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哪來,哪去(短篇小說)(1 / 3)

哪來,哪去(短篇小說)

都市小說雙年展

作者:杜璞君

杜璞君 廣東省作協會員,曾在《山花》、《陽光》、《延河》、《青年文學》、《貴州作家》、《中華散文》、《海燕·都市美文》、《散文百家》、《文學與人生》、《六盤山》、《浙江作家》、《散文世界》、《作品》、《華夏散文》、《粵海散文》等刊物發表小說、散文和評論。

從花園樹叢漏進來的陽光,剛好落在泛黃的壁爐大理石表麵,有點偷窺這裏秘密的意味,我喝完張半權倒的半杯啤酒,就勢躺在光滑的地麵上,透過客廳兩扇朝南高大舒展的窗戶,望著窗外的樹影,短暫舒適的時光就這樣溜走了。厚實的光膀子躺在房子主人、他們的客人、父親的父親走過的地麵,這帶花紋的地磚都是當年從意大利運回來的,經過兩代人的磨洗,躺在上麵不僅感到很服帖,而且涼涼的,我身上的一層油印在上麵,這汗漬和油光忠實地留下我的體溫和氣息,與這裏的主人走過的痕跡一起,繼續打磨這地麵剩下來的華美質感。別墅的門窗用的都是厚重的桃木,敦實厚重的個性跟這老式別墅很相稱,窗戶五彩的玻璃加工成波紋,不掛窗簾外麵的人看不到屋裏的動靜,但女主人張帆一直喜歡拉上窗簾。

壁爐的大理石晃動著細碎的日影,發出平和的反光,這幢別墅沒有大裝修之前,陌生人不允許走進這小客廳,張帆像個戀舊癖,那壁爐看上去沒什麼特別,裝修時卻反複叮囑要多加小心,生怕損壞,還專門請一位師傅對壁爐進行翻新和維護,那師傅用不少工夫除掉陳年舊跡和連通樓頂煙囪鐵杆上的鏽跡。天氣熱,壁爐成了收藏在抽屜裏的老照片,隻供走進這客廳的人感受一下逝去的時光,冬天派上用場的時候也不多,偶爾生生火就算應了景。別墅外陽光晃得讓人睜不開眼,但張揚肆意的光線經過花園樹木的過濾,再雪亮的陽光照進來,就瓦解了,溫順了,像平時走進這客廳的人的腳步,很輕。張帆跟親友聚會,傾談說話的聲音都不太高,這種談話的方式幾乎成了這客廳的主調。

張半權放下衝擊鑽拿起最後一瓶啤酒,牙齒一磕,靠著那老式壁爐,仰起脖子喝了幾口,我把剛喝過啤酒的塑料杯遞過去,他咕嘟嘟給我大半杯,“差不多了吧?”這家夥舔著啤酒說。我說你他媽的小氣死了。這家夥,一見酒就像見娘。

身邊和牆角堆了好幾個喝過的啤酒瓶,雖然最後一瓶了,懶得去買,張半權再給我倒了一杯。

我說,你他娘的小氣鬼怎麼又舍得了。

一個人喝酒沒味。

他癡迷地盯著瓶中黃色的液體,這啤酒顏色就像犯肝病的人撒的一泡尿,我覺得那酒味相當的不正,張半權卻咂摸得有滋有味,會不會摻和了這屋裏什麼味道。

他盯著杯壁不斷冒起的氣泡,似乎要猜透藏在液體中的秘密。

我鼻子抽了幾下。

張半權忽然說,張帆說你鼻子比得上一條狗。

奶奶的,你當我畜生,我鼻子怎麼了關你屁事。

我第一次來找張帆,她也打聽過我這鼻子,你家裏人說你腦子出了問題,老說有什麼特異功能,鼻子嗅一嗅,就找到東西,還借這個機會收了村裏人很多錢,叫你來這找我爸看病。

張帆說話時,嘴唇會微微一翹,挺殺人的。

我急了,馬上解釋,我腦子很好使,真的沒啥病。

好了,看你人挺老實的,雖然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我這裏裝修,想找個可靠的,你給我跑跑腿,可行?

我舂米似地點頭,連忙答應說:行,行啊。

張半權走到牆角翻啤酒瓶,酒,沒酒了。他想誘惑我去買酒,我沒理他,打了個呼哨,張半權沒轍,不過這醉貓鬼主意多,他指著我手上拿著的空瓶子說,喂,你整天拿著那瓶子想裝什麼鬼東西,你鼻子那麼靈光,嗅出這裏有點什麼了嗎?

除了咱倆身上的汗臭,能有什麼味。

是夢裏的,你哪能嗅到。張半權顯得煩躁,你鼻子是騙人的,我來這裝修,就沒睡過一天安穩覺,老做夢,你說做夢會有味嗎?

那還用說,我每天都在夢裏辨別各種不同的氣味,做夢時,像到廟裏燒香,鼻頭下我想找什麼味就什麼味,不過睜開眼所有的氣味就跑掉了。

張半權神秘地嘿嘿地笑了兩下,沒跑,就在這。他指了指那壁爐,你過去嗅嗅。

我走過去抽了幾下鼻子,隻聞到一點生冷的鐵的味道。

張半權說,沒準是命運指引我來這姓張的女人這裏。不然怎麼會發那樣的夢?

什麼夢?

去,得有酒,沒酒喝我腿發軟,哪有力氣廢話。

我們這號人幹活累,若沒有女人睡睡,喝幾口水酒這日子真沒法打發。我變戲法似地從一個櫃子裏取來一瓶藏起來的燒酒。張半權比拿到錢還開心,倒酒的手都有點顫抖,重重地拍了一下我肩頭,兄弟,好兄弟,跟我打埋伏,不夠義氣。

你瞎扯個啥,夢見什麼了,快說。

他娘的那夢每天總要折磨我一次。老聽到有人大老遠小胖、小胖地喊我。那是我小時候老娘叫我的小名,是小盼,是盼望我有一個爸,這輩子我不知欠了誰,父親究竟是誰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

你總不是孫猴子從石頭蹦出來的。

這你不懂,那夢裏我不知怎麼的爬在張帆的窗戶大半天,我想著法子攀爬上去,就是夠不著那窗沿,她家窗戶高,而且拉上厚厚的簾子,我懷疑她跟那些客人在屋裏亂搞。太陽曬得我脊背生疼,大街上連鬼影不見一個,突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後腦勺,小胖你在這幹什麼,怎麼不進去,你爸找你。我轉頭看見那人好像是我們鄉裏張家的大伯父。我心裏嘀咕,我沒爸呀,怎麼會有爸來找我。

張半權喝了口酒看了看我,想觀察我的反應,你聞到點什麼了沒有。

我鼻子抽了一下,怎麼會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

張半權笑了說,看來你小子鼻子真在老君爐裏煉過,不過不止是醫院味,還有墳頭味。你說我夢裏到了一個什麼鬼地方,簡直大戲裏頭諸葛亮采桑吊孝,我先沒覺得在醫院,不過嗅到一股很濃的消毒水氣味,我想向大伯父打聽我爸是誰,他現在在哪,但大伯父再沒出現,眼前晃動著白色的影子,好像有人向我招手,在一張病床前,我見到張帆的父親躺在上麵,插滿了管子,眼窩塌陷下去快貼後腦了,他費力地叫我過去,我的手握在張帆父親枯柴似的手裏。張半權說到這裏摸了摸手臂,現在我覺得這手是不是給鬼抓過。張帆她死鬼老爸,喘了口氣對我說,原諒我吧,孩子,我對不起你和你娘。

窗外一波又一波的蟬鳴,迅速填滿了客廳的每一個角落,周圍的寂靜不斷擴大,一陣頗有節奏的敲擊牆壁的聲音傳了過來,敲打的回音空蕩蕩的,我感到四周殺機四伏,這敲擊牆壁的聲音好像從隔壁傳來的,開始我並沒留意,後來接連幾次隔壁傳來有規律的敲擊聲。我打斷了張半權的話,問他有沒有察覺有人在敲咱們這麵牆,是不是叫喚我們。張半權不置可否,搖了搖頭。窗外蟬鳴叫得特別狂,我好像嗅到了什麼,抽了幾下鼻子,趕緊打開隨身攜帶的瓶子,那種隻有我熟悉的氣味,好像就躲藏在空氣中,雖然難以捕捉,我拿瓶子細心搜尋那氣味,有時啤酒和我們身上的酸臭,驅散攪渾了那神秘氣味,我感到那氣味若隱若現地遊走,飄忽不定。那氣味在鼻翼間飄過,我馬上蹲下、撲過去,甚至跳起來想捕捉那氣味裝到瓶子裏,但就像要裝進有形卻沒有重量的日影,很快那氣味飄走了,過一會兒又隨著歇下去另一波瘋叫的蟬聲,重新在這裏出現對你進行撩逗,敲打的聲音停止了。

我說不清想捕捉到的一種什麼樣的氣味。從走進這老別墅那一天開始,隻感到四周都流淌著一種陌生的氣息,那些樓頂的雕花、立柱,裝飾得很精巧的牆壁,散發出來的時光氣息,並沒有引起我過多的好奇,但有一種氣息總以最隱秘的方式靠近我,曾經想過那是否是我嚐過的媽媽煮飯菜的味道,那種氣味把一種向往帶給了我,同時也將一分難以排解的孤獨和寂寥留給了我,但我還來不及細心分辨那氣味,就感到了那張冰冷的麵孔和這陌生氣息對我的拒絕,不過很快這老別墅用昔日的華貴俘虜了每一個走進這裏的人,我沒有告訴任何人,那種殘存著尊貴外表下所覆蓋的隻屬於我、也隻是我能捕捉的氣味,是存在過去某一時刻的,它把我驚醒了。

張半權疑惑地看著我說,你拿著個空瓶子孫悟空降魔嗎?

我沒有搭理他。

感覺不到一絲風,隻有蟬聲在熱浪中喘息,那氣味隱匿了起來,我躺下來調整呼吸,盡可能讓呼吸均勻一些,在各種氣味雜陳中,要聚集起所有的精神來分辨那轉瞬即逝的氣味,我等待著它重新飄過來,但很失望,那氣味沒再出現,我隻好希望隔壁的敲擊聲再次響起,忽然我覺得那氣味是否飄到外麵了,那神秘氣味跟著陽光,不斷繁殖,解開束縛,成了陽光的塵粒,化成粉末,隨風飄散的種子,迅速地躲到某個角落,無影無蹤。我跑出花園,在夏日蟬聲的鼓噪下,我迷茫失神地站在別墅外的花園,擰開瓶蓋,裝進一縷正午的陽光,一輛寶馬剛好經過這裏,噴出青煙。

陰涼的是整座別墅,但蟬的叫聲不會驅散夏日帶來的窒息空氣。

隻有血讓我們聯係在一起,隻有血能證明一切,懂嗎?是血。張半權酒喝多了,聲音開始嘶啞,那年跟今天一樣也是個熱得狗都耷拉著尾巴的正午,我老娘就被同宗叔伯強拉進張氏祠堂。他們說我是個野種,沒有父親。你不覺得奇怪嗎?我從來不知父親是誰。這些叔伯說我生在這條村,但張氏宗族的族譜上沒有我父親的名字,也不可能有我張半權的名字。

我大伯指著我老娘說,六嬸,今天必須交代清楚,你要把現住屬於我們張氏宗族的瓦房交還給我們這些叔伯兄弟,明天你才好改嫁,至於你跟哪一個漢過活,是你們母子倆的事,人可以走,房子不能歸你。

我老娘拉扯著叔伯的衣服,逐個哀求,我兒子身上流著你們張家男人的血,我改嫁,但你們應看在我兒子姓張這份上,不能把房子要回去。

那些叔伯卻一口咬定,姓張,你兒子怎麼可能跟咱們一個姓,每年祭祖太公分豬肉,凡是張家宗族的子子孫孫都有一份,你兒子有嗎?你兒子本來跟我們不一個姓。

天打五雷轟,我張半權堂堂一條漢子,從娘胎出來就沒鬧明白,每逢過年和清明祭祖,全村男丁都可以進祠堂拜祭祖先,就我一個男人,像個孤魂野鬼守在祠堂外。

我老娘終於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向神壇的祖宗牌位磕三個頭,說,我現在改嫁,祖宗在上,憑良心,我爸我媽總是你們張家宗族的,死也是你們張家的鬼,族譜上沒我兒子的名字,但他是姓張的。

叔伯卻不依不饒,六嬸,你跪到天黑,祖先都不會顯靈,認你兒子是張家子孫,他老子,原來姓張嗎?他老子究竟原來姓什麼我們都鬧不清,你如今又改嫁,更跟我們這族人扯不上關係,但祖宗的產業是我們張家的,怎麼能隨你做了改嫁的嫁妝。

我老娘唯一能證明我是有父親的,就是我父親給我起的張半權這個名字。

我老娘幾乎給那幾個叔伯逼瘋了。她一個女人,為了拿到能證明我身份的憑據,她狠下心到城裏去找那個我從來沒見過的父親,她還要拿回我們最後廝守的那間破瓦房的原始契據,要那個男人親筆簽字承認我們的父子關係,把我父親和我的名字寫到族譜上。

我老娘出門時,那天風雨真大。她趕過村口一座橋上時,那橋很滑又沒有個護欄,她腳一滑,就摔河裏去了,等撈上來的時候,除了滿身汙泥,就剩一具瘦弱如紙的身軀。

張半權說到這裏仰起脖子深深吸了口氣,死死地盯著我,過了一會兒,他從客廳這頭走過去,又從那邊走回來,不小心踢翻了一個啤酒瓶,腳踩在剛打碎的啤酒瓶上,聲音非常刺耳。望著散落一地的玻璃碎和啤酒漬,他忽然笑起來,掛在胡子上的幾顆汗珠在顫抖,那汗珠往下掉的時候,我感到他饑渴地希望我能給他解開那纏繞著他的夢境的秘密,但我總以為那是一個人的汗臭與藏在老房子陰影背後陳腐氣味的交媾,他爆發出來的勝利者得意笑聲,更像屈辱後的宣泄。

他忽然站住盯著我說,夢裏我老娘交給我一把鑰匙,她還說有了那把鑰匙,我就能找到族譜,張家的人就會讓我認祖歸宗。你用鼻子嗅一嗅,這鑰匙是不是丟這了。

我坐起來找煙,抽出一根,扔張半權,伸個懶腰,又扯蛋,你傻瓜水喝多了,夠了,等那女人來把錢交手上,才叫踏實。現在到處拆遷,租價飛漲,我和你借來的錢隻夠交這月房租,再不找活幹,我們要睡天橋底。

張半權狠抽了一口煙說,“這城市的床我總有一天要上的。”

上誰的床?你女人,還是……我笑了,我們汗水錢還沒拿到呢,虧你有心思裝周星馳,他娘的無厘頭,做夢也想這裏的女人玩你兩個蛋。

我順勢一個撩陰爪,他撥開我的手。

哎,是呀,張帆還真幾天沒來了。我忽然想起什麼,以往來得比女人大姨媽還勤。

我學張帆,拿指頭一會兒戳戳櫃子的門飾,這返工,一會兒戳戳窗台的邊角,這扣錢。

張帆不會來了,她的血比紅酒黯淡卻香氣馥鬱,我讓她的血慢慢滴進我的酒裏,喝了。

她怎麼了?

我把她殺了。

幹屌,你跟我瞎掰什麼,想殺人你拿錘子,奔大街上,砸誰後腦勺就砸誰後腦勺。你不缺錢花,但我等票子。

張半權反手把啤酒瓶敲在壁爐上,濺了一地的玻璃碎,那啤酒瓶立刻變得異常鋒利,喝剩的啤酒沿他沾了水泥粉末的手滑下來。

我抄起衝擊鑽,退到牆角,你想幹什麼?

連續兩星期趕工,我懷疑過度失眠讓他搭錯線。

他扔下鋒利的啤酒瓶,丟一句,你不信我殺了她。

張半權怎麼來的張帆家,我沒打聽。前幾天張帆派他來接手餘下的工序,他非常能幹,跟我配合得像左右手。他想找地方住,我就帶他到我居住的城中村租了間房子,但我不知他的底細。

那天張帆過生日,特地搞了個小型聚會,請了圈中的朋友,張帆叫我來按她吩咐布置小客廳。她還專門找調音師對那架小型三角鋼琴調音,調音師一邊調音,一邊對鋼琴發出的叮叮當當的響聲讚不絕口,張帆說這是她爺爺留下來的德國鋼琴,調音師一聽簡直把這鋼琴奉為聖物,手碰鋼琴都格外小心。

壁爐生上了火,張帆和幾個朋友圍坐在壁爐前。

一個香港的紅酒供應商帶來幾瓶有一定年份的紅酒。張帆拿起一瓶紅酒,紅酒上的酒標顯然引起了她的興趣,香港佬說,這是1990年法國波爾多木桐,酒標是弗蘭西斯·培根的設計。他打開另一瓶紅酒,在幾個專門喝紅酒的高腳酒杯上倒上酒。

圍在壁爐前的幾個人拿過酒杯在晃,杯裏紅色的液體打著旋,還不時拿鼻子嗅那酒。

不錯,我嗅到了木香味。

然後抿上一小口。

味道怎樣?

很醇厚,挺有藝術感的。

這酒果香慢慢滲出來了,像成熟的中年男人,很不錯,層次很豐富。

香港佬倒酒時,張帆擺擺手,並不急於品嚐。

卻說,你看,她指著1990年法國波爾多木桐酒瓶上的酒標說,這隻手,緊張抽搐,好像痛苦地激起了某種對抗,又在對抗中顯出力量。

張帆指尖幾乎不易察覺地在那痙攣的酒標上劃過,這無意識的動作,使她指尖在這瓶1990年的法國木桐上停留時,瞬間的感應產生的緊張和抽搐向神經末梢傳遞,她的指尖微微地有點顫抖,我捕捉到了這近乎神經質的反應,她接過香港佬遞過來的紅酒,酒杯裏晃動的液體和掛在杯沿的酒痕,不著痕跡地掩飾了引起她內心緊張和激動的那種快感。

她還故意對剛才讚賞過的弗蘭西斯·培根設計的酒標作出反駁,不過這種扭曲的畫麵,更像一個瘋子痙攣地拿著酒杯,近乎神經質了。好像這樣的表達更適合她的品味。

張小姐,是不是對藝術很感興趣。

是呀,我最近愛上了收藏,聽行家說,收藏油畫最好是有潛力的中青年畫家的畫作,我在一個畫展上磨了一上午,用一萬多元購下了一青年畫家的油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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