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奧看完信後,非常感動,立刻給父母寫了封信勸他們好好了解梵高的內心。西奧多盧牧師與梵高誠懇地談了一次話,兩人互相原諒了對方。西奧多盧寫了一封信給提奧說:“對於你哥哥,起初,我們真不知道怎麼辦,幸好現在一切都慢慢好轉了。為了讓他能安心畫畫,我在他的房間裏裝上一架很好的暖爐,床底下本來鋪的是石塊,我把它裝上木板,免得他的身體受到濕氣。我問他要不要開一個大窗戶,他回答說不要。總之,我們鼓起勇氣展開一項新的實驗,我們打算為他選擇一些他所喜歡的衣服。他一向喜歡按照自己的理想和計劃行事,但也不能過分固執,遺憾的是,這正是他的缺點。”
西奧多盧牧師也注意到,梵高是真心地對繪畫感興趣。梵高從不和全家人一起在桌前吃飯,而是跑到一個角落裏,邊吃飯邊審視自己的作品,稍不滿意,他就把它們撕成碎片。他從不跟家裏人說話,他們也很少搭理他。總的來說,梵高認為他們交談越少,互相相處得越好。
安娜因為一場事故,不慎跌斷右大腿骨,結果被抬回到家裏來。醫生要求她至少要休息半年,否則會留下後遺症。梵高日夜在母親的病床邊服侍。他之前傳道時經常照顧礦工中的傷員,因而懂得怎樣照顧母親。大家因此對梵高的態度改變了許多。
梵高在田野裏寫生作畫的一個月中時時產生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總能感受到一束不知隱藏在哪裏投過來的目光。他知道附近的居民總是盯著他,也知道地裏的農民也常常扶著鋤頭好奇地瞧他。這束目光卻不一樣,它是專注、炙熱、隱秘的。許多次,梵高乘機四處搜尋它的來源,但是毫無收獲。
差不多用了兩個星期的時間,梵高才捕捉到目光的來源。他在荒原上進行速寫時,離他不遠有一輛破舊的被棄的貨車,有一個女人隱藏在那兒一直注視著他。梵高突然收拾畫布和畫架,佯裝準備回家,隻見那女人忽然快速離開了。他悄悄地跟隨著,看到她走進他家左邊的房子。
晚上梵高問安娜,才知道原來那幢房子裏住的是姓貝格曼的一家人。這家母親獨自帶著五個女兒,父親早已去世,五個女兒居然一個也沒有結婚。他決心下次出去寫生時向這個女子問個明白,為什麼要跟蹤他。
第二天,他照舊來到田野裏的作畫的地方。他要捕捉在成熟了的麥地裏或枯草地裏的農人形象。他們穿著自己織的粗布衫——黑藍的條紋花樣,當襯衫穿舊,由於風吹日曬而褪色的時候,便呈現出一種模模糊糊的樸素的色調,並顯露出衣衫下的疲憊的身體。
沒畫多久,梵高就感到那束目光又出現了。梵高遲疑了一下,因為他既想捉住那個女人,又想把畫作完。他作畫時習慣一氣嗬成,在情感爆發時把麵前的景色畫下來。傳統的荷蘭繪畫最打動他的地方,就在於這些作品畫得快,大師們一筆畫成,決不修改。他們迅疾地描繪,以便把原始印象原封不動地保持下來,把構思主題的情緒原封不動地保持下來。
創造的熱情使梵高忘記了那個女人。等他將要完成時,發現那個女人越來越靠近他。她每走一步便停一停,想退縮,卻又穩步向前,被某種無法自製的力量推向前去。他盯住她的眼睛。她的臉上露出驚慌、激動的神情,似乎陷入了某種無法自製的莫明其妙的感情之中。她沒有看向梵高,而是直望著他的畫,沒有做聲。他返身作畫,憑著最後一股勁兒將畫畫完。
交談後,梵高知道了她的名字叫瑪戈特。瑪戈特三十多歲,長得並不很美,眼睛下麵有一些褐色的小雀斑,但是眼睛卻很美,那是一雙深棕色的、溫柔的、神秘的眼睛。原來瑪戈特情不自禁地愛上了梵高,所以才一直在暗中注視著他。
瑪戈特告訴梵高,她從沒有談過一次真正的戀愛,也幾乎沒有愛上過什麼人,她每天都在祈禱遇到一個自己愛的人,現在遇到了他,終於是得償所願了。梵高對瑪戈特深切的愛意感到驚奇,他從沒想過也會有人愛上自己,以往他都是被拒絕的對象呀。
瑪戈特的深情使梵高感動,他們每天都相約在田野中見麵。愛情使瑪戈特容光煥發,看上去年輕了許多。灰褐色的頭發呈現出富有生氣的金色,又薄又幹的嘴唇逐漸豐滿、紅潤起來。她為梵高帶來豐盛的午餐,從巴黎買來他讚賞的畫。
瑪戈特天天陪梵高出去畫畫,作畫的地方都是要走上許久才能到達的荒原。他們倆走到那兒時,已經筋疲力盡了,但瑪戈特從無怨言。梵高作畫的時候,她坐在旁邊,一動不動,從不打擾他。瑪戈特對繪畫一竅不通,但具有一種迅速和敏感的反應,能在恰好的時間說出恰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