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有驚無險?(1 / 2)

在持續了將近一年的易儲之爭中,眾聲喧嘩裏,有一個人置身事外,保持著讓人不可思議的靜默,而就在這不聲不響之間,這人業已在這優雅的靜默之中,終於處心積慮地,建起了屬於自己的功勳。

剛剛過去的一夜,是令蓉嬪悲喜交加的一夜,也是令前朝心悸震動的一夜。

暮色四合時,突有一封加急密函進入宮中,德公公猶豫再三,還是決定驚擾皇上休息,送交皇上親啟。皇上坐在臥榻上打開來看,德公公還不及退出避嫌,便得到皇上站起來下發的旨令:立刻召集文武重臣,商量對策。

德公公登時心下大駭,幾乎是奔出殿外,對著自己的大小徒弟發號施令,連威帶嚇提醒他們半點也不許耽擱了。於是大約一炷香不到的功夫後,馬車聲幾乎搖動了整個都城,入了禁苑後,巡夜的太監宮女們有生以來,也可能是三生以來,第一次得見扶著帽子捂著衣襟瘋狂奔跑在暗黑大內裏的文武重臣。

大臣們此次的麵聖,多少都有些狼狽,發不及梳須不及理,冠不正襟難平,不過幸而皇上也隻是在寢衣外披了一件貂裘站在久不曾展開的齊國最大地圖前,死死盯著一個南麵的區域。大臣們起初還害怕皇上細細打量他們如此隨意的裝束,可是真到了這種時候,倒是更害怕些這個看都不看他們一眼,沉沉默不作聲的皇上了。

大臣們都在以目詢問德公公,德公公也以目回應他們,他半點也不知道。

鎏金的燈奴雙手舉過頭頂,手上的燈火跳了兩跳,皇上似晃過神來,問這些大臣中的一個:“方旭,獅子嶺一帶,有多少兵力可供調遣?”

梁方旭在這眾人裏簡直可以算作一個穿戴整齊的模範,隻是須發稍顯蓬亂,他與身邊的幾名武官交談了幾句,回道:“半日之內,當可集結三千兵力。若有足夠時間調兵,則能有五千兵力。”

“明日寅時之前呢?”

皇上依舊盯著那幅地圖。

“明日……寅時……”

狼狽的群臣彼此嘀咕著,以仿佛知道了什麼的隱秘神態去回應對方還沒有說出口的猜測。有些細心的,偷偷瞟了眼當下的時刻,心下登時涼了大半截,現在都已經接近戌時三刻了……

梁方旭身邊的一員武官也顧不得什麼,豁出去般直截了當地問了:“皇上,是否有外敵來犯了?”

皇上抬頭看他,這是這群人中皇上正眼瞧的第一個人,也不遮不掩地回答了他:“朕方才收到密報,焦國預謀在明日寅時左右出兵,意圖攻占獅子嶺。”

一片嘩然。

明日寅時……可是現在才接到消息,就算立刻把兵符發下去,等交到當地的武將手裏,至少都已要半日了,還哪有什麼功夫再排兵布陣。

梁方旭也不猶豫,當下伏地自請,“臣願率兵前往,不讓賊人動我大獻寸毫之地。”

隨後,又有幾名武官紛紛跪下,自薦獻策,各個信心滿滿。畢竟焦國不過區區小國,從來難入北麵大國正統之眼,即使失了最佳的戰機,也隻需調兵南下,大軍威懾,幾乎可以兵不血刃就嚇得他們斷了妄念,甚至還可以損了他們的國土,叫他們後悔莫及去。

可麵對這些赤忱武官的殷殷自請,皇上什麼也沒有回應,而隻是又將目光挪到了地圖上。

武官們往往都難從建功立業的豪情中跳脫出來看清眼下的形勢,十分需要清醒的人無情地點一點。一個文官終於看不下去了,待到那些豪情萬丈的話語終於停歇,他沉著臉,拱了手,“今年年成不好,雖已經從魏國大量購進,但百姓們的糧食還不一定足夠。如此形勢,我們哪裏還能打得起仗?”

方才神采洋溢的那些麵孔,於是終於在刹那間黯淡了下去。

梁方旭至此也大概明白了皇上夜召群臣的用意了,有損麵子的話,皇上不能親口說,便要臣子開口說,“既如此……那也隻能忍痛,暫且將憑川的南部幾裏舍去了……”

皇上沉沉歎了氣,其下官員,也都隻能低著頭,默不作聲。

久久,皇上終於發話,“重師,你帶朕的兵符,到憑川去,避免長距離行軍,主要布兵駐守,盡量……把耗損降到最低。”

皇上指的,是劉重師。梁方旭回過頭,神情複雜地看了跪下領旨的劉重師,又轉回頭看向皇上披著貂裘的背影,胡須下的嘴唇動了動,卻終究沒有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德公公麵上染著淡淡的憂慮,控製得恰到好處,可心裏也是禁不住的驚顫,他那眯縫的眼睛裏,黑色的眼珠藏匿在其中,一刻也不停的在眾人臉上逡巡。他看見了劉重師暗中的欣喜,也看見了梁方旭幾乎就要按捺不住的不服,隻是看不透皇上這番反常安排背後的用意,不過,猜透皇上的心思,本來也就是德公公的副業,某種可以帶來附加值的副業。

當然,德公公也有德公公的本分,見事情都安排得差不多了,德公公輕聲細語地提醒那半夜被一封密函驚醒的君王,道:“皇上,既然都安排妥當了,便安歇吧?”

披著貂裘的君王終於向他揮手,示意他可以將這大片的地圖收起,德公公放下半顆心快步走過去,卻聽見皇上用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說:“再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