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軾將逝,有一個老頭名叫惟琳,前來安慰蘇軾,看著蘇軾氣息沉微,活不過來了,惟琳就對他叩耳大呼道:“端明勿忘西方。”
蘇軾嘴唇動了動:“西方不無,但這裏著力不得。”
語畢而終。
徽宗建中靖國元年,公元一一一年七月二十八日,蘇軾卒於常州,年六十六歲。一代文豪,留下無數詩文以後,就此撒手絕塵而去。
蘇軾死後,由蘇轍把他與王閏之合葬於河南郟城縣釣台鄉上瑞裏嵩陽峨眉山,並寫下長篇大論的《東坡先生墓誌銘》。蘇轍在文中對哥哥做了最後的吹捧,記下了別人都沒有記下的群眾痛吊蘇軾的盛況,說“吳越之民,相與哭於市;其君子,相與吊於家;訃聞四方,無賢愚皆谘嗟出涕”。看來同誌們都認為蘇軾之死是宋朝的一大損失。
如果較了真,追問蘇轍一句:蘇軾到底為大宋江山做什麼貢獻了,讓老百姓如此愛戴他?大概蘇弟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轍沒有提朝廷對蘇軾之死的態度,他不好意思提。第二年,即崇寧元年(1102)五月,朝廷再次下詔:“蘇軾追貶崇信軍節度行軍司馬,其元追複舊官告繳納。蘇轍更不敘職名。”在《故朝奉郎蘇軾降授崇信軍節度行軍司馬製》中,朝廷指責蘇軾“嚐以謗訕抵罪,神考赦而不誅”,在“元祐之間,躐登華近,扶持親黨,鼓倡群邪,肆為詆誣,以逞怨望”,及“紹聖投之荒裔,聊正典刑”,其罪“在所當誅”。現再加“追削故官,置之冗散。庶其黨類,知所創懲”。
八月,朝廷再下詔,禁止司馬光、蘇軾等二十一人的後代在京為官。九月,刻“元祐黨人碑”,將蘇軾等人勒石碑上,並不得錄用,以為各級官員戒備。
崇寧二年(1103)四月,詔毀蘇軾文集及各地文板,蘇軾的名聲受到很大影響。
此時,有一個太監梁師成倒是幫了蘇軾一個大忙。
梁師成自稱是蘇軾小妾所生,“自稱蘇軾出子”。蘇軾把小妾送人時,梁師成也就成了別人的兒子。這個梁師成也聰明,經過努力,竟然與蔡京童貫等同誌一道,成了徽宗朝有名的“六賊”之一。
梁師成受到趙佶寵愛,自然有機會替蘇軾說話。他有一次泣問趙佶:“先臣何罪,禁誦其文章?”趙佶心一軟,這樣“軾之文乃稍出”。同誌們又可以看到蘇軾的那些囉裏囉唆的文章了。
此事說起來雖不好聽,大概也是有點來由的。朱熹在《朱子語類》中說,蘇軾的兒子蘇過,沒有多少出息,經常“出入梁師成之門,以父事之”。“師成自謂東坡遺腹子,待叔黨如親兄弟”,並曾經對管家說:“小蘇學士使一萬貫以下,不須覆”,盡管拿著用就得了。
後來梁師成的老婆死了,蘇過“以母禮喪之”。這大概是蘇軾沒有想到的事情。
等到金兵南下,北宋滅亡,康王趙構南渡偏安,為了給趙佶滅國找台階,就一直把責任往上推,推到了王安石變法身上!這樣一來,反對王安石變法不想做事的人就成了英雄,蘇軾自然是英雄之一。
趙構的兒子宋孝宗是蘇軾的忠實粉絲,他親自主持恢複蘇軾的名譽,賜諡“文忠”。據說宋孝宗親自為蘇軾文集作序,就是有名的《禦製文忠蘇軾文集序》:
成一代之文章,必能立天下之大節;立天下之大節,非其氣足以高天下者,未之能焉。孔子曰:“臨大節而不可奪,君子人歟?”孟子曰:“我善養吾浩然之氣,以直養而無害,則塞乎天地之間。”養存之於身,謂之氣;見之於事,謂之節。節也,氣也,合而言之,道也。以是成文,剛而無餒,故能參天地之化,開盛衰之運。不然,則雕蟲篆刻,童子之事耳,焉足與論一代之文章哉!故贈太師,諡號文忠。
蘇軾忠言讜論,立朝大節,一時廷臣無出其右,負其豪氣,誌在行其所學;放浪嶺海,文不少衰,力斡造化,元氣淋漓,窮理盡性,貫通天人。山川風雲,草木華實,千彙萬狀,可喜可愕,有感於中,一寓之於文。雄視百代,自作一家,渾涵光芒,至是而大成矣。
朕萬幾餘暇,紬繹詩書,他人之文,或得或失,多所取舍,至於軾所著,讀之終日,亹亹忘倦,常置左右,以為矜式,信可謂一代文章之宗也歟。
乃作讚曰:
維古文章,言必己出。綴詞緝句,文之蟊賊。
手抉雲漢,斡造化機。氣高天下,乃克為之。
猗嗟若人,冠冕百代。忠言讜論,不顧身害。
凜凜大節,見於立朝。放浪嶺海,侶於漁樵。
歲晚歸來,其文益偉。波瀾老成,無所附麗。
昭晰無疑,優遊有餘。跨唐越漢,自我師模。
賈馬豪奇,韓柳雅健。前哲典型,未足多羨。
敬想高風,恨不同時。掩卷三歎,播以聲詩。
這當然隻是一個文學粉絲對偶像的無原則崇拜,有了這樣一個高級馬屁精,蘇軾的大名,想不聲震宇宙也不行了。
除了文字爽口,蘇軾究竟做出什麼重要貢獻了呢,他真的堪當“自我師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