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現代人活得太累,不願再給自己加上愛情的重負,而寧願把兩性關係保留在一個輕鬆娛樂的場所;或許是現代人看得太透,不願再徒勞地經受愛情的折磨,而寧願不動感情地麵對異性世界;或許是現代人生活得太乏味,不願再讓自己忍受空虛與單調,而寧願去尋求短暫的激情。愛欲的匱乏使人們的精神生活陷入極度的空虛之中。
對於今天的許多人來說,空虛已由一種沉悶狀態進入一種絕望狀態,從而使現代人的精神生活出現危機。
空虛感主要是源於個人感覺,即個人覺得自身在指引自己的生活上無法成為一個有所作為的實體,覺得自身無法改變他人對自己的態度,或無法有效地影響周圍的世界等。在這種情況下,他便深陷於一種絕望感與無助感中,而這種感覺在如今已日益普遍。之後,由於他所希求的與他所感覺的都不具有實質上的意義,因此他便放棄自身的一切希求與感覺,試圖通過肉欲的短暫愉悅來麻痹自己,想方設法逃避自己本該承擔的責任與義務。
在曆代的愛情詩中,人們總是渴望承受另一半的身體的重量。於是,最沉重的負擔同時也成了最強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負擔越重,我們的生命越貼近大地,它也就越真切實在。相反,當負擔完全缺失,人就會變得比空氣還輕,就會飄起來,就會遠離大地和地上的生命,人也就隻是一個半真的存在,其運動也會變得自由而沒有意義。
那麼,我們到底該選擇什麼,是重還是輕?
沒有激情,愛真的不能成長嗎
愛神厄洛斯是美神與戰神的孩子,他無法像其他孩子一樣成長,他的身上長著紗一樣的翅膀,紅潤的臉上長著一對酒窩。美神為這個孩子的健康狀況十分著急,於是去請教女神席米勒,席米勒以神諭的口吻回答道:“沒有激情的愛情,是無法成長的。”直到激情之神降臨,厄洛斯開始成長為俊美的男子,而當他與激情之神分離時,又恢複成小孩的模樣。
這個神話也預示了現代人的病態:現代人的愛情已經喪失了激情,變得沉悶、孩子氣,缺乏生氣。盡管現代人有所意識,並一直試圖去尋找這種激情,他們通過一夜情之類的風流韻事以及一些變態的性行為來試圖找回激情的刺激,可是這種所謂的激情隻是暫時的,短暫的激情過後隻是長久的落寞與空虛。
曾獲第13 屆戛納電影節金棕櫚獎的影片《甜蜜的生活》講述了意大利50年代的紙醉金迷。馬切羅本來想要成為一位小說家,但事與願違,成為羅馬的三流記者。為了挖掘名人醜聞,他整天混跡歡場,最終在不知不覺中也陷入了沉淪、放縱的糜爛生活而無法自拔。馬切羅有一名姘婦元瑪,但他因元瑪過強的占有欲而困擾。元瑪曾為他自殺,他總覺得元瑪的愛太沉重了。當時他的精神支柱隻有年長於他的好友斯泰那,而斯泰那有一個美麗的妻子和兩個兒子。馬切羅從這樣一個美滿的家庭中,重新對人生有更深一層的體會,於是又開始了創作。後來斯泰那不明原因地自殺,他又失去了精神依靠,再次陷入那種奢侈浮華的生活中……
透過影片,人們完全能夠洞悉到自己的精神危機:焦慮、痛苦、孤獨、絕望……人們為了擺脫這種精神危機,就將精神上的空虛委之於性的本能,希望在此過程中尋回對生活的激情。
這樣隨意的性行為必定會使我們將愛欲排除在外,也就是說,僅僅為了感官的滿足而放棄了激情,拋棄了性行為中的想象力和個人的重要性。如果我們可無愛性交,那麼,我們就會認為通過這種方式可以逃脫因愛欲而產生的焦慮。如果更進一步,我們基於將性活動本身當成逃避愛欲要求我們承擔的義務的方式的話,我們會希望因此建立起防範焦慮的森嚴堡壘。而性的動機就不再是感官享受或激情了,被替換為用人造的性來提供身份和獲得安全。那麼,性已淪為減輕焦慮的策略與手段。
而這時,我們就會麵臨新的問題——愛欲與技術之間的戰爭。性與科技之間沒有戰爭:就像避孕藥和教你性技巧的那些書籍所表明的那樣,技術發明使性更安全、更可行、更高效。性與技術聯合起來以達到調整的目的;在周末緊張完全釋放之後,你就可在周一這毫無創造性的世界裏工作得更好。感官的需求和滿足與技術是不衝突的,至少在即時性的意義上如此,至於是否能長久則另當別論。
但技術與愛欲是否可並存,我們完全不清楚。愛人就是流水線的威脅,愛欲打破了現有的形式並創造了新的形式,這自然對科技構成了威脅。科技要求規律性、可預測性,是由鍾表來控製的,而桀驁不馴的愛欲則反抗所有的時間概念與限製。
愛欲是構建文明的推動力,但文明卻轉而攻擊其創造者並約束愛欲衝動。這使得意識增加和擴大了。性衝動能夠並且應當有一些約束:自由表達每一種衝動的信條分散了體驗,就如同決堤的河水,河水在四處流淌時便散失和浪費掉了。對於愛欲的約束為我們提供了一種形式,我們可在其中發展並保護自己以避免那難以忍受的焦慮。
但當對技藝的膜拜破壞了感覺,損毀了激情,抹去了個體的身份時,就出現了一個問題,那些慣用技術的人們在沒有激情和愛欲的性交的矛盾中失敗了,最終成了性無能。他們已經失去了神魂顛倒的感覺能力,隻是十分清楚自己在幹什麼。在這點上,技術縮小了意識並鏟除了愛欲,工具不再是意識的擴大而成為其替代品,實際上是趨向於壓抑和刪減它。
愛欲是文化活力的中心,是其心髒與靈魂,當緊張的釋放取代創造性的愛欲時,必然會帶來文明的衰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