關注到。因為醫療問題引起的外部效應太大了,政府就必須要去幹預,這是政府的責任!政府的任務就是五項,即製定法律、糾正扭曲的政策環境、保護環境、解決貧困人口的生存問題以及建立基本公共設施,醫院也屬於基本公共設施。
政府在新醫改中應該扮演主導角色,政府去製定政策、監督落實,提出一些技術指導。
《新民周刊》:對於收取藥師服務費,你怎麼看呢?
廖新波:我個人認為,收取藥師服務費其實是一種變相的“以藥養醫”。這有一部分學西方的,但現在西方都不用藥師服務費了。
如果要逃脫“以藥養醫”這個影子,就不要叫藥師服務費,你就在其他該收的、合理收的項目上提高就行了,不要專門列一個藥師服務費,這不是製造矛盾嗎?不是“醫藥分家”不徹底的一種表現嗎?我認為,大大方方取消了之,該補就補。
《新民周刊》:醫院以往出現的那種先付費再收病人的情況,會有所改善嗎?
廖新波:希望我們的醫改有一項是專門落實應急機製的,一個完整的醫療保障體係、醫療救助體係、診療體係的建立並不是這麼容易的,應該從多方去考慮。其實,包括沒人認領的交通事故情況、棄嬰、重大疾病以及地震這樣的自然災害的援助,都應該有一個緊急醫療係統的製度去維護,不要讓醫院來背,醫院是背不起的。
所以在新醫改方案裏麵也提出“完善重大疾病防控體係和突發公共衛生事件應急機製”,對一些重大的公共衛生事件、交通事故等的醫療救治,由政府來埋單。但是,要怎麼去實現?是否應該製定維護公共衛生應急機製?關鍵在這裏。
所以,如果真正按照新方案去做,前途應該是非常光明的,群眾也是受益良多的,方案提得很好,關鍵是我們怎麼走。雖然新方案是有些矛盾之處,但是,我相信我們的政府、從業人員可以在實踐中去融合,找到一個平衡點。
《新民周刊》:你怎麼看待醫院“藥房托管”模式?比如,南京市從2006年開始大規模推行“藥房托管”模式,目前南京市156家二級以下醫療機構全部實行“藥房托管”。(醫院“藥房托管”是指,醫院藥房實行企業化托管經營,醫院所有者通過契約形式,將醫院藥房交由有較強經營管理能力,並能夠承擔相應經營風險的法人去有償經營。)
廖新波:“藥房托管”其實是把醫院的一杯羹分給企業了,這也是我非常不讚同(藥房分開)的。人民群眾的錢不單隻是養活了醫院,也養活了企業、中間商、托管商。我認為,“藥房托管”做得再大,都沒有實現“醫藥分開”。
《新民周刊》:參與製定醫改方案的中山大學附屬腫瘤醫院院長、中科院院士曾益新近日透露,“醫藥分開”將首次提出一個具體操作方法,即探索把門診藥房從醫院剝離出去,交由獨立於醫院之外的社會力量經營管理,與社會藥房展開同等競爭;醫生開了藥,病人可以到任何藥店配藥,但住院藥房還是要由醫院經營。對此,你怎麼看?
廖新波:我覺得這是手段之一,但並非唯一的操作方法。把門診藥房從醫院剝離出去當然好,病人也喜歡,但我們要考慮到藥的安全性問題,考慮入藥條件、入藥途徑是否安全,有沒有人去監管和負責?
《新民周刊》:為什麼新醫改方案要特別強調關於“公平”的問題?
廖新波:人類追求民主、自由和公平,健康權、生命權應該是大家平等享有的。我們的基本醫療衛生費是人均15元。過去我們的公平程度是全世界倒數第四,在194個國家裏,我們還是很靠後的,這是事實。
《新民周刊》:新醫改方案首次提出了“確立基本公共衛生服務均等化”的目標,你認為能夠實現這個均等化嗎?
廖新波:能夠做到,但我們麵臨的挑戰很多。以廣東來講,如何使韶關等一些貧困地區,包括粵西、粵東、粵北等地區,跟珠三角保持同一個水平?我認為,政府必須加大投入,製定政策、積極扶持,才能做到均等化。
廣東要糾正地區的不平衡、醫院等級之間的不平衡。在行業內,同樣是三級醫院,下麵縣市的三級跟省城廣州的三級醫院差距很大,現在有些下麵的三級醫院還不能做心髒導管手術,而廣州二級醫院就可以做了,這就是一種差距。
均等化還包括,幹部看病報銷80%,農民也要達到80%,就算不均等,也要合理,這項工作投入就很大了,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所以有人問,我們為什麼不對公費醫療進行改革?我說,對公費醫療改革是必然的,但我覺得這不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應該使我們的醫療保障體係向最好方向靠攏,而不是最好的保障體係向最壞的方向看齊。假如說,我是公費醫療報銷80%的,你是醫保報銷60%的,有些人說,你報銷80%太高了,變成60%吧,這有可能嗎?利益既得者不願意這樣做的。這就是向上看齊還是向下拉平的問題,我認為改革要向上看齊,當然是與經濟發展同步。為什麼不可以醫保的報銷也到80%呢?
我們新方案提出4個同步,這4個同步要做好,當然是向好的方向看齊,而不是越改越差。我們要共同努力、齊頭並進,通過各種途徑讓我們的醫療向最好的方向去發展。改革需要大智慧。
《新民周刊》:既然你認為衛生部門不能解決新醫改的所有問題,那麼你理解的新醫改過程中,各部門之間的博弈是怎樣的?
廖新波:公立醫院改革,不是發改委一家所能決定,而是一個省的領導小組去決定,至於《公立醫院改革試點指導意見》,是我們衛生部門製定、牽頭的,他們來輔助,所以這既要分工,也要合作。各部門有權又有責,責、權相輔相成。
比如,新農合歸哪裏管?第一,到了地方,你就必須要管起來,而且要管得順;第二,要考慮行政成本問題;第三,有專業對口問題。又比如,如果我們醫療衛生係統進行改革、成立一個醫院管理局,這跟國企管理是不一樣的,把醫院管理局劃到發改委去管是不行的,因為醫療隊伍是一個非常專業化的隊伍。
新方案裏說了,“把基本醫療衛生製度作為公共產品向全民提供”,這是非常重要的,是方案中最閃光的地方。我估計,這是經過多方激烈的爭論才寫進去的,在遣詞用句方麵很講究,惜字如金!而公共產品需要公共財政撥款、全民享受,不能單純通過醫院自己創收、維持醫院發展,而又不顧及群眾看病問題,所以這隻能按照陳竺部長說的,內部“管辦分開”。
廣東今後怎麼走?我想,第一,離不開大方案的要求;第二,結合廣東的實際情況,按照這個要求來做。
《新民周刊》:你個人對於新醫改的預期是怎樣的?
廖新波:我們的新醫改是在月光中前行,現在是在月宮中行走,著不了地了,漂浮中,我們看到月宮裏並不像我們人間所猜測的有吳剛、桂花酒、嫦娥,並不是那麼美麗,而都是一些亂石灘。
《新民周刊》:3年的時間,我們要實現新方案中定下的目標,你感到有一些壓力嗎?
廖新波:我們會摸索出一些經驗,但是不可能有實際性的改變,我們是去“探索”、去“引導”,還有“鼓勵”,這都是我們方案裏麵最常用的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