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的聲響漸漸模糊,有淚水滲進發絲。雯楚閉了眼,索性睡去。
皇後處例行的晨會,她這個位居三品的衛良娣從未遲到過,這次算破了例。恰巧太後身體不適,皇後昨夜便去侍疾,後宮眾女眷邊等皇後歸來,邊聊著前朝後宮瑣事。雯楚進來,目光便紛紛落在了她微腫的眼睛上。
“呦,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昨夜榮獲新寵的衛良娣呀。瞧瞧,這昨天剛被抬進乾寧殿,今兒就有架子了,再晚朝會可就散了。”
說話的正是除太子妃外等級最高的魏良媛,入宮兩年餘,曾育有一女,不到一歲便不幸夭折。雯楚不免抬眼瞧她,一身牽牛花色曲裾,外罩一件墨色薄衫,元寶髻上簪著時新的桂花。隻是那一雙眼睛太過狐媚,讓人無法對其抱有好感。
雯楚不做聲,隻默默坐在了最下首的位子上。
倒是一向清高的班少使櫻口輕啟,道:“臣妾入宮已近一月,衛姐姐才侍寢,當真是可喜可賀。”
一席話說得中女眷都不由得掩口輕笑,碧雲咬著下唇,雙手卻恨恨地握成了拳。雯楚一笑,示意她不能衝動。卻聽太子妃許娥息事寧人道:“雯楚妹妹的普元殿有些僻遠,太子殿下難免分了先後順序,眾姐們一樣服侍殿下,又何必分了親疏遠近。”
“太子妃這話說得不錯。”說話的是與雯楚素無交情的儷良媛,比魏良媛晚入宮半年,口碑卻比之強得多。
雯楚感激地望了她一眼。隻見儷良媛今日穿了身半新的碧荷色直裾,外罩一件紗質透明色廣袖衫,既不出挑,卻又十分得體穩重。冰肌玉膚,吹彈可破,雯楚回憶初入宮時教養嬤嬤說過,這儷良媛與自己同庚,入宮卻已近兩年,本家是京城的望族,在朝中卻並未入任何派別,因而無外力扶持,在宮中不過是恬然度日,並不喧嘩。
正說著,便有內侍高喊著“太子手諭到——”走進了皇後殿。眾女眷慌忙跪迎。
“太子殿下手諭,奉皇上特許,升良娣衛氏為從二品,賜號‘幽蘭君’。賜居粹安殿,賞八寶攢瓔珞三件,東海玉釧兩件,四季錦衣各兩件。欽此——”
殿中眾人心內皆是錯愕不已,雯楚亦是震驚,隻勉強道:“臣妾領旨。”
賞賜的物件自然是平常不過,各宮各處都有幾件,隻是將良娣的品階擢為從二品,這是大漢朝開國以來從未有過先例的事,更遑論竟給太子的妾賜號。前些日子班令曦得寵,也並未有過如此殊榮。一時之間,殿內竟陷入了沉默。
“依本宮看,太子便是太過年輕氣盛,祖宗的規矩怎可更改。若不是太子之過,那便是後妃之過了。”
皇後王政君一行不知何時已進殿,雯楚還在怔忡之間,隻聽剛落座的皇後喝道:“大膽衛氏,竟敢教唆太子,你該當何罪!”
見皇後大怒,眾人忙紛紛跪下,雯楚心裏著了慌,忙跪下分辨道:“母後明鑒,依我漢律妾室不得在太子殿中留宿,臣妾昨夜寅時便已回到普元殿,並無時間向太子殿下進讒言啊!”
“母後,你別聽她一麵之詞。”說話的正是魏良媛,“隻要她和殿下在一起一刻,也是有機會獻媚的。這衛良娣入宮近一個月,殿下從未召見,為何突然讓她侍寢,個中緣由令人深思呐。”
這個魏良媛,自己素日跟她並無過節,怎的跟自己如此敵對。雯楚不知該說什麼,滿麵委屈。
倒是班少使開了口:“母後,依臣妾看,衛良娣就算有那個心,恐怕頭次侍寢也不敢造次。旨意應是太子殿下自己的主意,看來衛妹妹深得殿下歡心,假以時日,說不定太子妃娘娘也要懼她三分呢。”
這一句表麵看似平常,實則挑撥了她與太子妃許娥之間的關係,好生厲害。
雯楚明白,從遴選之日起,這位皇後便不喜歡自己,至於原因她並不清楚。隻是今時今日此種狀況下,若她一味爭辯,隻會令皇後更加認為自己恃寵而驕,索性低眉道:“臣妾初入東宮不久,難免行差踏錯,還請母後念在臣妾初犯原宥臣妾。”
皇後等人倒不成想她如此乖順地認錯,本都心知此事與她無關,隻是她突然受寵自是許多人不忿,不過是拿她當箭靶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