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庫爾紮爾號”是一艘專門供那些希望欣賞一下海上風光,而又不願在海上久留的外來賓客乘坐的寬敞遊艇。大海翻卷著白色的浪花,有節奏地拍擊著海岸,海水的顏色不斷加深漸漸轉成暗藍。天空呈現一片灰色,空中的雲彩變換著形狀,偶爾露出的一角藍天向漁民們暗示太陽依然照耀在荷蘭的上空。在斯赫維寧根這個地方,男人出海打魚,女人在家料理家務,這裏的人世世代代都在這塊土地和大海的哺育下繁衍生息。
梵高用水彩畫了大量的街景,他發覺這種繪畫手段頗適合表現那些迅速產生的印象,但它沒有深度和厚度,也不具有表現他需要描繪的事物的那種特性。他向往畫油畫,可又不敢動手,因為他還沒有完全掌握畫油畫的技法。
提奧到海牙來了,這個消息使梵高興奮不已。現在提奧已經是一名精明能幹的畫商,他被公認為是這一行的佼佼者。提奧此行的最大目的是勸梵高離開克裏斯汀。他一直堅信自己的哥哥總有一天會成為一位偉大的畫家,雖然他一直不能理解梵高的作品。
年輕的提奧服飾整齊,皮靴鋥亮,領帶係得端端正正,戴著黑色的圓頂禮帽,意氣風發,瀟灑自如。蒼老、憔悴的梵高則是穿著磨爛的皮靴、帶補丁的褲子,領帶也未係,頭上是一頂可笑的農民帽子,滿臉的紅胡須亂糟糟的,走起路來腳步蹣跚、搖搖晃晃。兩人走在一起時,形象對比鮮明。提奧苦勸了梵高一番,後者隻是沉默。
提奧走後,梵高就動手畫油畫了。他畫了三幅油畫,一幅是橋後麵的一排修剪過的柳樹;一幅是一條煤渣路;第三幅是一片菜地,菜地上有一個穿著藍色罩衫的人在挖土豆。另外他又畫了一些小幅畫,如描繪集市上人們正在收攤的景象,在施粥所排隊等粥的人們,瘋人院裏的三個老頭,斯赫維寧根起錨待發的漁船等等。
梵高的父母弟妹這時已經搬到另一個小鎮紐恩南了,一有空餘時間,他總是想起父親和母親。梵高對作畫的熱情一直高漲,但是油畫顏料貴得嚇人。他作畫時顏料塗得很厚,畫得又快,以致光買畫布就開支浩大。提奧把寄錢的時間進行了調整,他每月1號、10號和20號分別寄來50法郎。隻要提奧的彙款一到,梵高就會匆匆趕到畫商那裏購置大管的油畫顏料,又很快地畫起來,直到顏料和錢都消耗幹淨為止。
同時梵高吃驚地發現,喂養嬰兒竟需要買那麼多東西。克裏斯汀還得不斷地服藥、買新衣服、吃些專為她補養身體的食物。這個家簡直就是個永遠填不滿的無底洞。克裏斯汀很不理解梵高為什麼要為繪畫要付出那麼多的時間和金錢,還有精力。梵高不得不重新畫起素描,這樣可以省下買顏料的錢。他要克裏斯汀重新做他的模特,但她總是以種種借口推脫。
隨著生活的拮據,克裏斯汀開始和梵高爭吵,並且經常回她母親家去住。克裏斯汀是離不開享樂的人,她的母親也從旁興風作浪,總是諷刺地對女兒說,跟這種窮畫家不如早日分開好,難道他會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嗎?
克裏斯汀常常暗地裏喝酒,她因酒精中毒產生的疾病越來越嚴重,一發作起來,像個瘋婦一樣。梵高心裏萌生了離開她的念頭,他將這些事寫信告訴提奧。
親愛的提奧:
今天,我跟她做最後的談話。我說,為了工作,我必須離開這裏。你大概不是一個誠實的女人,但是,你要是盡可能誠實,我也會盡可能誠實。隻要你能認真工作,把孩子教育好,縱使你去當女傭,孩子們也始終會尊敬你的。不管你有什麼缺點,但在我的眼中,你還是一個很善良的女性。
我之所以不想離開她,是因為我們一直能夠原諒彼此的缺點。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我不知道這是不是愛情,至少我們兩人之間曾有美夢存在過。
梵高把剩餘的錢財都給了克裏斯汀,並決定離開海牙。他又寄了一封信給提奧,他說:“我料想自己今後作畫的時間,還有六至十年。長命或早逝,對我都不是了不起的事。有一件事倒是確定不移的,即在這短暫的時光裏,我必須要完成自己該做的事情。過了三十年放蕩與流浪的生活,欠下無法償還的債務,以及許多無法解決的事情,這些都讓你來操心,所以我以感激的心情,將所有的素描和油畫留給你作紀念。”這封信仿佛是梵高對自己命運的斷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