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3)

老天爺好像專讓何書秀能一心一意去賣票,下午六點多鍾的時候開始下起雨,雨不大不小,看樣子一時停不了。馬冬梅急了,“這雨怎麼這時候下呀,出不了攤了。”何書秀說,“今晚我們不擺攤,你和我一起去把票賣了,我估計陳林那家夥一定欠醫院的醫藥費,我們多賣個價,把多出來的錢給他。”

何書秀馱著馬冬梅到江南劇場。他讓馬冬梅守著售票窗,看有人要賣票就截住,他自己到大門外邊向路人兜售。何書秀這些招都是跟旁邊的票販子學的。這臨近演出了,票販子們都使出渾身解數,見到一個可能的顧客全撲上去。隻可惜天下著雨,沒有幾個臨時來買票的。

有一輛小轎車開過來,車窗搖下,開車的男人探出腦袋問,“誰有票?要三張挨一塊的。”

何書秀一聽喜出望外,首先衝上前,嗓子還來不及發聲,幾個手裏高高舉著票的擠著他一道圍了上去,大家舞動著手喊,“我有票,我有票。”

何書秀急了,掀開蓋頭上的雨衣,扯開嗓子,“我有貴賓票,五折賣了,三張坐一塊。”雨很快把他的頭發淋得精濕。

一個叫阿牛的攀著何書秀的肩膀蹦高,“我的四折,也是貴賓票。”何書秀甩開肩膀,回頭瞪了阿牛一眼,這種惡性競爭他再把眼珠子瞪出來也是沒用的。

開車男人掏出五百元錢說,“三張我就給五百,誰賣?”

何書秀說,“太低了吧,這樣算起來每張才兩折多一點,要不你再加一百?”

阿牛說,“五百我賣了。”

何書秀愣了幾秒,咬咬牙,“要賣也是我先來,好吧,五百我賣了。”他忍痛把票遞過去,突然手中的票被另一隻手奪去了,“這票不賣了。”何書秀吃驚轉頭尋看那隻手的主人,竟然是陳林。“你怎麼從醫院裏跑出來了?這票再不賣就賣不出去了。”

陳林把何書秀拽出票販子堆,笑著說,“天下這麼大的雨,大哥你也開不了攤,不如我們一起看演出,我販了幾年的票,自己連一場演出也沒看過呢,這貴賓票我們自己看了,欠你的錢,我一定補足。”

何書秀抹一把臉上的雨水,“你這家夥真不討人喜歡,你牛逼什麼?我現在是在幫你賣票,賣出這幾張,多少給你這個窮鬼補點醫藥費。”

何書秀說的倒是陳林沒有想到的,他喉嚨噎住,鼻子泛酸,他知道自己做過的事情有多討人厭,別人罵他他可以嬉皮笑臉應對,別人對他好他卻難受得不行了。今天他特地要求出院是擔心何書秀賣不出票,剛才在售票處碰到馬冬梅知道已經賣得差不多,心裏的石頭落下了。“大哥,我醫藥費已經結清,不差這幾百塊錢,走,我們一道去看演出,開開眼界,見識見識什麼叫做VIP,你肯定也沒看過這種演出。”

何書秀鼻子哼了一聲,把票遞給陳林說,“我沒時間,票還你,要看要賣隨你便,我們之間的債務清了,你有空到我攤上去拿欠條。”

陳林說,“大哥,跑單的事我對不起你,那晚上那幫家夥宰我宰瘋了,我一看吃了幾百塊,心疼了,幹脆煽動大家跑了。難得碰到大哥這樣的好人,我保證以後再不幹這種缺德事了。”

何書秀擺擺手說,“好了,這事過了,不說了。”

陳林說,“大哥,我在城裏混了這些年沒有交到什麼真心朋友,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你要是真的原諒我,不嫌棄交我這個朋友,我們一起看演出吧,演出時間快到了。”陳林說得可憐巴巴,何書秀心軟了,回過頭說,“看就看,正好馬冬梅也來了,三張票一張也不浪費。”

三個人並肩走進劇院。這是他們人生中第一次走進劇場看演出,執的還是八百元一張的VIP票,心情是三分驕傲七分好奇。自始自終,三人聚精會神仰頭盯緊舞台,無任何交流。

兩個多小時後,演出結束,雨也停了,人群水一樣從門裏流出來。陳林迫不及待攀上何書秀的肩膀,“真是開眼界了,這些人怎麼那麼有本事?你說剛才那個彈七弦琴的,就那幾根弦讓她撥弄出這麼好聽的曲子。”

何書秀說,“我覺得吹笙的小夥子不錯,聲音清清亮亮的,到我們老家的林子裏去吹,能把鳥引出來。”

“要說吹笛子我也不差,可剛才那幾個姑娘一邊扭著屁股跳舞一邊吹,又好看好聽,還一點不岔氣,是有點真本事,難怪一張票賣這麼貴。”

馬冬梅說,“還是彈鋼琴那個帥哥厲害,我聽旁邊的人說他是個神童,十歲就在國外開過演奏會了。”

何書秀說,“麗敏也能來看就好了,她平時喜歡唱唱跳跳,以前還想考縣裏文工團呢。”

陳林說,“以後我倒票一定留上幾張我們自己看。”

何書秀說,“看戲對我們來說太奢侈了,你說像今晚上這樣幾百塊一張票,讓我自己掏錢真舍不得。”

陳林說,“又不是天天看,久不久來一次有什麼不可以?走,我請你們吃夜宵,去中山路,何大哥平時做給別人吃,今晚去吃別人給你做的怎麼樣?”

“沒必要再浪費錢了,我們不餓。”何書秀取了摩托車推著走。

陳林扯了扯馬冬梅的衣袖,使個眼色。馬冬梅心神領會,“我有點餓了,我們沒有吃晚飯就出來賣票了。”

陳林笑了,“那好,冬梅,我們馬上去中山路。何大哥,我和冬梅打車先到那等你,你坐摩托車趕快過來啊。”陳林攔下一輛的士,拉著馬冬梅上了車。何書秀看他們的車子走遠了,不放心馬冬梅,也追了上去。

三人在中山路口碰了頭,一路挑剔,好不容易在靠江邊的一家粥檔落了座。陳林麻利地點了好些東西。何書秀說,“點這麼多幹嘛,能吃得了嗎?”陳林說,“能,我餓,這闌尾炎可把我餓一個多星期了。”何書秀拗不過陳林,眼看著他又上了幾杯酒。何書秀確實也餓了,鮮熱的粥兩碗下肚,冰涼的酒水緊跟著就來了,他平日酒量不大,一瓶啤酒下肚頭臉發熱,話漸漸多了,平時老成執重的神氣一點不剩。

江麵上不斷有水汽飽滿的風吹來,把他們的酒意舒舒服服順出來。陳林說,“大哥,今晚那笛子吹得太好聽了,我都想家了。”

何書秀說,“你怎麼對那笛子念念不忘呀,是不是覺得人家姑娘長得好看?”

陳林說,“我們家鄉的男人都會吹笛子,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教我吹笛子,我怎麼吹也吹不好,我爸說如果連笛子都吹不好,一定不會有什麼出息,也許他說對了。我進城幹的第一件事就是賣笛子,我一邊吹笛子一邊賣我自己做的笛子,賣了一個多星期沒賣出一支,嘴都吹腫了。”

馬冬梅追著問,“後來呢,那些笛子怎麼辦?”

陳林笑著說,“扔了。”

馬冬梅說,“太可惜了。”

陳林說,“用不著了,留著幹什麼。”

何書秀說,“我剛開始到城裏來做的是泥水匠,攢了好幾年本錢才擺燒烤攤,幹什麼都是為了多掙錢,過好日子。陳林,你不會想當一輩子的票販子吧,找個穩定點的工作不好?”何書秀有點老大哥的架式了。

陳林說,“如果一天到晚幹那些沒啥變化的工作,我會悶死的,販票不錯,走走看看,有其他合適做的事照樣能兼顧。這些年我也掙了點錢,不過全扔在老家的房子上了。我蓋了幢四層的木樓,準備做農家樂,等房子蓋好了我就回去種靈芝種蘭花,我們那的山才叫山,水才叫水呢,我才不戀這個灰撲撲的地方。”

馬冬梅說,“我覺得城裏很熱鬧很好玩,我是不打算回家了,如果我有了錢,我要開一家美容院,先把自己弄得美美的。”

陳林說,“你夠美的了,別和城裏人比。”

何書秀說,“你們看看中山路多熱鬧啊,我最想在這地界拿下一個門麵,讓所有人吃到我的烤肉。”

“以後城裏人都跑我那去住木樓,賞蘭花,喝靈芝湯,我過的才是神仙日子。”

“你們說開一間美容院要多少本錢呢,不知道我要攢多少年?”

“以後我的每一種燒烤都要取名字,一定要取得生猛,讓人一聽就想吃。”

……

三個人比賽一樣暢抒憧憬。陳林突然轉向江麵,大吼一聲,“我要賺錢,我要回家種蘭花,我要天天吹笛子。“

馬冬梅撲哧一笑,也跟喊,“我要穿美美衣服,照美美相片,我要天天上網。”

何書秀用手在嘴上做了喇叭,“我要賣一套大大的房子,我要在這裏住下去,我愛你麗敏。”

馬冬梅喊,“我愛你劉德華。”

陳林喊“我愛你馬冬梅!”馬冬梅捂起臉來。陳林哈哈大笑。

三人對著江麵聲嘶力竭地喊,過後是聲嘶力竭地笑。中山路所有吃客都豎起耳朵,聽得莫名其妙。

6.第二天何書秀差點起不了早,迷迷糊糊騎上摩托車趕往五裏亭采買,一邊走一邊想怎麼這麼困,嗓子這麼疼,腦袋轉了好幾圈才想起昨天和陳林馬冬梅喝了一晚,三個人一邊喝一邊在江邊吼呢。何書秀嘴角忍不住往上翹,他竟然和陳林他們一道瘋,他自己都難以相信呢。

晚上,何書秀的燒烤攤上來了一男一女,幾乎每樣燒烤都要,每樣隻來一串,要何書秀親自烤。看他們吃的精細樣子,像是老食客。

女的問何書秀羊肉裏加了什麼香料,吃起來香味很獨特。何書秀說是靈香草。女的說,“你這麼老實,不怕手藝被人偷了去?”

何書秀說,“這有什麼可怕的,大家都知道烤羊肉要用孜然,可各家烤出來的味道還是不一樣。為了把這靈香草的香味控製在最好的香度,我每天調的是不同的汁水,說實話,目前這味道我還不是很滿意。”

女人抽空對男的使了一個眼色。男的遞上一張名片給何書秀說,“我叫葛冬,她叫李蘭英,我老婆。中山路延長線新建的鋪麵有四家是我們的,每家一百平方,另外三家我們都找好了師傅,有賣甜品的,有賣米粉的,有賣水果撈的,就剩一間了,我們想做燒烤,招你入夥,房租水電人工不用你掏,你出手藝自己采買做大師傅,收入大家六四分成,你拿四成,你看怎麼樣?”

何書秀飛快地心算了一遍,一百平方的店在中山路上月租大概八千,對方出人工出水電,花費有過萬了。他這邊出材料本,風險不大,毛利潤一個月保守也有三四萬吧,按分成怎麼說也比眼下的收入高多了。再說他把街道辦的餘副主任得罪了,雖然近日無事,難保長遠啊,心一直懸著呢。可他不能馬上答應下來,再怎麼樂意也不能馬上答應,是個人都會迂回一番。他說,“我回家跟老婆商量一下,我孩子小,還要照顧家裏。”這說的也不全是假話。

葛冬和李蘭英說可以理解,等他的回話。

兩人一走何書秀的樂就壓不住了,心情全不在烤肉上,他認定是昨晚上在江上那麼一吼,吼出結果來了,讓他祖宗聽到,出來保佑他了。第二天稍晚他跑中山路延長線考察去了。

中山路長期以來生意紅火,開發商動了腦筋,把這夜市一條街繼續往裏推進,把小巷兩邊的房子拆了,拓寬馬路,建了近三十間門麵,雖說門麵是新起的,位置稍微偏點,但生意看起來還不錯,興許客人也有個喜新厭舊的心理。他果然找到一家鋪麵門是關的,沒開張做生意,何書秀左右看看,確定隻有這一間了,心撲愣愣跳,他突然擔心葛冬他們另找了人,立即拔了電話過去,“我是何書秀,我老婆同意我和你們合作了,我們是不是要先簽合同?”對方說,“這是一定的。”

合同先簽了半年,葛冬說如果生意好,何書秀以後可以拿到更多。

何書秀帶著馬冬梅入夥新店。葛冬給安排了三個人手,其中一個叫李興國,專管收銀和早上開車隨何書秀去采買。何書秀見他姓李,又被委以收銀的重任,懷疑是老板娘李蘭英的親戚,這可以理解,人家出了場地出了人,再不管賬那就是傻逼了。剩下兩個一個叫阿龍,一個是阿頌姑娘。葛冬說,“小何,你盡管用他們三人,教會他們你自己就少受累,如果他們不醒水,告訴我,我馬上換人。”三人齊刷刷地叫,“何師傅好!”何書秀看他們應該都是醒水的人,至少比馬冬梅要醒水一倍。

以前沒有正式的門麵,何書秀的燒烤攤子沒取名,現在他以大廚的身份為這家新店取了名,叫“七公燒烤”,這是平時看武俠小說得來的靈感。

開張那天晚上炮放得熱鬧,陳林找了三四個老鄉,穿上自己侗民族服裝,人人嘴邊橫著一支笛,吹笛子助興,倒也新鮮得很。陳林可能是看那場樂器演奏會得了靈感,一邊吹還一邊蹦達,擺造型,還像那麼回事,何書秀笑得嘴都歪了。人流往這邊湧來,一曲吹完大家鼓掌,要求再來。陳林借勢發表演說,“七公燒烤今天開張,謝謝大家捧場。這七公燒烤和我們身上穿著的衣服一樣,都是原汁原味綠色的,保證健康又好吃。洪七公最愛吃什麼呀?最愛吃雞。我們的招牌燒烤是雞皮蔥肉串燒,每天限量供應,先來的先得……”

這一煽動很有力,“剪彩”儀式還在進行中,不少人已經坐下來嚷嚷著要吃綠色燒烤,吃雞皮蔥肉串燒了。

葛冬跟何書秀說,“你這朋友很會說話,他是幹什麼的,可不可以讓他來幫你?”

何書秀說,“他呀,我請不動,聽他吹笛子你就知道了,他愛自在。”

客人越來越多,陳林幫著招呼,何書秀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說,“這裏的房東看上你了,想讓你留下來。”

陳林笑嘻嘻地說,“這種工作我做不來,下個月就是八月十五了,我等著炒月餅票,每年這一筆賺得好。”

何書秀說,“看來你是專等發橫財。”

何書秀把“七公燒烤”看作自己的店,全身心投入。早上四點半帶李興國去五裏亭采買,現在采買的量比過去大多了,他把熟悉的菜販子介紹給李興國,教他選配各種小菜。買完菜,李興國開著小柳微把菜運回店裏,他還可以回家睡上一個回籠覺,過了中午再到店裏去指導大家熬汁拌料。他對馬冬梅阿頌幾個一視同仁,該教的教,該罵的罵。阿頌是個勤學好問的姑娘,不清楚的地方一定要問明白,還拿了一個本子作紀錄。像烤肉,她會問為什麼有的肉要醃製了再烤,有的直接燒,有什麼竅門在裏頭?何書秀不藏私,小姑娘願意學,他教得更起勁。他還誇阿頌熬的烤肚汁比他好,他以前不敢放太多糖料,可多下些糖料口味是要好些。

馬冬梅聽表哥經常誇阿頌,心頭泛酸。“哥,你不應該把自己的東西全教給外人呢,我是你妹,你要教也隻應該教我一個人。”

何書秀說,“好吧,說說看,你想學什麼,有什麼不會的?”馬冬梅仰頭朝天想了半天想不出來。何書秀說,“你想學什麼,不會什麼都不知道,我怎麼教你呢?”

馬冬梅噘著嘴說,“你不要把秘方告訴外人就行了。”

何書秀說,“我沒有秘方,有的隻是經驗,秘方可以被偷走,經驗誰也偷不走。”

連何書秀自己都不相信,一個月下來“七公燒烤”收入達到六萬多,生意做得順風順水,除去成本,他拿了近一萬五的分成,是他路邊攤差不多半年的收入呢。他給月嫂打了一個紅包,馬冬梅打了一個紅包,剩下的錢存進存折,把存折交給麗敏。“老婆,這樣幹下去,我們很快可以買一套自己的房子了。”麗敏捧著存折,“我怎麼覺著這好事來得太容易了呢,像做夢一樣。”何書秀口氣豪邁,“不容易,誰說容易呢?你老公也是起早貪黑,靠手藝吃飯呢。”

陳林經常帶人到“七公燒烤”吃宵夜,幫襯生意,有時也順帶向食客們推銷他的各種票,話劇、舞劇、演唱會、水果票、牛奶票等等。臨近八月十五他過來更勤快些,主要為了向食客們推銷月餅票。早些時候陳林和何書秀說好了,八月十五晚上,他光棍一個,何書秀要陪他喝酒。

八月十五是好生意的日子,出來賞月吃夜宵的人多。何書秀在家匆匆吃了個團圓飯就到店裏來了。

有不少客人在吃飯,阿龍熱火朝天地炒菜,李興國招呼著。“七公燒烤”原先隻針對來吃夜宵的客人,後來葛冬說晚飯的生意也做。阿龍以前在餐館幹過,會炒不少特色菜,漸漸這晚飯的生意做起來了,下午六點開始有生意,不像往常一般得到八點以後才陸續有客人。葛冬的眼光蠻準,阿龍的炒菜手藝也確實不錯,晚飯這一時段的客人越來越多。

和李興國打了招呼,何書秀直接進了廚房裏間。今天的菜料備得比往日多一倍,廚房裏間案台上的菜碼得老高,馬冬梅阿頌站在台邊用竹簽串串。何書秀用手指醮一醮熬好的海鮮汁水放進嘴裏,覺得鹹了,讓阿頌再加二兩蠔油半兩糖熬一熬,阿頌應了聲,手腳麻利地往汁水裏加料,重新開火煮。

“大家快來嚐嚐,明園酒店的月餅,雙黃蓮蓉。”一聽這聲音何書秀就知道陳林到了。他看出門外,陳林拎著兩盒月餅放到一張空桌上,興衝衝地打開,還招呼旁邊的客人過來分享。

李興國首先過來拿了一隻,一口咬下去半邊不見了,嘴裏含混地嚷嚷,“好甜,好甜。”

馬冬梅和阿頌伸長了脖子,很向往地看著外頭。何書秀說,“先休息一下,去吃個月餅吧,大過節的。”

馬冬梅和阿頌得令洗淨手歡快地跑出去。馬冬梅拍拍陳林的肩膀說,“有沒有伍仁叉燒?我最愛吃伍仁叉燒了。”陳林打開另一盒月餅說,“知道你嘴刁,特地準備了一盒。”馬冬梅哇塞歡呼,拾起月餅大口咬。

阿頌瞥一眼馬冬梅,捏腔捏調地說,“陳林哥哥,我喜歡吃果餡的有沒有?”

陳林說,“這就沒有準備了。”

阿頌說,“哇,你這不是偏心嗎?冬梅喜歡吃的有,我喜歡吃的沒有。”

陳林說,“你應該讓李興國給你準備,不然,你的手不白白讓他整天摸了。”

阿頌臉紅了,呸了陳林一口,“胡說八道。”

陳林說,“我這人從來不胡說,我來幾趟就看見幾趟,摸就摸了,李興國每次總裝做幫你洗菜。”

阿頌攆著陳林要捶。

何書秀等外麵熱鬧完了,才出來問陳林,“吃了晚飯沒有?”陳林說,“哪裏顧得上吃,剛把手裏頭的月餅票全部兜出去。”

何書秀招呼阿龍炒菜,大聲說,“等會大家一起坐吃個團圓飯,今晚要忙了。”

陳林說,“多炒幾個好菜,今晚我請客。”

何書秀說,“發財了?”

陳林說,“月餅票賣得不錯,家裏的那幢木樓可以封頂了,等房子蓋好,我立馬回去,開始種靈芝種蘭花。”

何書秀說,“聽說種蘭花也賺大錢的呢。”

陳林說,“我種蘭花是種給自己看的,不賣。我們那山裏的蘭花很多,這些年被人挖出去賣了不少。我種蘭花比一般人得法,別人養不活的送我手裏我都能救活,蘭花跟我有緣啊。我打算把房後的地圈起來專門種蘭花,你們想想,一園子的蘭花,青山綠水,住這樣的地方能活一百歲。”

馬冬梅說,“真有你說的這麼好嗎?”

陳林說,“不信,你跟我回去看看。”

阿頌說,“馬冬梅,你幹脆嫁給陳林算了,和他一起種蘭花種靈芝,做個農莊的老板娘也風光得很。”

馬冬梅說,“你還好意思說我,李興國哪裏去了?”

陳林笑了說,“冬梅是要嫁個城裏人的,眼界高著呢。”

馬冬梅臉紅了,“你們嚼舌頭吧,我去幹活了。”

陳林轉向阿頌,嬉皮笑臉地說,“冬梅不願意,要不你嫁給我吧?”

“做夢吧你,在山溝溝裏起房子種花種草算什麼本事,有本事你在城裏起。”阿頌說。

陳林說,“好,好,好,你們都是城裏人的太太,我看一個個身上壞毛病一大堆,要嫁我還要考慮呢。”

何書秀說,“陳林,你別老臭人家了,我看你的毛病最多,今天月餅票賣完了,明天準備賣什麼票?”

陳林嗬嗬笑,“我準備幫人排隊買房。”

7.在一處建築工地外麵,大半夜有近百人排著隊,有經驗的一看就知道這是在等樓盤開盤。有人打地鋪,有人睡在凳子上,還有人睡在三輪車上。這樣的隊伍一般在房子預售前三五天就開始了。

陳林一人睡了四張凳子,四張凳子就是四個位置。他前麵有七個人,這四個位置兩種價錢。五號往前的每個號值八百元,五到十號每個號值五百元,十號到二十號每個號值三百元。當然,這錢是由真正要炒房或買房的人來付的,陳林他們隻是替人排隊拿號的。這段時間沒什麼票好販,他聽朋友說這種生意好做就跑來了。

陳林一直後悔來排隊那天去上了個廁所,前後耽誤了五六分鍾,最靠前的位置被人占了,他排到第八位。早早來排隊的人裏麵沒幾個是為自己排的,基本都跟陳林一樣是拿了訂金替人排的。這些排隊的兄弟們也講原則,互相照應著,輪流去打飯,上廁所,堅決抵製人插隊。

陳林算過了,三天下來他能掙一千八百元,一半的預付金九百元他已經拿到了,等天亮開盤拿到號,他的雇主們會把剩下的錢給他。這種生意不錯,隻是晚上換個地方睡覺,被蚊子咬幾口而已,也不悶,“鄰居們”還經常湊一塊打打牌,說笑話。

天濛濛亮,陳林爬起來活動手腳,睡在前邊地上叫阿水的一個小夥子翻身說,“兄弟,起來了?”

陳林說,“睡不著,再熬幾個小時我們就可以撤了,我去吃碗米粉,你要不要我帶點什麼?”這幾天他們互相照應,關係處得挺好。

阿水說,“不吃了,事情弄完我回家吃。”

陳林橫到馬路對麵的米粉攤要了一碗牛肉粉,吃得正香聽見對麵一陣嘈雜聲起,原先安靜的隊伍像被捅到的螞蟻窩,騷動起來。陳林馬上放下筷子跑回去。

原來這樓盤的兩個保安在隊伍的最前麵加了四張凳子,大夥不服氣,和他們論理,這倆保安一招呼,七八個保安湧上來,氣勢洶洶威脅,“誰鬧,等會讓他拿不到號,你們進去領號還要從我們這裏過關呢。”這說的也是實話,這把門的不讓進,怎麼領號?衝在最前頭論理的幾個不服氣,嘴上還罵著,行動上已經示弱了。

這口氣陳林咽不下,加進來四個位置,他的號就往後排了,收入一下銳減六百元。他衝到保安麵前,“憑什麼插隊,憑什麼不讓我們領號,難道我們這幾天的隊是白排的?你們也躺這椅子上睡幾晚上試試?”一個保安一手叉著腰,輕蔑地用另一隻手推開陳林,“一邊去,排好隊,不然等會幾個晚上就白排了。”陳林甩打開他的手,兩人轉眼間抱到一塊,推推搡搡,保安沒站穩,屁股坐地上了。

幾個保安圍上來在陳林身上加拳頭,陳林抱住頭扯開嗓門大喊,“保安插隊!保安打人了!大家幫忙喊啊,不喊大家都吃虧了。”旁邊的人沒上前助拳,經陳林一點撥,喊開了,“保安插隊,保安打人了。”大家起哄著圍上來。保安們看陣勢不對,擔心讓裏麵真正管事的發覺了,他們也撈不到好處,於是速戰速決,給陳林幾大腳,把人踢翻在地,拿起加在前麵的幾張凳子溜進售樓部大門不出來了。

陳林趴在地上,阿水上前把他扶起來,有人也上前替英雄拍拍身上的灰塵,感歎道,“這年頭,保安都是流氓。”陳林腿上挨的幾腳很重,沒法站直,晃悠悠的,摸摸涼索索的鼻子,摸到一把血。

阿水把陳林扶到凳子上說,“兄弟,你休息一會,馬上就發號了。唉,看來你也是要錢不要命的,有時候忍忍就過去了,哪裏沒有氣受?你看看,這麼多人,不單你少了錢,誰出頭了?”

陳林說,“挨兩腳能拿回六百元,也不算太虧,等我拿到號,我找他們老總投訴去。”

阿水說,“沒用的,今天是人家開盤的好日子,忙都忙不過來,誰會管你這種破事?”

陳林想想也有道理,“哎,那就算了,拿到錢就好。”

陳林順利拿到號,交給客人,拿到剩下的錢。阿水也拿到了錢,扯住陳林說,“陳林,我看你是個有膽氣的人,以後有些事我們一起合作怎麼樣?”

陳林說,“好啊,有什麼發財的路子大哥你告訴我一聲啊。”

阿水說,“走,喝酒去。”

陳林說,“還沒到中午就喝酒?”

阿水說,“到我家裏喝,順便給你看點好東西。”

陳林在外邊睡了幾晚,想回家好好補上一覺,見阿水熱情,也就隨他去了。

阿水讓老婆炒了幾個菜,兩人邊吃邊聊,越聊越投機。阿水以前也販過票,火車票,這倒是陳林沒弄過的,聽阿水說很有賺頭,他就恨自己沒早弄這。阿水說,“現在有一單事,更能賺錢,你想不想做?”陳林說,“能賺錢的傻子才不幹。”

阿水讓陳林等等,往裏屋去了。過一會出來,手上拿了幾張百元票子遞給陳林說,“看看這些錢。”陳林接過來正麵反麵地翻看這幾張百元大票說,“沒看出什麼呀,難道是假的?”

阿水壓低嗓門說,“我手上還有一些貨,按4:1批給你。”

“什麼意思?”陳林糊塗了。

“意思是你給我一百塊,我給你四百塊。”

陳林嚇了一跳,“啊?真是假幣啊?這私藏假幣是要被抓的啊。”

阿水說,“那有這麼嚴重,現在手頭上有貨的人多了去了,你一次別拿多,進千八百的,沒事。”

陳林說,“到處都是驗鈔機,怎麼用得出去,這種錢我賺不了,我不要。”

阿水說,“老弟,我原本以為你膽子夠大呢,不行嘛,走,我帶你現場去見識一下,那幫哥們一天幾千塊都能用得出去。”阿水出門打了一輛的士。

陳林好奇,緊張地隨著阿水來到火車站。廣場上人頭攢動,阿水領著陳林在人群中穿梭。阿水突然站住了,陳林也站定了。阿水說,“花壇邊上有一個穿白T恤的在兜售火車票,你看到沒,他叫剛子,是這一行的能手。”

陳林順著阿水指引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一個非常英俊的小夥子,一個老頭正將錢遞給他,小夥子接過來檢驗了一番,遞還回去,好像是讓老頭再換一張。老頭疑惑地將錢收回去又換了一張遞給小夥子,小夥子把錢拿到手裏還是搖頭,把錢摔還老頭並揚起拳頭。老頭拾了錢抖抖索索地趕緊走開。

阿水拍拍陳林的肩膀說,“看到沒有,剛子兩百塊到手了。”

陳林說,“我怎麼沒看出來他是怎麼弄的?”

阿水說,“還能怎麼弄?那老頭的錢到他手裏他給換成假的,還硬說是人家給他假的唄。”

陳林說,“哦,這就是報紙上說的鬼手,九八佬,專門趁人不注意把人家的真錢換假幣。這剛子長得太帥了,怎麼也幹這種事呀?”

“長得帥有屁用?錢才是爺。這火車站人流量大,外地人多,一天換個千把塊的不是問題,隻可惜這裏是剛子他們的地盤,我平時隻能到一些小鋪子碰碰運氣,用不了多少。你經常在外邊販票的,做這事是順帶的,火車站地下商場這些鋪子的老板們也經常跟我要貨,碰到一些農村來的,沒見過世麵的,就糊弄一把,發點小財。”

陳林擺擺手說,“阿水,這事我真做不來,剛才那個鄉下老頭和我爸年紀差不多,一下子被騙去兩百塊,這在我們那裏是好幾個月的收入呢,也不知道賣了多少地裏的東西才換來的,這良心上我過不去。”

阿水有些不耐煩了,“跟你費了這半天的口舌還不是為了讓你多賺點錢嗎?你不幹就算了!不過,嘴巴要嚴,把我跟你說的,你剛才看到的都爛在肚子裏,這圈子裏的人都不好惹。”

陳林說,“你放心,我不會幹蠢事的,這點江湖規矩我還是懂得的。”

和阿水告別陳林更沒精神了,回家倒床上睡了,這一覺睡得好,昏天黑地的不知道睡了多長時間才醒過來,這一醒過來肚子又餓了,正琢磨著弄點什麼吃的,手機響了。對方是一個嚴曆的聲音,“你是馬冬梅的表哥嗎?”陳林差點反應不過來,馬冬梅的表哥應該是何書秀呀。但對方又說了,“請你馬上到青山區派出所來一趟,馬冬梅在我們這裏。”“她出什麼事了?”“你來就知道了。”

陳林馬上跳下床,不消說,馬冬梅一定是惹麻煩事了,還不敢讓親表哥去領人,拉上他這個冒牌的。

陳林趕到青山區派出所弄清楚情況:馬冬梅和網友見麵,偷了人家的手機。陳林交了兩千塊罰金,用幾晚上排號得的錢把馬冬梅領出來了。

馬冬梅出了派出所的門,嘴緊緊閉著,一聲不吭,一臉嚴肅,像個烈士。陳林說,“冬梅啊,你到底想什麼呢,偷手機的事也幹得出來。你就這麼需要手機,你在這裏能認識幾個人,你給誰打?說個好理由我給你買。”

馬冬梅說,“我沒偷,誰讓他不規矩,動手動腳揩我的油,親了我好幾口呢,我氣不過才拿了他的手機,不能便宜他了。”

陳林說,“哦,和網友約會,膽子真不小啊,你了解那些人的底細嗎?你不知道這城裏騙人的招術比你眉毛還多?”

馬冬梅說,“我們在網上聊了好長一段時間了,誰知道他是一個大色狼,還騙我是城裏人呢,我聽他說話的口音根本就是我們那地頭的人。”

陳林說,“你還好意思說,我是聽出來了,你一門心思想找個城裏人做男朋友,活該上人家的當。人家沒準也想找個城裏人做女朋友,碰上你這個冒牌的,也惱了,幹脆想占點便宜算了。”

陳林嘴利,剛才讓警察問話馬冬梅沒哭,現在讓陳林羞哭了,她抹著淚低頭向前奔,也不管哪是人哪是車。陳林看陣仗不對,追上去,死活把這頭小倔驢拉住。“冬梅,你有沒有想過,趁年輕在城裏賺些錢以後還是回自己家去,找點力所能及的事做做,這樣要比現在過得舒心呢,如果你有這份心,我帶你回我家,我們一起把農家樂弄起來。”

馬冬梅說,“呸,誰要跟你回家,我要在城裏呆下去,像我表哥一樣,表哥剛進城的時候隻不過是個泥水工,現在不照樣成了半個老板,我就不信我隻能在廚房裏當小工。”

陳林說,“好吧,祝你早一天當上美容院的老板。”

8.何書秀和麗敏去看了一處新樓盤,位置不是太好,但房價相對來說比較便宜。他們算過了,手上存的錢差不多夠付首期,按目前何書秀的收入,每個月付按揭不成問題。交了訂金回來麗敏興奮得睡不著覺,她說,“買了房我們算是城裏人了吧?”何書秀說,“當然算是了。”“寶寶也是城裏的孩子吧?”“當然是,他以後要在城裏讀書,還要上重點大學,在城市裏工作,是個徹頭徹尾的城市人。”麗敏說,“我們總算是熬出來了。”何書秀說,“熬出來了。”

何書秀在“七公燒烤”幹了快半年,葛冬拿著合同來找他說,“我們先前簽的合同快到期了,辦個續約手續。”何書秀笑眯眯接過葛冬遞來的筆,找到下方空白處,剛要寫上名字,一晃眼發現有哪不對,再看,是數字變了,原先的六四分成變成月薪五千了。何書秀嚇了一跳,從頭仔細讀上麵的文字,合同的條款已經全變了,抬上寫的是聘請合同,而不是合作協議。

何書秀驚訝得手發抖,“葛老板,這是怎麼回事?”

葛冬說,“何師傅,以後你不用天天跑采購,事事操心了,我看阿頌興國他們幾個都上手了,很能幹,你在店裏指導指導就行。”

何書秀說,“你的意思是興國他們幾個已經可以把七公燒烤撐起來,有我沒我生意照樣做,對吧?你知道我一直把七公燒烤當成是我的店,從不藏私,一門心思為店裏賺錢,你這樣做有點缺德啊。”

葛冬說,“你說得太嚴重了吧,我還是記得你的好處的,不然怎麼會給你一個月開五千?你回去擺你的攤子,有在我這掙得多嗎?你先不要激動,好好想想再答複我。”葛冬說完鑽進停在門口的淩誌,一溜煙車子開走了。

燒烤爐子掀翻,鍋頭砸個稀巴爛,豬肉羊肉青菜豆腐踩成泥漿,何書秀將這樣暴力的場麵幻想了好幾遍。馬冬梅上前來拉著他的手說,“表哥,走,我們不幹了。”馬冬梅的話像冷卻劑,讓何書秀腦子裏播放的畫麵速度漸漸放緩,熱血上湧的頭臉慢慢降溫,他暗暗慶幸剛才沒甩出什麼豪言壯語鬧辭職,那些話說出來是痛快、解恨,但屁事解決不了。回去重新擺攤?起碼不能在原來的地方擺了,餘副主任那一關的手續十有八九通不過,起早貪黑錢不比現在多掙,每個月的按揭攆著腳要交,一口氣都不能歇呀;還有那月嫂,這幾個月拿了紅包,人勤快多了,小寶寶眼見著一天比一天胖……

沒有什麼可抱怨的,接著幹吧。何書秀在葛冬的新合同上簽了字。他現在不是二老板了,二老板是老板娘的堂弟李興國。李興國早上自己去采購,不需要何書秀帶著了。何書秀過了中午到店裏和阿龍馬冬梅阿頌一起洗菜切肉,他們幹的他跟著幹,他的份內事是給客人把東西烤好,其他的不多想。

阿頌是何書秀一手帶出來的,不好意思指揮何書秀,可作為二老板未來的媳婦,她經常提醒馬冬梅這做得不對,那應該這樣。馬冬梅惱了阿頌,連話都不和人家說了,她可不怕什麼,反正拿的就幾百塊錢,去哪都是做。

李興國心疼媳婦,有事沒事躥進廚房,看阿頌忙活,多半指揮何書秀去幫忙,讓阿頌休息。何書秀不氣也不急,一事做完再做一件,阿頌即使挽起袖子在旁邊看著一樣不幹,他也可以把活幹完。

輪到馬冬梅休息,她專門把陳林約出來說這事,想讓陳林勸何書秀辭工不幹了,不受這窩囊氣。

陳林一聽也很生氣,“我說呢,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原來是設了套,先甜後苦,過河拆橋啊。你表哥就是性子軟,隨便讓人捏,碰到無賴就沒法子,這口氣看來也隻有我替他出了。”

馬冬梅說,“表哥受氣我也受氣,連阿頌都欺負我,什麼髒什麼臭的活專讓我一個人幹,你看,我的手越來越糙了,抹多少護手霜也沒用,要不是因為表哥,我早辭職不幹了。”

陳林心疼地捏著馬冬梅的指頭說,“好像是糙了,明天我給你買幾雙塑料手套,你帶著幹活。要說辭職嘛,你還是別辭了,你現在起碼還有你表哥罩著,自己單飛不知道要遭什麼罪呢,我早告訴過你了,你以為城裏人的錢這麼好賺啊,還說要開美容院,就算有人白送你一間,你也開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