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傷女兒心
1.佳人有約
驕陽似火,靜寂如水。
“砰!”一聲清脆的聲響打破了小鎮寂靜。老太太含含糊糊地說:“嶽家姑娘又在摔盤子了。”接著便響起了年輕婦女的喃喃咒罵聲。
嶽家姑娘名叫嶽黛晶,孤身一人在小鎮上經營瓷器,說她摔盤子實際並不僅限於摔盤子,凡是她所賣的東西,她都摔。自上個月以來,她就迷戀上了這種刺激的行為,天天如此。第一天摔一個,第二天摔兩個,今天算起來應該摔三十一個了。
看人摔瓷器,在這個閉塞的小鎮上無論如何也算得上是一種特別刺激的娛樂方式,但時日一久,也就見怪不怪了。不過,人們還是願意到她店裏去看看,因為可以飽餐秀色,嶽黛晶有著一張甜美的臉蛋和洋溢著青春活力的身材。
兩年前,嶽黛晶突然來到小鎮,她的美麗便一下子吸引了眾人目光。巨斧幫、青龍會、神武堂等的大小頭目都想打這個年輕貌美之女人的主意。
但是,人們又都在歎息:沒有金剛鑽,怎可攬瓷器活?這幾個幫派向來都是殺人放火,無惡不作,便是官府,也唯恐避之不及。一則那幾派坑淦一氣,若是小股官兵,也不是他們的對手;二則小鎮地處偏遠,待大隊官兵趕到,眾幫派早已逃之夭夭。嶽黛晶一個弱女子,隻身到小鎮上開店,豈非羊入虎口?
就在眾幫會大小頭目準備為難嶽黛晶之際,她的金剛鑽出現了——俠名威震全川的魏精深魏大俠。想當年,江湖七姐妹聯合作案,蜀中富豪為之頭疼,官府無可奈何,便是黑道人物也因她們的黑吃黑而傷透腦筋。也是魏精深曆盡艱辛,探得江湖七姐妹行蹤,遂聯合黑白兩道人物一舉將她們剪滅。眾人始鬆了一口氣,魏精深也受到了黑白兩道的尊敬。當然,他的俠義行為絕非隻此一件,不過他的任何英雄義舉,都還抵不過另一個原因——他是幻劍山莊的女婿。幻劍山莊不隻劍術通天,而且富可敵國,是蜀中屈指可數的大富。敢打幻劍山莊主意的人,最終隻有一條出路,那就是永遠在全川消失。
魏精深一到小店,眾幫會大小頭目便自覺收起了邪念,不再敢打嶽黛晶的主意。以後每隔一段日子,魏大俠便來一次,眾人更是襟若寒蟬,不敢有任何逾矩行為。
瓷器是易碎貨,人們一般都對它小心翼翼,按理說在小鎮上經營瓷器應該沒有多少生意,不過怪就怪在嶽黛晶開業後,小鎮上的男人都爭著洗碗,而男人與毛手毛腳似乎總能畫上等號,一不小心碗就碎了,所以嶽黛晶的生意也就異常火暴。
此刻,嶽黛晶的店鋪前已圍了不少人,為燥熱的天氣增添了幾許煩悶。嶽黛晶正眼瞧也不瞧眾人,雙手隻顧舉起一個大花瓶,奮力地將它摔在地上,那大花瓶“啪”地炸開了,碎片四濺,人群本能地後退幾步,五個中年漢子卻動也不動,碎片到了他們麵前就如同遇到一堵無形的牆,筆直地掉在地上。
嶽黛晶秀目圓睜,惱怒地盯了五人一眼,喝道:“看什麼看?沒見過女人發怒麼?”
眾人隻覺要糟:這五個男人是半月前從外地來的,剛來時,幾大幫會見他們腰間鼓鼓囊囊,曾打過他們的主意,結果巨斧幫死了三個長老、青龍會二當家的與二十多個弟兄暴死荒野,神武堂掌門人父子更是身首異處。自那以後,眾人對他們唯恐避之不及。今天嶽黛晶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拿話激他們,豈不是自討苦吃!
霎時間,鴉雀無聲。哪知這五個中年漢子並不惱怒,其一人笑笑道:“對不起,是我們擾了姑娘的雅興。”言罷轉身就走,其餘四人便跟著離去。
嶽黛晶卻不依不饒,喝道:“有本事就別走!”
那五人不搭話,反而走得更快了,就像嶽黛晶會要他們的命似的。
嶽黛晶氣極了,隨手拿起一個盤子便朝先前說話那人擲去。那盤子平平地飛出,帶著呼呼風響,眼看就要擊中對方,忽然斜刺裏伸出一隻手,輕輕地將盤子夾住。眾人又是一驚,望著那五人漸遠的背影,都暗暗鬆了一口氣,心想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他們不來惹你已算萬幸,你又何苦去招惹他們呢?
此時,人群中也不乏眾幫會弟子,他們見嶽黛晶那擲盤子的力道,都暗自心驚,自己幫會中隻怕無人能及,兩年前還欲淩辱此女,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若非魏精深出麵,惹惱了她,隻怕是自取其辱。
再說那伸手夾住盤子的人,居然是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他一抖手,盤子便又平平穩穩地放回到原來的地方,瓷器相交,竟沒有發出一絲聲響。嶽黛晶正要發作,哪知那老者又一抖手,一封信即平平地從他手中送出,直直地飛到嶽黛晶胸前。嶽黛晶伸手接過,秀目朝信封一望,惱怒的臉上忽然洋溢出笑容,一顆亮晶晶的淚珠隨之掉了下來。
那老者朝眾人喝道:“你們還不快滾!”
人群“哄”的一下就散了。
嶽黛晶如約來到棲樂山上時,已是日上三竿。她原本興高采烈,但見山上沒有一個人影,心中突然湧出一種不祥的感覺。
這時,前方拐角處,不知何時冒出一個高昂著頭的少年,他急匆匆地朝嶽黛晶走來。在這六月天裏,嶽黛晶卻忽然打了一個寒戰,她感到殺氣逼人,本能地讓開幾步,無奈山頂雖平,卻十分狹窄,她這一讓,就臨近了懸崖邊。
就在這時,那少年驀地一揚手,隻見金光四射,一把毫毛般的金針激射而出。嶽黛晶忙一個“早地拔蔥”,躍上了懸崖邊的一棵蒼鬆,隨即就見兩把利劍如毒蛇般自上而下無聲無息地刺來,她忙伸出左手抓住鬆枝,右手指尖迎劍一彈,就見
“叮”的一聲,一把劍便蕩向了另一把劍,並發出“當”的一聲脆響,而嶽黛晶不知何時已然站在了鬆枝上,鬆枝晃動,她隨之上下起伏。
那少年厲聲喝道:“好大膽的江湖七姐妹餘孽,竟敢負隅頑抗!”聲音雖然稚嫩,卻顯得老氣橫秋,他話音剛落,山頂一些大樹上就躍下十餘人,個個手執利刃。嶽黛晶雖不知道此人是何來曆,其中幾人卻再眼熟不過了,三年前圍剿她七姐妹的就有他們!
那十餘人尚未逼近,又有兩人從樹上躍下,攻了過來。嶽黛晶喝道:“你們把魏精深怎樣了?”卻不等眾人回答,身子向下一溜,躍下山去。
懸崖極高,但嶽黛晶知道再高的懸崖也不及這些人危險,遂仗著輕功小心下躍。她見半山中一塊石頭凸出,忙用腳一探,卻聽“嘩啦”一聲,那石塊便滾下崖去。原來石塊是鬆動的,而非整塊山石,嶽黛晶失去重心,整個人瞬間便隨著碎石墜下山崖。終於,她著了地,但已渾身是傷,可還沒等她喘息,山上那夥人又將一塊巨石推下崖來,眼看就要被砸到了,嶽黛晶忙就勢朝旁邊一滾,才躲過一劫。
嶽黛晶心中不禁起疑:這夥人是怎麼發現自己身份的?魏精深現在怎麼樣了?原來,嶽黛晶乃當年江湖七姐妹中最小的一個。她在小鎮蟄伏兩年,旁人隻當她是一個受魏精深保護的弱女子,她自己也一直過著恬淡的生活,眼看快要忘卻自己的身份了,現在卻突然又被人追殺,這讓她感覺一下子又回到了三年前。想那時候,她們七女子個個年輕貌美、武功高強、輕功非凡,結成江湖七姐妹,雖是佳人,無奈做賊,屢屢作案,攪得蜀中怎一個惶惶不可終日!
不幸的是,在最後一次作案中,江湖七姐妹遭到了巴蜀眾好漢的聯手圍攻。嶽黛晶身受重傷,眼看就要香消玉塤,所幸魏精深偷偷地救走了她,將她藏於山中,為她療傷,她這才保住性命。嶽黛晶從魏精深的口中得知眾姐妹都已遇難,而自己死裏逃生,多少有點兒對生命的珍惜,再後來就一顆芳心係在了魏精深身上。半年過去,嶽黛晶傷勢漸愈,便與魏精深商量,來到這個相對閉塞的小鎮經營瓷器。魏精深也以大俠保護弱女子之名與她在小鎮幽會。後來,嶽黛晶雖得知魏精深是圍剿江湖七姐妹的發起人,怎奈自己與魏精深感情已深,反而對昔日姐妹之情日漸淡忘。
數月前,嶽黛晶發現一些江湖人物突然來到小鎮上滯留不走,她仗著武功高,又自認為沒露絲毫痕跡,就未將這些人放在眼裏。後來,反倒是她耐不住寂寞,想與魏精深雙宿雙飛,魏精深卻說什麼也不同意,說小鎮相對過去住的荒山已熱鬧許多,豈可得隴望蜀?兩人大吵一架之後,魏精深就再也不來了。嶽黛晶好幾次都想衝進幻劍山莊去找魏精深,卻終於未去。最後還是魏精深忍不住來到小鎮,兩人親熱之後,嶽黛晶舊話重提,魏精深還是不同意,嶽黛晶惱了,道:“好,隻要你不和我在一起,我就天天砸店裏的東西,一天增加一個,好讓大家都曉得你在欺負我!”
魏精深走後第二天,嶽黛晶便開始摔瓷器,起初時,她隻摔不值錢的東西,後來就見啥摔啥,一時之間,全鎮男人爭相觀看。過了半月,她便發現小鎮上忽然來了五個異地男子,他們似乎無事可做,天天都來看她摔東西。她一眼看出他們功夫了得,果然便有幾個想打他們主意的幫會頭子慘遭殺害。嶽黛晶既已有逼魏精深出麵之心,也就渾不在乎。兩天前,她終於接到魏精深送來的信,這才如約趕到棲樂山上與他相會,卻不期遇上襲擊。她未見著魏精深,又見對方人多勢眾,不敢戀戰,這才躍下懸崖逃命。
此時,嶽黛晶不敢走大道,於是折而西行,卻忽見山道上一個矮胖的男人悠閑地騎著馬。話說這棲樂山,風景天下聞名,自古便是名人騷客尋覓靈感、吟詩作賦之地。那男子坐在馬背上,搖頭晃腦,似乎就是覽勝才子。嶽黛晶單足一點,急衝過去,手隻推,便欲推男子下馬,豈料著手處竟軟軟綿綿的,這讓她不禁暗叫不好,抽身想逃,怎奈渾身是傷,剛才又出招甚急,想躲避已無餘地。但見那男子身子向左邊一斜,陡地扭過身來,左手一把抓住嶽黛晶的胳膊,右手隨即在她身上
“啪啪啪”點了幾下,她便頓覺嘴中發苦。
再說那男子,雖是男人裝束,看上去也的確像男人,實際上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女子,嶽黛晶適才那一推,軟軟綿綿的著手處,實際就是那女子的胸部。如此身手的女子,蜀中實不多見,幻劍山莊長女、魏精深之妻範營當數其中一個,嶽黛晶雖不認識範營,但知道她與此女子年齡相仿,難道……
2.死地後生
深夜,荒山,破廟,但絕對布置得富麗堂皇。
巨大的蠟燭發出耀眼的光芒,那長得很像男人的矮胖女子狠狠地瞪著嶽黛晶,恨不得將她一口吞人肚中。對嶽黛晶有如此的仇恨,世上隻怕也隻有範聾一人。
事已至此,嶽黛晶反倒無所謂起來,她的目光掃過那矮胖女人,然後是眾人,發現不但那五個在小鎮上天天看自己摔瓷器的男人在其中,棲樂山頂襲擊自己的那些人也在其中,便道:“真是大手筆,如此興師動眾,隻怕也隻有幻劍山莊才做得出來。”
這時,一個少年走過來,狠狠扇了嶽黛晶一耳光,罵道:“世上也隻有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破壞別人家庭,還說風涼話!”
嶽黛晶看了看這個比自己年齡還稍小的少年,舔一下嘴角的血跡,笑道:“你就是幻劍山莊的少莊主麼?武功果然厲害!”
那少年一向自負暗器了得,沒想到這次棲樂山上居然失手,因而對嶽黛晶恨得咬牙切齒,現在聽她這麼一說,頓時火冒三丈,“今若不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算我唐驚沒有本事!”
豈料嶽黛晶竟嘻嘻一笑,“好呀,小兄弟原來是蜀中唐門弟子,我還以為是幻劍山莊的少莊主呢。向來聽說唐範兩家素無往來,怎麼唐少爺迷戀上範家姑奶奶了?”
那少年臉突地一紅,嶽黛晶一句無意話,竟道破了自己身份,她對譏諷自己事小,若是暗器失手之事傳將出去,這個臉可就丟到家了。唐驚遂朝矮胖女人望了一眼,似乎希望對方準予自己出手。
那矮胖女人也心惱嶽黛晶對自己的譏諷,於是微微一笑,對唐驚說:“你動她,就不怕魏精深剝你的皮麼?”
聽話聽音,唐驚知道得到了默許,大喜道:“有範大小姐撐腰,還怕魏大俠作甚!”
這個女人果然就是範聾!嶽黛晶剛確認了胖女人的身份,就忽覺一陣揪心的痛。原來,唐驚竟將一根鐵絲刺進了她的琵琶骨!要知道,琵琶骨一旦被刺穿,嶽黛晶的武功就算是廢了。
嶽黛晶疼得當下暈倒在地。
範首不禁暗吃一驚,看不出小小少年,出手居然如此毒辣。四川唐門使毒馳名天下,看來這毒已浸人人心。範首畢竟對嶽黛晶氣惱異常,於是下令用水將她潑醒。
嶽黛晶醒來,隻覺淚水不停地在眼中打轉。昔日江湖七姐妹,原以為隻有自己可以死裏逃生,沒想到也隻是僥幸苟活兩年,最終還是難逃厄運,早知今日,何苦還要活下來受這罪啊!魏郎呀,你在哪兒呢?
嶽黛晶忍痛抬起頭,不想正與範置那張臉相對,憎惡之感頓時油然而生,這樣的女人,別說是名震江湖的魏大俠,便是尋常百姓,隻怕也看著惡心!嶽黛晶將頭轉向一邊,長歎一聲,搖頭道:“唉!看來其中個究,實在不怪你我,要怪也隻能怪你父母呀!”
範營一愣,“為什麼?”
嶽黛晶瞥了她一眼,“這還要問為什麼嗎?你父母長得醜,才生得你這個怪胎呀!老婆如此,別說魏郎心生外向,便是尋常人……哎喲……”
嶽黛晶還未說完,就“哎喲”一聲再次昏了過去。原來,範置早已一劍刺向了她的另一根琵琶骨。如此一夜折騰,次日拂曉,範首才吩咐眾人就地休息,派人出去打聽魏精深的消息。也直到這時,嶽黛晶才得知魏精深沒被範營控製,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暗道魏郎若也落在這惡婆娘手裏,那可就糟了。
因為又疲又餓,嶽黛晶想著想著竟迷迷糊糊昏睡過去。睡夢中,她好像聽見金鐵交鳴之聲,想睜開雙眼,眼皮卻沉沉的,她隻覺一雙手在搖自己的肩頭,隨後身子便好像被人抱起。她用力一掙,身子猛地一顫,一下子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正伏在一個人的背上。背影如此熟悉,嶽黛晶禁不住眼淚一下流了出來,“魏郎,我……”
嶽黛晶沒有認錯人,背著她的正是魏精深。魏精深見她醒過來,深情地說:“你什麼也不用說,我豁出去了,一定要把你救出去!”
嶽黛晶這才注意到廟中早已亂成一團,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正與範首殺得難解難分,那老者正是前日給自己送信的人。另有十餘個人與唐驚等人混戰在一起,一時難分勝負。
這時,有人掄刀砍來,魏精深忙左手護住嶽黛晶,以防傷到她,右手急使劍花,逼開對方,遂大喊:“劉老爺子,咱今天救嶽姑娘要緊,我得先走一步了。你們也不要戀戰,待我退了,自行撤退,屆時按原計劃會合!”
要說這幻劍山莊,不隻武功了得,輕功也極具特色,魏精深作為幻劍山莊的女婿,早學得輕功奧妙,如今雖身負一人,在山間崎嶇的小道上卻竟如履平地一般,不多時,便將範營等人甩開了。
傍晚時分,魏精深和嶽黛晶來到了嶽黛晶居住長達兩年之久的小鎮。嶽黛晶不解其意,魏精深道:“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範首恐怕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們會回到這裏。更何況這裏山高林密,一旦有危險,我們可隨時進山,她範查就是尋,也得尋一陣子。”
說話間,兩人已到了一個外號叫“女屠夫”的大戶家裏。女屠夫乃是魏精深的朋友,雖是女流之輩,卻不懼血腥,她屠殺的不是動物,而是活生生的人,不過她不隨便殺人,隻殺那些薄情的男人。相傳她本是一個富豪的獨女,少女時代受過男人的欺騙,那男人不但騙走了她的全部感情,霸占了她家所有的財產,還欲置她一家人於死地。後來,她總算死裏逃生,習武後報了此仇,但行為也越來越偏激,常引誘男人上床,在男人欲望最熾熱之際將其殺死,於是坊間便多了個女屠夫。再後來,女屠夫遭白道追殺,幸得魏精深相救,並勸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女屠夫果真從此洗心革麵,在小鎮上隱居下來。她積下了不少財產,後被魏精深用來引誘江湖七姐妹,江湖七姐妹果然上當,才在那次作案中被白道圍攻,最終隻有嶽黛晶幸存。眾白道人物並沒想到這大戶即聞名喪膽的女屠夫,他們都以為是一位富豪的遺婿。嶽黛晶後來在小鎮開店,常心惱那次行動失去了六個姐妹,至死都不與其來往,女屠夫看在魏精深的麵子上倒也計較。雖然在這小鎮上,隻有“白屠夫”知道嶽黛晶的身份,卻從未向別人透露過,所以連當地一些小幫會都隻當嶽黛晶是一個人人可欺的弱女子。
是夜,魏精深相邀的十來個朋友陸續來到了女屠夫家,他們中所幸隻有個別人受了輕傷。那老者劉無常劉老爺子向他們簡單介紹了惡鬥的情況,說範首雖然惱羞成怒,卻也無可奈何,目前已回幻劍山莊去了,可能會伺機反撲。嶽黛晶暗自佩服,這麼一個白發蒼蒼、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老頭兒,做事竟如此幹練,危急時刻不但能全身而退,還摸清了對方底細。以前怎麼從沒有聽魏郎說起過有這樣一個朋友呢?
劉無常道:“我看魏大俠得馬上離開四川。以幻劍山莊的實力,頂多半月,準會找到這裏。”
魏精深愛憐地看了嶽黛晶一眼,道:“晶晶現在傷勢很重,不宜奔波,不過養半個月,應該就差不多了,那時我二人再走,也不失為萬全之策,隻是連累了各位,既然現在我已安全,各位今晚暫且住下,明天就請回吧。”
劉無常道:“魏大俠這是說哪裏話,安全現在還談不上,幻劍山莊的人隨時都有可能追殺過來,我等雖不才,留下來抵擋一陣子還是不成問題。”
嶽黛晶頓時熱淚盈眶。自己本是一個為人不齒的盜賊,卻因了魏精深竟受到大家如此嗬護,她不禁嘶聲道:“我現在已是一個廢人,你們都走吧,不要管我!隻要不落在範營那惡婆娘手裏,我就是死也不怕!”垂目看著自己身上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嶽黛晶仍心有餘悸,幻劍山莊的惡婆娘真是太殘忍狠毒了,連一塊完好的肌膚都不給自己留,讓自己受這般疼痛!
魏精深溫柔地握住嶽黛晶的手道:“快別說傻話了。你是為了我才受這麼大傷害的,我就是死也定當護得你的周全!”
眾人被氣氛所感染,都淚水盈盈。尤其是女屠夫,因自己不幸的過去,曾恨透天下所有男人,沒想到世上還有如此好男人,讓她感動得更是淚流滿麵,“魏大俠不僅在俠義上為人景仰,便是在這情義上也當為人之楷模。魏大俠若還有什麼難處,隻要力所能及,定當鼎力相助!”
魏精深沉吟半晌,道:“實不相瞞,幻劍山莊雖富可敵國,但全莊財產皆為範氏所有,我名為幻劍山莊女婿,用度上卻並不寬裕。眼下寄寓於女莊主莊上,到時還請讚助一些盤纏。”
眾人聞聽此話,都烯噓不已。原來,幻劍山莊老莊主夫婦皆逝,留下一女一子,少莊主尚幼,便由魏精深之妻範聾主持莊務。想那範營定是為人刻薄至極,魏精深堂堂一個大俠才不得不為金錢發愁。
女屠夫當下表示:“魏大俠請放心,在下自會準備。各位也盡可寬心在莊上住下,一切費用皆由在下負責。”
夜漸深,倦意襲來,眾人皆回房休息。
魏精深絲毫不敢大意,他要留下來陪嶽黛晶,嶽黛晶卻甚覺過意不去,正值三伏天,傷口雖敷了最好的藥,但還是散發出陣陣惡臭,讓人難以忍受。她有心叫魏精深回避,魏精深就是不肯。她見眾人都退了出去,於是悄聲道:“魏郎,你有所不知,幻劍山莊雖富甲天下,但我們也不窮,我還藏有一筆錢財。”
魏精深疑惑地望著嶽黛晶,“你藏有錢財?”
嶽黛晶點點頭,“別忘了,我是江湖七姐妹中的小妹。想當年江湖七姐妹橫行江湖,天下不知有多少錢財進人我們囊中。現在七姐妹隻剩下我一人了,我們把那些錢財挖出來,數目還是很可觀的。”言罷,想起死去的姐妹,她的神色突又黯然起來。
魏精深遂安慰道:“你又在想眾姐妹了。唉,都是鬼使神差,我當年也是因受範首的氣,才決心與眾白道好漢圍剿江湖七姐妹,心想隻要在江湖上揚足了自己的名,在範查麵前自然就能抬頭做人了。沒想到事情並非想象的那樣,反倒害得你失去了好姐妹。我看那錢財你就讓它永遠埋藏著吧,也免得內合不安。”
嶽黛晶看了魏精深一眼,沒再作聲。
3.範家有女
藥效果然極佳,嶽黛晶複原很快。眾人每天都忙著出去打探幻劍山莊的動靜,照顧嶽黛晶的重任便落在了女屠夫身上。
這晚,嶽黛晶想著七姐妹就餘下自己一人,還得逃避幻劍山莊的追殺,怎麼也睡不著。正出神時,就聽有人輕聲喚:“嶽姑娘。”是女屠夫的聲音,嶽黛晶正欲應,卻見窗前有黑影一閃,她感覺奇怪,便假裝熟睡。女屠夫推門而人,又叫了一聲“嶽姑娘”,見沒有動靜,於是輕輕地走到床前,在嶽黛晶睡穴上一拂,接著連點數處穴道。嶽黛晶不由得心頭一震,這女屠夫想幹什麼?
女屠夫以為製住了嶽黛晶,轉身退出門外,輕掩房門,隨即消失在夜色裏。嶽黛晶畢竟是江湖七姐妹之一,深熟移穴換位之法,女屠夫當然控製不住她的穴道。此時,嶽黛晶傷口雖尚未痊愈,但正所謂藝高人膽大,她見女屠夫行跡詭異,遂悄悄尾隨而去。
卻說女屠夫一路未歇,來到另一個小鎮,她在一家大院門口停住腳,見左右無人,竟學著鳥叫了兩聲。不多時,院門打開,一家丁探出頭來,見是女屠夫,將她讓進去,遂警惕地四下看看,確信無人跟蹤,這才縮進頭,把院門關上。
跟隨而來的嶽黛晶一直躲在暗中,她見院門關上了,遂輕輕一縱,躍上院牆。院內種植著幾株高高矮矮的灌木,灌木叢中,幾道綠瑩瑩的光時隱時現,嶽黛晶便知這戶人家定是喂有護院狼狗。狼狗對陌生人敵意很重,貿然而人定會被狼狗撲襲。如此情形,一般人見了,定會驚出一身冷汗,嶽黛晶卻忍不住抿嘴一笑,雖3年不做賊了,解決這點兒小麻煩還是沒有問題的。她將事先準備好的香排骨拋過去,幾隻狼狗嗅著肉香,嘴中含糊地哼了幾聲,竟不再理她。
嶽黛晶見院內房屋交錯,猜想這家主人一定極為富有,不禁暗覺奇怪,這方圓數十裏的大戶按理說自己都心中有數啊,這戶人家卻深藏不露,主人何許人也?
嶽黛晶正不解時,卻見一個肥胖女子朝女屠夫迎來,她定睛一看,心頭大驚,那女子居然是範首!真是知人知麵不知心,這女屠夫居然是個兩麵派!她一定是叫範營去捉拿自己的!這些魏郎都知道麼?
範首走到女屠夫麵前,牽住她的手,笑盈盈地問:“你現在才來呀。”
女屠夫道:“我得照顧她睡著啊。萬一被她發現,那可就功虧一讚了。”
範營笑道:“她琵琶骨都斷了,還能怎樣?快說,你可從她口中探出財寶的下落了?”
嶽黛晶這才明白,為什麼每次魏精深一走,女屠夫便找自己閑聊,還聊著聊著就扯到財寶上,想必她一定是知道了自己乃江湖七姐妹中唯一的幸存者,也知道了江湖七姐妹當年積累的財富不少,而企圖從自己口中套出財寶的下落。這讓她不由得佩服對方,人們一提屠夫都認為是手持砍刀的粗魯之輩,這女屠夫卻粗中有細,平日裏講話不經意間總提到些敏感問題,所幸自己久經風浪,每次都巧妙地回避了,也沒露出什麼破綻,就如同兩個普通女人嘮家常一般,想不到幻劍山莊居然也凱覷著江湖七姐妹的這筆錢財,由此想來,範家的財產來路也一定不甚清白。
範營與女屠夫說著話,已走進一間屋子。嶽黛晶側耳傾聽,屋內雖然感覺平靜,但似乎有不少人,而且個個武林高手,便不敢大意,想了想,縱身輕輕一躍,躲到一棵樹上。六月的天裏,蚊蟲很多,嶽黛晶既已打算跟蹤,早已在身上塗了艾草,因此倒不覺難受。可隻片刻工夫,她即如遇芒刺,原來,旁邊一棵樹上居然也藏有一人!那人見嶽黛晶已經發現自己,遂招招手,一躍而去。看那人背影,顯然是個女子,嶽黛晶心知反正也聽不到範營等人說些什麼,不如跟著那女子,也許能發現些什麼。
那女子起初走得極慢,似乎是擔心嶽黛晶跟不上,不料卻越走越快,嶽黛晶輕功不錯,才與她能夠不去不離。此時,下弦月已出,那女子走著走著,忽然停下,轉過身來。借著月色,嶽黛晶這才看清,那女子長得十分俊美,雖一身婦人裝束,卻掩不住玲瓏身段。
那女子回頭膘了嶽黛晶一眼,“妹妹果然好美。”嶽黛晶一怔,“你是誰?你認識我?”那女子幽幽一歎,道:“我在暗中已觀察你七天了,怎能不認識你呢?”
嶽黛晶暗暗心驚,原以為隻有範置惦記自己,想不到還另有他人,便淡淡道:“我有什麼好看?”那女子卻轉而言他:“離開魏精深吧,他會傷害你的。”
嶽黛晶一聽,臉立刻沉了下來,冷冷道:“夫人究竟何人?你想做什麼?”那女子卻道:“這很重要嗎?想想江湖七姐妹為什麼會一夜之間冰消瓦解?你難道還看不出那魏精深的為人麼?”
嶽黛晶不禁渾身一顫,尖聲道:“你胡說些什麼!”顯然,那女子說中了嶽黛晶的心事。嶽黛晶深知魏精深是剿滅江湖七姐妹的發起人,但因兩人感情很好,她始終認為那隻是魏精深一時之過,人家後來百般嗬護自己,也是一種補償呀。
那女子道:“實話告訴你,這次對你的追殺,實際上是魏精深玩兒的詭計,他的目的就是奪取你們七姐妹藏的那些不義之財!”
嶽黛晶聞聽此言,腦袋“嗡”的一下,她聲嘶力竭地大叫道:“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要挑撥我和魏郎的關係?!
那女子見嶽黛晶情緒有些激動,長歎一聲,道:“因為我也曾受過那魏精深的欺騙,所以不忍心讓你也這樣被他玩弄於股掌之中。”
嶽黛晶哈哈大笑起來,“就因為你受了他的欺騙,便認為他是一個壞人?哈哈,你真是太可笑了!”
那女子的臉一下子變了,“因為我是幻劍山莊的長女範營!”嶽黛晶一下呆住了,範置?怎麼會?她是範查,那向自己下毒手的那個胖女人是誰?
那女子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倒把嶽黛晶整得有些尷尬,但一想對方剛才挑撥自己與魏精深的關係,她還是冷冷地甩了一句:“我隻曉得範營是個又凶又醜的女人!”
那女子瞥了嶽黛晶一眼,問道:“你見過範營嗎?”
嶽黛晶一怔,對呀,自己真的見過範營嗎?江湖上有人說範營長得醜,也有人說她長得美,想一想,自己對於範首的了解,也隻僅限於從魏精深那裏得來的一鱗半爪。那時,自己還未投人魏精深的懷抱,也正因為魏精深說範營又惡又醜,見了自己才算找到了真愛,自己才上了他的床,以至於忘了他是七姐妹的仇敵啊。上次栽在那矮胖女人手中,那女人又惡又醜,她不是範首嗎?難道這真是魏精深設的圈套?
嶽黛晶忽然感到不寒而栗,不不,這不是真的!一定是這女人在使詭計!她這樣一想,遂兩眼一瞪,怒喝道:“你胡說八道!”說著,拔出匕首就刺,那女子忙往旁邊一閃。就在這時,有人喊聲傳來:“晶晶,你在哪兒?”嶽黛晶和那女子一聽,麵色同時大變。那女子冷冷道:“你不相信我,受了騙活該!”言罷,轉身消失在黑暗中。
喊聲又傳過來,嶽黛晶深呼一口氣,道:“魏郎,救我!”魏精深與邀約的眾好漢循聲趕過來,“晶晶,你怎麼跑這兒來了?害得我好找!”
嶽黛晶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我睡得迷迷糊糊,不知怎的就被人抱了出來。那人剛問我財寶藏在哪裏,就聽見你的喊聲,那人放下我便跑了。魏郎,財寶之事我隻跟你說過,那人怎麼會知道呢?”
魏精深道:“什麼人?你跟他說了?”嶽黛晶撲味一笑,“我可沒那麼笨。我若說了,人家還不把我殺了?嗬,現在好了,有魏郎在,我就什麼也不怕了。”
魏精深點點頭,關切地攙扶著嶽黛晶,來到附近一戶農家,找了把涼椅,叫人做成滑竿,抬著她緩緩而行,直至天亮,才回到女屠夫家裏。
女屠夫見了嶽黛晶,長出一口氣,說:“總算找到你了,我還以為你遭了什麼不測,正愁不知如何向魏大俠交代呢。”嶽黛晶道:“姐姐,真的好感激你。我本以為在你這兒可以睡個安穩覺,沒想到一覺醒來已在數十裏之外。”女屠夫尷尬地笑笑,“嗬,總算吉人有天相。”
正說著,屋外觀察動靜的劉無常突然闖了進來,“姑爺,大事不好,姑奶奶尋來了!”魏精深一驚,“她怎麼這麼快就尋來了?”
嶽黛晶妙目朝女屠夫一轉,“難道會有內奸?”女屠夫一怔,“這怎麼可能……”話音未落,卻忽然出手,一把抓住嶽黛晶,陰側惻地笑道:“你說對了!還是快說出你們江湖七姐妹的財寶藏在哪兒吧!我可不是魏精深,不懂得憐香借玉!”
眾人都是一驚。魏精深喝道:“女莊主,你瘋了嗎?!”女屠夫冷冷一笑,“我清醒得……”豈料她“很”字還未出口,就“哎喲”大叫一聲。原來,她正得意時,劉無常使了個“隔山打牛”的功夫,一拳擊在嶽黛晶身上,承受者卻是女屠夫。這一拳打得突然,女屠夫全無防備,她瞬間便捂著胸口,痛苦地癱倒在地上。
魏精深皺眉道:“得饒人處且饒人,你怎麼……”劉無常甕聲甕氣地說:“姑爺,數年前你就給她機會了,可她卻不知悔改,我看殺了她算了,殺惡人即為行善。”魏精深長歎一聲,“女屠夫也是少年不順,才行事乖庚,還不至於罪大惡極。”
“好一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這時,一個刺耳的聲音傳過來,幾條黑影隨聲而至。來者正是暗算嶽黛晶的範置等人。
魏精深苦笑道:“範大小姐,你放過我們吧。我已決定與晶晶遠走他鄉,不再在蜀中現身了。”範營一陣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