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黃秀才徼靈玉馬墜(1)(3 / 3)

已效郗生入幕,何當幹木逾垣!

豈有牆東窺宋,卻同月下追韓。

次日館中童子早起承值,叫聲:“奇怪!門不開,戶不開,房中不見了黃秀才!”忙去報知劉公。劉公見說,吃了一驚,親到書房看了一遍,一步步看到後園,見棘刺扒動,牆上有缺,想必那沒行止的秀才,從此而去,正不知甚麼急務。當下傳梆升帳,拘巡警員役詢問,皆雲不知,劉公責治了一番。因他說鄰郡訪友,差人於襄鄧各府逐縣挨查緝訪,並無蹤影,歎息而罷。

話分兩頭。卻說黃秀才自離帥府,挨門出城,又怕有人追趕,放腳飛跑,逢人問路。晚宿早行,徑望涪州而進。自古道:無巧不成話。趕到涪州,剛剛是十月初三日。且說黃秀才在帥府中,擔閣多日,如何還趕得上?隻因客船重大,且是上水有風則行,無風則止。黃秀才從陸路短盤,風雨無阻,所以趕著了。沿江一路找尋,隻見高檣巨艦,比次湊集,如魚鱗一般,逐隻挨去,並不見韓翁之舟。心中早已著忙,莫非忙中有錯,還是再捱轉去。方欲回步,隻見前麵半箭之地,江岸有枯柳數株,下麵單單泊著一隻船兒。上前仔細觀看,那船上寂無一人,止中艙有一女子,獨倚篷窗,如有所待。那女子非別,正是玉娥。因為有黃生之約,恐眾人耳目之下,相接不便,在父親前,隻說愛那柳樹之下泊船,僻靜有趣,韓翁愛女,言無不從。此時黃生一見,其喜非小。

謾說洞房花燭夜,且喜他鄉遇故知。

那玉娥望見黃生,笑容可掬。其船離岸尚遠,黃生便欲跳上。玉娥道:“水勢甚急,須牽纜至近方可。”黃生依言,便舉手去牽那纜兒。也是合當有事,那纜帶在柳樹根上,被風浪所激,已自鬆了。黃生去拿他時,便脫了結。你說巨舟在江濤洶湧之中,何等力氣,黃生又是個書生,不是筋節的,一隻手如何帶得住?說時遲,那時快,隻叫得一聲“阿呀!”但見舟逐順流下水,去若飛電,若現若隱,瞬息之間,不知幾裏!黃生沿岸叫呼。眾船上都往水神廟祭賽去了。便有來往舟隻,那涪江水勢又與下麵不同,離川江不遠,瞿塘三峽,一路下來,如銀河倒瀉一般,各船過此,一個個手忙腳亂,自顧且不暇,何暇顧別人。黃生狂走約有一二十裏,到空闊處,不見了那船。又走二十來裏,料無覓處,欲待轉去報與韓翁知道,又恐反惹其禍,對著江麵,痛哭了一場。想起遠路天涯,孤身無倚,欲再見劉公,又無顏麵。況且盤纏缺少,有家難奔,有國難投。不如投向江流或者得小娘子魂魄相見,也見我黃損不是負心之人。罷!罷!罷!

人生自古誰無死,留與風流作話文。

黃秀才方欲投江,隻聽得背後一人叫道:“不可!不可!”黃生回頭看時,不是別人,正是維揚市上曾遇著請他玉馬墜兒這個老叟。黃生見了那老叟,又羞又苦,淚如雨下。老叟道:“郎君有何痛苦?說與老漢知道,或者可以分憂一二。”黃生道:“到此地位,不得不說了。”便將初遇玉娥,及相約涪江,纜斷舟行之事,備細述了一遍。老叟嗬嗬大笑,道:“原來如此,些須小事,如何便拚得一條性命!”黃生道:“老翁是局外之人,把這事看得小。依小生看來,比天更高,比海更闊,這事大得多哩!”老叟把十指一輪,說道:“老漢頗通數學,方才輪算,尊可命不該絕,郎君還有相會之期。此去前麵一裏之外,有一茅庵,是我禪兄所居,郎君但往借宿,徐以此事求之,彼必能相濟,老漢不及奉陪。”黃生道:“老翁若不同去,恐禪師未必相信,不肯留宿。”老叟道:“郎君前所惠玉馬墜兒,老漢佩帶在身,我禪兄所常見,但以此為信可也。”說罷,從黃絲絛上解下玉馬墜來,遞與黃生。黃生接得在手,老叟竟自飄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