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居(2 / 3)

妻子輕輕地說就怕你沒這個本事。話雖輕卻像沾水的鞭子一樣狠狠抽在我的身上,我發抖發顫打擺子打激靈,為鬧這套房子的苦辣辛酸全一股腦湧上我的心頭,頗有往事不堪回首,屁股尿流的感覺。頓時額頭上伸出一圈冷汗,酒意也去了大半。妻子拿熱毛巾揩揩我的額頭,悄聲細語笑不嘰嘰地問這家不搬了?我悵然地歎了口氣說瞎湊合吧!

俗話說吃人家嘴軟,當若幹天後鄰居一臉沮喪地來到我家,一聲不吭地看我在書桌前裝瘋時,我就有了這種感覺。鄰居木得像根拴馬樁子,或者是說任我紅頭綠臉,他自巋然不動。我不明白他為何這般造次,這般冷靜地折磨我:我不就吃了他一塊瘦筋筋的羊肉嗎?一想起那塊羊肉,我就底氣不足,我就嘴軟;鄰居,可親可怕可尊可敬的鄰居,我服了行不行?我繳械投降收筆收紙滿臉笑沏茶倒水敬煙點火天氣不錯行不行?

我問:老劉,有事嗎?鄰居顯得挺大度,擺擺大手說你忙你的,我不忙沒甚事。我暗暗叫苦你沒事不是吃飽了撐的給我搗亂嗎?你忙你的,鄰居見我發呆又勸我一句。我咧嘴苦笑道也沒什麼正經事瞎忙活。他問當寫家一年掙個三萬兩萬不?我說掙個三兩千就算是相當不錯了。鄰居眨巴眼睛說就聽名聲了,這也不是個人幹的營生哇!咳,我算是看個透:掙錢的不受苦,受苦的不掙錢!我淡淡地說這不是個錢不錢……他笑著打斷我說社會主義精神文明是不是?我懂,受黨這麼多年教育甚不懂?不瞞你說我那車管所連著三年市級文明集體,廁所裝了馬賽克,樓前種了花,誰敞懷歪扣帽子我扣狗兒的獎金,文明著哩!我懨懨地聽著,心中盤算這家夥一定是找我寫報告文學,想他媽出名往上爬。我說什麼也得給他推了,就憑那隻羊他也文明不到哪去,老子窮得每天就鹹菜喝稀粥也不給他當梯子!

我說我這陣事挺多,鄰居說知道哩,要不我咋進門半天沒說話呢?我繼續說有什麼話你就快講吧,鄰居說我這不正等著呢。我不耐煩地擺著手說講吧講吧。鄰居嘴角抽搐了幾下,苦歪歪地說兄弟,老哥有磨盤壓手的事情哩。你知道人淨求我了,我沒求過人哩。我想你求人不求人可礙我什麼事了,莫非,我忽地有些緊張,這家夥別是朝我借錢吧?我隱隱約約地記起這家夥是個賭博漢,有天晚上麗麗就住在我家,是我妻子在他加掛鎖的大門口發現麗麗像小狗一樣蜷縮在地上。問她爸爸,她說搬磚頭築長城去了。妻子忿忿地說要這狗男人幹什麼?似乎妻子還說鄰居家正鬧離婚,法院的人還來左鄰右舍調查過鄰居家是否感情破裂呢。鄰居家的女人帶著男孩子搬出去住了,鄰居每天賭得天昏地暗,隻是苦了麗麗這個小可憐。我總覺得妻子好言過其辭,鄰居好歹還是個有頭臉的所長,能賭到哪去?不過就是小帶點彩頭搓幾把,一夜下來輸贏不過三五元錢,消磨時間而已。記得有位朋友說他們單位接待上級領導時,除了吃好喝好,還要保證玩好,就連玩麻將的小彩頭零錢都準備好。一邊搓麻將,一邊談改革,撥款,兩個文明,考核幹部什麼的,就像電視劇裏開會的地下黨。妻子說麗麗他爸可不是玩玩是真賭。讓派出所抄了賭窩,還上過電視呢!我亦沒往心裏去,鄰居賭不賭興衰榮辱可礙我什麼事呢?我做一百個夢都不會想到,鄰居有了磨盤壓手的事會找到我的頭上。我這個人怕事,喜事禍事我都怕,是事都會擾亂我心態的平靜……

鄰居說這事我不找你找誰呢?他大眼珠子像水銀一樣活活潑潑地轉著說遠親不如近鄰,近鄰不如對門,我不找你找誰呢——他又這樣說了一句。我說我能幫你什麼事呢?鄰居說你要幫不了我誰能幫了我呢?我是活生生地給為難住了。他一陣愁眉苦臉地唉聲歎氣,搞得我百爪撓心,從裏到外滲出一股說不出的麻煩來。你這不是變著法兒折磨人嗎?你你你……我麵紅耳赤噴出一連串的你來。

鄰居直勾著大眼珠子問你是真不知道我的事?我沒好氣地說你的事我怎兒會知道呢?你的事我為什麼要知道呢?鄰居說世上的人要都象你就好了,我老劉的日子就過得滋潤了。你說說我業餘時間搓搓麻將,多少帶點彩頭,可礙著誰的事了?可讓誰不舒服了?這就成了執法犯法、聚眾賭博?把我拘了一夜不說,還讓我上電視現眼。我好歹還是個共產黨員,領導幹部,咋讓我往人前站?不瞞你說,我一不抽煙、二不喝酒,連老婆的身子三兩月都想不起沾,這樣的好同誌、好幹部你往哪兒找去?他氣咻咻地,一臉委屈地看著我。我想今天是活見鬼了,你沾不沾老婆身子與我有什麼幹係呢?你是不是好同誌好幹部給我說有個屁用。我又不是組織部長,這家夥折騰我大半天究竟想讓我幹什麼呢?我越思越不得其解。

鄰居還在絮絮叨叨著,我用鋼筋般的承受力忍受著。他說我老劉這輩子還有甚不就這麼點喜好?不賭房子不賭地,輸贏個仨瓜倆棗的算什麼?這可妨著誰的陽壽了?我說這種事是不打精的不打傻的專打不長眼的,上麵抓得多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何必往槍口上撞呢?鄰居長長地歎了一聲,這歎息聲曲曲彎彎極富韻味,在我的耳邊縈繞了好久。我咋不知道?我又不傻不呆的,鄰居可憐巴巴地說,我就是管不住自己,一天不摸麻將,輸贏個塊兒八毛的我身上就癢癢,就像有一隻小手沒完沒了地撓你的胳肢窩讓你哭也哭不得笑也笑不得,讓你改革改不成文明文不成甚也幹不成,隻要痛痛快快玩幾圈我幹甚都有勁,就說春上機關幹部上路鏟雪大會戰,我連幹了幾天腰疼得像小刀割,晚上隻要玩幾圈白天就照樣有精神,幹起活來不讓小夥子,指揮部獎的三十元錢我全支援災區,上過市裏的抗災簡報,你說我玩麻將甚工作誤下了?我看還大大促進了呢!

我不無諷刺地說那你的意思是該受表揚,鄰居撇了嘴說好你了我的神神,我咋敢想了。老哥我再糊塗,再不順氣,也知道打麻將理虧著呢。犯了條條就得按條條辦,沒人管你具體是甚情況,這我都懂、我都服,我這一輩子是做甚的。拘了一夜我認了,罰款五百元我交了,把我那老先人傳下來的骨頭麻將沒收了我雖心疼可也沒說什麼,誰讓我趕上了這撥呢?可他王大頭不該在這節骨眼上公報私仇。公報私仇哇!鄰居咬牙切齒,麵目變得猙獰了起來。誰是王大頭?我小心翼翼地問。就是我那大局長,屁!鄰居輕蔑地說他有甚?也跑到我麵前人五人六的?誰還不知道誰那點屎巴巴?他那小姨子小舅子咋農轉非的?他在機要室裏跟女機要員淨幹甚?甭把別人當他媽的大傻瓜!不欺負老實人犯罪咋的?別把我逼急了,到時我六親不認,誰他媽也敢咬一口。別把我逼急了,兔子急了還咬人哩,鄰居咻咻氣喘,反反複複地強調著別把他逼急了……

鄰居還在罵著王大頭,說王大頭也是馬路樁子出身,幹了多少年交通監理,除了要混橫連個最簡單的手勢也學不會,倒會溜官害民,就是舌頭好使;還說王大頭的叔父是什麼書記,要不他憑甚當局長?隨便從馬路上拉一個也比他強。花去公家一萬多塊買回張大專文憑來就以為自個兒是蛋的知識分子了,褲襠裏若沒卵子墜著他狗兒的真想上天呢,說到這兒鄰居幹黃的麵皮泛出刻毒的笑紋。我討厭這刻毒,於是又動作極大地看看表,不客氣地提醒他已耽誤我兩個多小時了,我還有許多事情要辦。鄰居說我咋不知道你忙呢?不是磨盤壓手的事找咋敢找你這個大寫家呢?鄰居說王大頭要往死裏收拾我呢!我說你不就耍了倆小錢嗎?我這樣說著心裏不由得警覺了起來,這家夥到是拉我為他寫什麼告狀材料吧?合夥告王大頭,市裏交通局長,想想就不寒而栗,我可別讓鄰居給坑了。那年某雜誌發我一篇小說,是小說中的一個人物說,還不是我說:喝酒還是草原白酒某某大曲不行,結果某某廠家找上門來,帶著律師狀子,開口就讓我賠款十萬,沒把我的尿嚇出來,一測血壓低壓都上了180。我心急如火我惴惴不安我說不是我說的我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說的;我說看小說別頂真,小說上除了蠢話謊話就是胡說八道的話。人家律師原以為得給我打一場惡仗萬沒想到我是這洋草包軟包屎包子,反倒怕我急眼上了吊便網開一麵放我一條生路;命令我在一部剛完成的小說裏為某某大曲挽回影響,於是我淚汪汪可憐巴巴地加了一段盛讚某某大曲的文字是有一千字,人家律師這才鳴金收兵。可小說發出後這段文字被編輯刪掉了,我怕人家律師再打出門來慌忙躲進了草原深處的蒙古包裏,過了一個多月才深頭深腦回了家,擇撿信件未見法院的傳票才稍稍定下心來。我牢記教訓謹言慎行平時連貓兒狗兒都不敢得罪,我哪有膽去狀告生龍活虎的王大頭,鄰居你饒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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