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梭這次開宴會的目的是想廉價出賣他的作品,以便獲取法郎來購買食物、煙草和畫布。盧梭說他在提奧那裏看過梵高畫的農民,他認為比米勒畫的要好。兩人似乎有種別人難以覺察的默契,他們相視一笑。
提奧的工作很忙,每天很少在家。高更經常到梵高的公寓來,他看到了梵高在布拉班特和海牙畫的一些油畫。他很驚訝,甚至想不出準確的語言把自己的感覺表達出來。高更思考了一會兒,終於張口了,他認為梵高可能患有癲癇病。梵高從來沒聽過這個詞,癲癇病就是陣發性精神病。
梵高的畫似乎要從畫布上跳出來,猙獰、狂暴,使看畫的人五髒六腑都顫抖不停。梵高想想自己作畫時的感受,是有一種無法控製的興奮,並且那種情感像要爆炸開來。
高更和梵高出去吃飯時遇到了塞尚。塞尚看上去很像落魄的畫家,其實他的父親是很有錢的銀行家。塞尚正在生氣。因為愛彌爾·左拉剛寫了一本書《作品》,裏麵的主人翁就是以塞尚為模板的。左拉把他描繪成一個空想家,是一個誤入歧途的可憐蟲,自以為在革新藝術,之所以不因襲傳統的畫法,是因為壓根兒缺乏應有的繪畫才能。最後左拉還給這個以塞尚為原型的畫家安排了一個自殺的結局,他後來認識到自己不應該把胡亂的塗鴉當做才華。
左拉和塞尚是同鄉,而且自幼時起就是好朋友。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他竟然如此糟蹋自己的朋友。事實上,塞尚的油畫確實不受人歡迎。在巴黎,唯一願意把他的畫放進櫥窗的畫商是佩雷。塞尚不想再在巴黎待下去,他準備回埃克斯當個隱居者,在普羅旺斯明亮的陽光下過與世無爭的隱士生活。
左拉也到這裏來了,塞尚看見了後避開他坐在一個角落。高更把梵高介紹給左拉,接著就和勞特累克坐在了一起。左拉和梵高交談了起來,他們談到了左拉以前寫的一本書《萌芽》,這本書已經在法國的礦區引起四次罷工和反抗,銷售額非常好。左拉當初到過博裏納日為《萌芽》收集素材,聽那些煤礦工人講述過一個給予他們許多關懷的基督式人物,這個人正是梵高。
勞特累克正和修拉討論關於用色方麵的問題,他們激烈地爭論不休。後來,高更和盧梭也加入進去了。大家聚在一塊兒聽左拉高談闊論:“藝術是不能用道德標準來評判的。藝術是超道德的,生活也是如此。在我看來,不健康的畫和書籍是沒有的,有的隻是想象力貧弱和技巧拙劣的作品。勞特累克筆下的妓女是道德的,因為她表現了藏在她外表下的美;布格羅筆下的貞潔姑娘卻是不道德的,因為她顯得矯揉造作,讓人不願意看第二眼。”
提奧很讚成左拉的看法。這些畫家之所以尊重左拉,並非由於他已獲得成功,而是由於他是用一種在他們看來神秘又難於掌握的手段進行創作。梵高這時提出,人們對他的作品的看法不是不道德,而是醜陋。
勞特累克大笑起來,他從口袋裏拿出一份剪報,上麵有批評家對他在上屆“獨立沙龍”裏的油畫的評論。他們說,勞特累克隻喜愛那些粗陋、低下的素材,他對美好的事物、優雅的行為感到麻木不仁,莊重的事物永遠打動不了他。左拉他們聽後,大談了一場美好與醜陋的本質。他們認為真實的都是美好的,即便真實的麵目是可怕的。大自然的一切不應分醜美,要全部接受,在粗糙的真實中比在巧妙的謊話中,有更多的美。痛苦是好的,因為它在人的全部感情中是最深刻的。
提奧和梵高搬進了蒙馬特爾的勒皮克街54號的新寓所。這所房子離拉瓦爾街很近,他們隻要走上蒙馬特爾街,過不了幾個街區就到了克裏希林蔭大道了。他們的那套房子在三樓,裏麵有三個大房間、一個小房間和一個廚房。
梵高自此也不再到科爾蒙那裏畫畫了。提奧給他買來成批的畫布和顏料,讓他安心作畫。他每天起得很早,畫得很用心,但是很快又開始不耐煩了,情緒非常糟糕,並且變化無常。他幾乎每天都要與提奧爭吵,提奧已經不止一次考慮讓他單獨出去住了。
提奧就此事寫信給妹妹。信裏說:“現在我的日子,簡直痛苦得難以忍受。我和大哥經常吵架,他把家裏弄得一團糟。他的房間簡直像垃圾場,又髒又亂。朋友們已經不願意到這兒來了。我打算讓大哥離開這裏,但是不知道如何開口,如果把這樣的話說出來,像是要把大哥趕走一樣。我對大哥已經無能為力了,隻希望他不要再招來麻煩。大哥住在這裏,真讓我吃了不少苦頭。他好像兩麵人,時而滿懷才氣、性情溫順,時而自我暴躁、從不考慮別人的感受。這兩種性格經常輪流出現,但是往往自我的時候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