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赤壁(2 / 3)

蘇軾聽完這個客人的話,唉,看來有點情緒低落嗎,一點也不神采飛揚嗎,這樣怎麼能行呢?得勸幾句。

他是這樣開導這位朋友的:你知道江水和山月嗎?雖然江水滾滾,卻一直在我們的腳下奔騰,並沒有真正消失;月落雲飛,時圓時缺。事物在變,如果我們站在變化的角度去觀察天地萬物,那麼天地萬物就一刻也沒有改變過。江還是那條江,月也還是那輪月,怕什麼。

但是,如果我們從不變的角度來觀察世間萬物,則又是另一番情形,世間萬物和我們本身都是無窮無盡的,這樣心態就平和了。

讀到這裏,實在沒鬧明白,什麼是從不變的角度觀察世間萬物,為什麼又會因此而得出“物與我皆無盡也”的結論。

反正有了這個結論就好辦了,這樣一來,我們就跟石頭一樣,隻是客觀世界的一個部分,不用怕死了。而且,天地之間,物各有主。不是我的東西,我一點也不要,隻要有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就足夠了,這兩樣東西有聲有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我們可以任意享受。

多麼偉大崇高感人啊!原來蘇軾在世間所追求的,既不是金錢,也不是名位,更不是美女,他隻是想要一點點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而已!樹上飲風喝露的飛蟬,也遠比不上蘇軾清高!

那個客人也很感動,洗盞更酌,繼續喝酒,直到把好吃的東西全部啃光,杯子盤子全部不洗,留著回去讓女人洗吧。然後兩人相依靠著在船中大睡一覺,一直睡到天亮,太陽都曬到了屁股上。

關於蘇軾在文中設計的這個“客”到底是誰,有人花了老鼻子的力氣,竟然考證出了具體的人名來,據說還是一個道士。這事很無聊。蘇軾都不願提那人的名字,很明顯是沒有這個必要。所謂的“客”,不過是他內心的另一麵。這一場對話,實在是他內心兩種聲音的對白,他一方麵傷感自己的無所作為,一方麵又勸自己不要太把這種人間小事放在心上。

這篇文章是蘇軾自我安慰的阿Q精神的代表作,是宣言書,是播種機,是宣傳隊,在文人中起到了很好的鼓動作用,從此以後,自欺欺人的無聊文人就批量上市了。

這篇小文章一脫手,自然又是傳遍四方,同誌們都沒有什麼東西好讀的,全指望讀這篇文章提高文學水平了。

蘇軾也開心,這樣弄一遍文章也可以萬人傳誦,那不如再多寫幾篇吧。

元豐五年十月十五日,蘇軾找了兩個朋友,又要去赤壁。

老婆王閏之問他:天已轉涼了,你還去赤壁做什麼?水麵上挺冷的,你身體又不好,弄不好又要凍著了。反正你就是不能安心在家陪我和小妾們,也不知你弄一大堆女人放在家裏做什麼用。

蘇軾不理老婆,心想,女人算什麼,我又不會因為女人多而留名千古,但我可以因為文章多而揚名一時,我要去寫我的名著《後赤壁賦》。好萊塢電影賣座了都要拍續集,我當然也要寫續篇。

以下是《後赤壁賦》全文:

是歲十月之望,步自雪堂,將歸於臨皋。二客從予過黃泥之阪。

霜露既降,木葉盡脫。人影在地,仰見明月。顧而樂之,行歌相答。

已而歎曰:“有客無酒,有酒無肴,月白風清,如此良夜何!”

客曰:“今者薄暮,舉網得魚,巨口細鱗,狀如鬆江之鱸,顧安所得酒乎?”

歸而謀諸婦。婦曰:“我有鬥酒,藏之久矣,以待子不時之需。”

於是攜酒與魚,複遊於赤壁之下。

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曾日月之幾何,而江山不可複識矣。

予乃攝衣而上,履巉岩,披蒙茸;踞虎豹,登虯龍。攀棲鶻之危巢,俯馮夷之幽宮。蓋二客不能從焉。

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穀應,風起水湧。

予亦悄然而悲,肅然而恐,凜乎其不可留也。反而登舟,放乎中流,聽其所止而休焉。

時夜將半,四顧寂寥。適有孤鶴,橫江東來。翅如車輪,玄裳縞衣,戛然長鳴,掠予舟而西也。

須臾客去,予亦就睡,夢一道士,羽衣蹁躚,過臨皋之下,揖予而言曰:“赤壁之遊樂乎?”

問其姓名,俯而不答。

“嗚呼!噫嘻!我知之矣。疇昔之夜,飛鳴而過我者,非子也邪?”

道士顧笑,予亦驚寤,開戶視之,不見其處。

文章寫好以後,先拿回家讀給小妾們聽,小妾們都聽不懂。蘇軾撇撇嘴,非常不情願地道:這麼優美的文字你們都聽不懂,還想做我的紅顏知己,哼哼。這樣吧,我用大白話講給你們聽:

說這一天我閑了,想出去轉轉,從雪堂出發,準備回臨皋亭。有兩個閑得無聊的人也跟著我亂轉。

已是初冬,寒霜滿地,落葉叢叢,凍得我鼻涕都快流出來了。天上一輪大月亮,把人影清楚地印在地上,我們看著開心,就放開嗓子吼了起來。

唱了一會,嗓子快麻了,我這才想起來,晚飯還沒有著落,就難過的歎氣道:可憐我不當官,沒有權,也沒有酒沒有肉。這個晚上,怎麼才能混過去呢?

有個嘴饞的家夥說:不如拿網捕魚去,一網下去,不管什麼魚,準夠吃的了。隻是沒有酒,這事難辦,現在超市好像已經關門了,就算不關門,他也舍不得錢。

我一想也是,就忙顛顛地跑回家問老婆有沒有酒。老婆說:我藏了一壇酒,就是準備給你們這些酒鬼用的。這下可好了,我們抱著酒壇,提著魚,兔子一樣,跑到赤壁下麵玩去了。

江流有聲,斷岸千尺;山高月小,水落石出。

離我上次來寫《赤壁賦》的時間才幾個月,景色竟然大變樣了,比女人變得還快,簡直認不出來了。

我今年四十七歲了,是老了點,但我一向“老夫聊發少年狂”,加上身體滿是那麼回事,平時氣功也沒有白練。於是那兩個人看著我束好衣服,然後像大俠一樣,手腳並用,向岩壁上爬去,險石雜草在我眼裏都是小事一樁。這個時候,我需要擺一個造型,可以用來照相:我蹲在虎豹形的怪石上,手拉一根形如虯龍的樹枝,英姿颯爽,玉樹臨風。

接著我向上爬,竟然掏了一隻老鷹的老巢,弄了一手鳥糞。往下一看,江水滾滾而去,跟水神的宮殿一樣。

那兩個怕死鬼沒有我勇敢,都不敢上來,切!

既然如此,隻有看我一個人的表演了:我劃然長嘯,草木震動;山鳴穀應,風起水湧。

突然間,不知怎麼搞的,我“悄然而悲,肅然而恐,凜乎其不可留也”,小心翼翼地爬了下來,回到船上,把船放到江中心,隨它漂到什麼地方。

就這樣折騰了半夜,四下一看,一個鬼影也沒有。一隻孤鶴,扇動著一雙巨大的翅膀,黑乎乎的,橫江東來,戛然長鳴,從船上飛過,一直向西而去。

兩個饞鬼把酒喝完就走了,留下我一個人,實在太無聊了,隻好睡下。睡著的時候也沒閑著,夢見了一個道士,神仙一樣,且舞且蹈,來到我的麵前,對我一揖笑道:蘇同誌,在赤壁玩得爽嗎?

我問道:朋友是哪裏人,名字叫什麼?會寫詩嗎?

那個道士卻不回答我!

我一想就明白了,說,你肯定就是那隻從我船上飛過去的大鳥。

道士聽了,隻是笑了笑,還是沒有理我。

我一驚,竟然醒了,忙打開門一看,還是連個鬼影都沒有。

蘇軾給小妾們解釋完,笑著問道:怎麼樣,我寫得好吧?

一堆女人早就打盹了,朝雲強睜著眼問:相公,你這文章到底了講的是麼子事啊?

其他女人也跟上問:是啊,到底講了什麼啊?

蘇軾鄙夷地冷笑道:要是讓你們知道講了什麼,那我還玩什麼?就是讓你們搞不明白我到底在講什麼,可是又好像講了什麼,覺得玄妙深奧,才能讓一批無聊的文人捧我啊。你們女人家,不懂。

當然了,這兩篇《赤壁賦》在文字上確實好看,大概蘇軾的才氣也盡止於此了,此後蘇軾也有一段日子過得極爽,卻再也沒有比這兩篇寫得更順嘴的文字麵世。《赤壁賦》之後,蘇東坡的名字越來越響了,他的文學創作已經達到了頂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