掃雪這番話是打心底裏為討庾妃開心說的,她眼睜睜看著庾妃自皇上禁止母子二人相見之後便一日日消沉,故而今天這樣短暫的母子相聚,隻要能讓庾妃開顏就一次也絕不放過。
掃雪說的這番話確實逗得庾妃開心,但更讓庾妃開心的,是看太子像小時候一樣無憂無慮一臉滿足地進食,這樣的太子,才是始終都在她身邊的那個留甘的樣子。
太子足足吃了小半碟的桂花糕才罷休,卻還是留念,直讓身邊的析藍去問接簷這究竟是哪家的桂花糕,得空了,讓析藍也買些來,讓端本宮上下的宮人都嚐嚐,實在是好吃。
飯畢,庾妃要午睡。
析藍隨著掃雪去小廚房,仔細瞧了中午太子最愛的幾道菜的做法。
接簷便領著太子去幼時住的地方稍作歇息,晚些時候再與庾妃一同赴宴。
太子進入這方熟悉的天地,卻生出如潮的陌生感。
所有的擺設都足足小了有兩三倍,那小時候兩隻手才能降伏的猛獸,如今也成了一個單手就可提溜起來的布老虎。
接簷緩緩放下半扇竹簾,遮擋住這冬日裏難得的好日頭。
幼時的住處便瞬間暗了幾度,更多些陳年舊事的意味。
太子忙止住接簷,“接簷姐姐不用再放了,我還不困,就坐在這裏溫會書吧。”
接簷會意,又把簾子向上拉了些。
走到桌前為太子斟一口熱茶,然後,立在那裏不動了。
太子已把書拿出來看起,可木雕似的立在那的接簷,終究讓他覺察出一絲異樣來。
“接簷姐姐,可是還有什麼事情?”
接簷暗地裏咬咬牙,從袖子裏拿出個帶著內畫的水晶瓶子來,端端放在那口熱茶邊,而後直直跪下,“太子殿下,奴婢接下來要說的,都是些大逆不道的話……”
太子沒有看見跪在地上的接簷,他隻看見了那個瓶子。
“相信太子也定是有防備的,那醫周本就是皇後派到太子您身邊的人,用心不言自明……”
太子沒有聽清接簷的言語,他在看那瓶子上的畫兒,那樣精致,那樣細小。
“敢問太子殿下,近日晨起是否都會有鼻腔出血的現象,而每每醫周來探平安脈時,都會施針幫您止住?”
太子聽得不很真切,點點頭,眼睛依舊在那小瓶子上,這瓶子的內壁裏,畫的是一隻雎鳩,這雎鳩煢煢孑立,在一片荒茫的水麵上。
“太子殿下,那醫周早已趁您不備,偷改了宮外神醫贈您的藥方,為的是徹底廢了您的太子之位。而若您真的中了這算計,今夜之後難為太子,那庾妃娘娘,也就從此沒有任何倚仗了啊……”
太子一步步向那瓶子走過去,他確信了,這瓶子,就是他搬出那座清涼宅子時,唯一留下的東西。
他走的那日,收拾了半天的書籍衣物,走時一屋皆空。斜斜的日光穿過窗欞一層一層灑在黑紫色的說麵上,一晃一晃。
桌麵上空蕩蕩,於是那個以精巧為傲的水晶內畫雎鳩瓶,便成了巨大之物,占據了一整張桌麵。
“太子殿下,如今也隻能出此下策,將計就計,委屈太子吃了這藥丸,受些苦頭,這局才能反敗為勝……”
太子拿起這又複歸精巧的瓶子,瓶子裏有顆粒之物滾動。
他送她的瓶子,她趁他不防,偷偷放回他的房裏。他不帶走,故意賭氣般一定要堂堂正正地放在那屋子裏,逼她收下。
可如今,這瓶子還是回到他這裏了。
隻是裏麵多了些東西。
是她悉心為他調製的。
既如此,怎麼能不吃呢?
自和頤贈瓶以來,留甘第一次拔開瓶塞。
留甘拔開瓶塞,將裏麵的藥丸一吞而盡。
接簷揣度半日的話還沒說完,怔在那裏。
她顫著一顆心斟的一口茶還在杯中,熱氣徐徐嫋嫋地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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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章字數有點多,本來應該分兩章放比較妥當,但是既然寫完了就一口氣放上來給大家過癮,
今天血槽已空,容我休整一日,然後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