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黃河情(3 / 3)

同船的人都騎上了馬,跨上了驢,踏著黃河流淩漲水時留下的水窪和泥濘,翩翩而去了。我孤零零地淺一腳、深一腳地走著,走出沒多遠,一道漲水時留下的幾十米寬的河灣橫在麵前,無頭無尾,渾濁的水汩汩流淌著。這是走溝壑交錯的黃河灘常碰到的情況。這水究竟有多深呢?正在我進退維穀時,身後傳來了腳步聲。我回頭一看,是那擺舵的老人疾疾地趕來了。“這灘你不常走吧?這兒可不能過,頭頂深呢!來,跟我來!”他熱情地招呼我一聲,邁開步子沿溪而上。大約走了二百多米,老人停了下來,定定神說:“這兒能過了。”他跪踩在灣邊剛沒腳脖的水裏,彎下了腰,親切地招呼我:“姑娘,來!我背你過去!”

我一下愣住了,胸口突突亂跳,鼻子也酸酸的。“還愣甚?快過來吧!”老人又在督促我,小眼睛閃爍著慈祥、熱情的光束,就連布在眼角上的密密麻麻的魚尾紋,都顯得和藹可親。

“大爺,我能過,”我的淚水湧出了眼眶,嗚咽著說,“您這麼大年紀了……”

“瞧你說的,我這身子骨是鐵打的,二百斤的麻袋哪天不從我肩上過幾個!”他像慈祥的父親,勸說自己的女兒,“這春水可刺骨涼啊!年輕女子會落下毛病的。”

我終於伏在了老人那瘦骨嶙峋的肩上,他在水中搖晃蹣跚著,可還一個勁叮嚀我:“別怕,閉上眼窩窩就好了。”

我輕輕地嗯了一聲,就像孩提一樣聽話。待自己的腳尖一觸岸,便猛地伸出雙臂把老人緊緊抱住,一頭埋進老人的前胸。是感動?還是慚愧?我一個勁地抽泣著。老人輕輕地撫摸著我的頭發說:“姑娘,有時候了,快上路吧。”

我點了點頭,從口袋裏找出十元錢,雙手恭恭敬敬地遞向老人。老人詫異地後退了一步,氣哼哼地吼開了:“這,這是幹什麼呀?你……你們啊!”他臉漲得通紅,好似受了侮辱,甩手就往回走。我急忙上前,衝他結結巴巴地解釋了一遍。老人好奇地聽完後,莞爾一笑說:“這事我想不起來了!”然後,嘩嘩地涉入了水中……

“大爺,您要留下個名姓啊!”我急慌慌地在他身後喊。老人回過頭來,衝我擺了擺手,發出一陣豪爽的笑聲,驚得附近枯黃的葦叢中騰起幾隻白鶴,發出一陣悅耳的啁啾。老人的笑聲、白鶴的鳴叫聲、黃河的濤聲一下全灌進了耳鼓,我分明聽到了這樣的聲音:我叫黃河啊!你瞧那“黃河之水天上來”,經曆了多少曲曲彎彎,暗礁險灘,不還是朝著東方——太陽升起的地方狂奔嗎?高山橫路、千裏冰封,怎能擋住這滂沱澎湃的黃河大濤呢?!這是我們偉大祖國和共產主義事業的不朽象征啊!

黃河在,我們的事業就在。黃河是不死的。

難道我不是黃河的兒女嗎?我這樣問自己。惆悵、傍徨、迷惘不應是黃河兒女的性格。把昔日噩夢留給我們的一切,全付諸這浩蕩東流的黃河水吧!

“喲咳……開船了……”

老人的呼喊聲又響了起來,船兒迎著跳蕩的波濤疾馳著。我望著漸漸朦朧的老人背影,虔誠地鞠了一躬,胸中像焚燒著一團大火——“永遠、永遠記住這深深的黃河情吧,柳姍姍!”我大聲呼喚著自己的名字,昂然上路了!

一九八一年夏

(原載《鄂爾多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