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奧對自己的這種想法又十分內疚,他敬愛梵高,對梵高的才華一直抱有絕不懷疑的態度。左思右想之後,他安慰自己說,偉大的藝術家都是常人不能忍受的。他仍然一如既往地對待梵高,絲毫沒有改變自己的態度。
提奧決定為梵高的那些印象派朋友舉行一次宴會。客廳裏坐滿了陸陸續續到來的客人。他們都是個性強烈、狂熱的自我主義者,提奧稱他們為偏執狂。他們大聲地談論,使房間裏充滿了慷慨激昂的氣氛。他們喜歡爭論,固執己見,詛咒一切厭惡的事物。世上遭到他們厭惡的事物很多,哪怕比提奧家大幾倍的客廳都裝不下。他們的嗓門又高又粗,人人激動不已、手舞足蹈、口若懸河。
高更正用粗暴的聲音表達他對其他畫家作品的看法。他說塞尚的油畫冷冰冰的,一點感情都沒有,隻會用眼睛去畫所看到的風景。修拉也是一樣糟糕,因為他完全靠什麼抽象的公式。勞特累克和梵高還是不錯的,他們一個用怨恨、一個用心作畫。塞尚當然不服氣高更的說法,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爭論不休。
提奧雖然很喜歡這些畫家,也尊重他們的才華,但無法忍受他們如此吵鬧。因為他是一個優雅、穩重的人,很少和別人爭論。他麵帶微笑,輕輕打開門走了出去,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提奧最近一段時間很忙,少有時間在家。高更便時不時前來找梵高,他幫梵高調顏料。當高更得知梵高的顏料是提奧成批買來的之後,立刻給他介紹了一家巴黎出售顏料最便宜的店鋪,老板就是佩雷。
佩雷來巴黎之前是個粉刷匠,做過磨顏料的工作。後來,他在畫具商會做職工,最後才有了自己的店鋪。他時常向畫家們推銷畫具,因此認識了塞尚、莫奈他們。他對年輕的畫家們十分友好,如果碰到畫家沒錢買畫具或畫架時,隻要對方帶幾幅作品來,他照樣會很親切地借錢給他。那些窮畫家們把畫放在這兒,也不再來領回去,所以,店裏堆滿了各種作品。店裏還經常備有食物,那些饑餓的畫家們可以得到一頓飽飯,他們都喜歡到這兒來。佩雷給梵高介紹了一位年輕畫家艾米爾·貝爾那爾。其實他們對彼此很熟悉,隻是一直沒有見麵。
佩雷是巴黎第一個展出塞尚油畫的畫商。他熱愛藝術,經常把年輕畫家的優秀油畫陳列在他的小店裏,這樣他就能整天生活在繪畫之中了。
梵高和高更來到佩雷的小店鋪。梵高在這裏見到了一直感興趣的日本版畫,但他沒有錢買。佩雷很熱情地送了梵高幾張。
在上次宴會結束後,梵高和印象派的畫家們想合夥辦一個展覽,名稱就叫做“小林蔭道俱樂部”首屆展覽,地點選定在由佩雷推薦的諾文餐廳。之前,他們找的餐廳拒絕了為他們展覽的請求。
諾文餐廳的老板同意了,那是個很簡樸的房子。他們在房子裏掛滿了他們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油畫。佩雷在牆上貼滿了告示:廉價出售繪畫,請與老板接洽。來吃飯的大多是些普通工人,他們對牆上這些畫毫不感興趣,隻管吃他們的飯。一直到餐廳關門,也沒有一個人來同老板商量買畫的事。這些自命不凡的畫家們一個個失望至極。
一條路行不通,他們立刻找到另一條路,想出來讓提奧來做他們的經紀人,開個藝術畫店。他們輪番做提奧的工作,在提奧家中不斷開會討論。提奧被他們弄得精神疲憊,最終違心地答應了。提奧的公寓裏天天晚上都擠滿了人,報紙的記者前來采訪,藝術評論家在討論這場新運動。法國各地的畫家都回到巴黎參加這個組織。
一個多月的時間,梵高連想他的調色板的時間都沒有。他是那樣地忙,忙得把作畫都忘了。不久,資金已經湊齊了,提奧已經買下了一個店麵。他們擬訂了參加開幕的人員名單,又從成堆的油畫中挑選出準備在首次畫展中展出的油畫。
梵高走進畫室,見到畫架上的畫布還是好久以前的;調色板上的顏料已經幹裂,蒙上了一層灰塵;顏料管被踢到了角落裏;扔得到處都是的畫筆上幹結著變硬的舊顏料。他在心中暗自問道,自己還是一個畫家嗎?自己已經有多久沒摸畫筆了?自己每天做了什麼?
梵高把前一段時間畫的作品擺出來,仔細地凝視著。作品的色彩鮮亮了,漸漸地沒有了模仿的痕跡。他第一次領悟到,他已經形成了一種很獨特的技法。這和他所見過的一切都不同,他甚至不明白這是怎麼做到的,他的作品中已經獲得一種非常奇特的表現手段。
他開始按時作畫,進一步摸索繪畫的手法。他畫了大量的自畫像,發現自己已經掌握了必要的技巧,印象派的色彩,分色主義的點彩法,甚至日本浮世繪的奇特構圖都融入了自己的作品。梵高產生了離開巴黎的想法,他需要回到他的田野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