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儷良媛,已是宮門下鑰時分。喧囂了一日的宮城,終於有了難得的寂靜。這廂雯楚卻是愁絲難解,千頭萬緒。
一年半之前,毓孌是以遠房親戚的名義進入衛府,並改姓衛的。當然,這一切都是為掩人耳目,並未在長安引起任何非議。畢竟衛家在京中算不得高門望族。那麼太子等人,究竟是何時知曉的真相呢?莫非從陳懷之回京開始,便早有人盯上了他們?那麼遴選之日劉驁的眼神,究竟意味著什麼?
恐懼感再次席卷了雯楚,這一切,陳懷之是不是早已清楚?她生平第一次惡意揣測自己所愛之人。莫非這一切,從一開始便是陳懷之設計好的?
她癱坐在塌上,頭暈乏力。
不,她應該見陳懷之一麵。雯楚又忽地站起,手用力攥緊。她視毓孌為自己親姊不錯,但她絕不為負心人承擔錯誤,一旦太子因長沙王之事向衛氏一族反撲,她個人安危不要緊,家中的父母長兄該如何?
雯楚疾步行至書桌前,朗聲道:“碧雲,給我研磨。”
殿門一響,雯楚已提起筆,卻聽得一個冰冷的男聲響起:“怎麼,這麼晚了還要練字?”
雯楚一驚,手中之筆“啪”地掉在了紙上,霎時暈開了一朵墨色之花。劉驁與內侍鳴鼓不知何時已進得殿來。“給殿下請安。”雯楚邊行禮邊收拾紛亂的思緒,“殿下,皇後娘娘令臣妾一個月不得……”
“母後隻是不讓你進乾寧殿,又沒有禁止我到你的普元殿。”劉驁露出一抹狡黠的微笑,“寵我自己喜歡的女人,還要管別人說什麼?難道我身為大漢朝的太子,連這點權力也沒有麼?”
原本心情複雜的雯楚,聽到這話,大腦卻不由得空了那麼一瞬。
再抬眼看向劉驁,臉上那一抹難得的微笑已消失,又恢複了平日裏冷冰冰的樣貌。
“你不想問問我,為什麼賜你名號叫‘幽蘭君’?”劉驁雖然冷著一張臉,語氣裏卻有一種隱隱的期待,宛如等待糖果的孩童。
雯楚沉思片刻,笑道:“也許殿下認為臣妾像空穀裏幽靜的蘭花。是不是怪臣妾性格太過安靜了?”
看著她的笑容,劉驁的表情似有所動,卻仍板著臉,賣關子說:“猜對了一半,另一半……等你想到了再告訴我吧。”
這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以千裏覆滅長沙王全家,卻又在短短一日給自己無上榮寵的太子劉驁,究竟在想什麼?
“三日後是太後的壽辰,難得太後大病初愈,父皇要大大操辦一場。你好生準備壽禮,更要精心打扮一番。”
“是。”雯楚忙正正經經點了個頭。
“對了。”
劉驁貌似不經意地開口,“你們衛府那位二小姐,好像與殷議郞家的公子定親了。”
深秋的長安城蕭索了許多,與前些日子太子選妃的熱鬧形成了強烈的對照。毓孌這一遭病得厲害,日日咳,晚上也消停不得。衛老爺衛夫人生怕她轉成肺癆,遍請京裏名醫,調養了大半個月,總算有了些起色。
衛南風在她榻前服侍了幾日,隻是他一來,毓孌便要傷三日的心,後來索性不見了。
這日天氣略微和暖些,毓孌便想去上善寺拜拜。落霞給她穿了棉外衫,戴了遮麵的紗帽。由於長時間臥病,她的眼睛腫得厲害,人也瘦了一大圈。落霞邊給她穿衣邊道:“路上若是遇到熟人,可保準認不出小姐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