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愁予(2 / 2)

這邊隻聽許娥勸道:“母後,衛妹妹許是一時糊塗,罰她一個月不得進乾寧殿也就是了,這次的事還請母後不要追究。”

“既然太子妃都開口了,本宮也隻得網開一麵。”皇後見有台階可下,亦不再堅持,“衛良娣,你入宮尚不足一月,定要對東宮各位妃子恭敬有禮,若被本宮知道你言行無禮,休怪本宮心狠手辣。這次先罰你一個月不得入乾寧殿,並罰俸三個月。”

“是。”

雯楚恭敬地行叩拜禮,無力再多言一字。

風波之後第二日,太子不曾遣人過來,雯楚滿腹疑問委屈無人可訴,隻默默流了許多淚。傍晚時分,碧雲道儷良媛來了。

夕陽將普元殿窗上的花紋投射在冰冷的磚地上,顯得多了幾縷溫情。儷良媛隻穿了一件家常的藕色夾衣,外罩玫紅色雙層輕衫,宛如鄰家姐姐。她麵若銀盤,膚容勝雪,雙眸不算杏眼珠目,卻十分明亮有神。這種美麗自然而舒適,雯楚見了她,便不由有了強烈的傾訴欲。

“我曉得你一定還沒吃晚飯,便自作主張在我宮裏做了一些和你一道用。”儷良媛也並不見外,徑自在桌前坐下。

儷良媛的大丫鬟若梨便向殿外示意,六位提著食盒的宮女魚貫而入,不一會兒便將桌案鋪得滿滿當當。待若梨等退出去,儷良媛便親自盛了一碗銀耳鱈魚珍珠粥,親自遞與雯楚。

“姐姐的心意,我受之有愧。”雯楚接過粥,卻並不急著飲,“太子殿下的旨意,讓我遷居粹安殿,這我說什麼都是不肯的。粹安殿是姐姐的寢殿,雖說東宮有三位、四位後妃同住的慣例,可我說什麼也不能給姐姐添麻煩。”

儷良媛抿嘴一笑,半晌才說:“粹安殿是除了太子妃住的長德殿外,離太子殿下的乾寧殿最近的宮殿。我與魏良媛雖說品級相同,但當年還是魏氏嫌粹安殿不夠華麗,才賜給我的。太子這麼做,想必一來是侍寢近便,二來也可以讓我保護你不受他人暗算。”

雯楚倒沒想過這一層,一時也不知該接什麼話。

“這粹安殿,你若願意來住,我自是歡迎。若你不願挪動,我也不強求。”儷良媛倒是實實在在地分析,卻不想下一句便轉了話題,“我本家姓原,小名素儷。宮裏之所以稱我為‘儷良媛’,是因為‘原’與‘良媛’讀音相同才改之。”

這倒不曾聽過,雯楚還以為是宮裏慣常的叫法,便點點頭。

“我母親是已故長沙王的親姑母,因此從輩分上排,我算是長沙郡主的表姑。”說完便徑自拈了塊芙蓉雪花糕慢慢咬著。

一旁雯楚卻震驚地說不出話,她根本沒想到儷良媛與竟然與毓孌有關係。“長沙郡主”這四個字,似乎在一瞬之間拉開了她們之間的距離。

隻聽她又道:“你放心,我自小生長在鹹陽,與長沙郡主素未謀麵,更談不上有什麼交情了。”

雯楚急道:“那你知道如今她在長安之事?”

素儷睨了她一眼,冷笑道:“楚兒,我可以負責地告訴你,長沙王遺孤在長安這件事,不僅我知道,太子也很清楚,相信皇上……亦有所耳聞。”

雯楚忽地感到後背陣陣發涼,一種恐懼感纏上她的身體,幾乎令她不能動彈。她是不是太低估了宮廷傾軋的黑暗,還是自己早已一步步進入了別人布置好的棋局?她下意識地咬緊了下唇,恨恨地想起了步步高升的陳懷之。

“楚兒,你不必太過憂慮。”素儷吃完點心,優雅地湧絹子沾沾嘴角,“我再重申一次,我並不是要為難你,想必你也知道,關於太子和恭王的鬥爭,我母家並未站在任何一方,太子也從不為難我,我本人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人。我來跟你說這番話,一則是因為我和那姑娘算表親,二則……太子妃、班少使等輩皆不是什麼好對付之人,至於魏良媛,反倒不必太過擔心,愚笨之人,終究成不了什麼大事。”

十八年來,一直以名門閨秀自居的雯楚,認為自己端重大方,沉穩自持。而進宮不過短短一個月,卻幾乎擊碎了她十八年構建的所有生活。

她很疲憊。她開始後悔自己選擇了這條路,盡管除了這條路,她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