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楚入宮之後,衛府上下的忙碌卻似乎更甚從前,不時會有並不相熟的京中官員來客套一番,倒好沒意思。
衛夫人有心將毓孌納為兒媳,隻是每每與南風提及此事,他總避重就輕,轉了話題。
展眼日子一天涼似一天,楓葉染紅了京郊的雲都山。毓孌本就不太適應長安氣候,換季來得突然,沒幾日便染了風寒。殷其雷遣人送了幾次藥,毓孌表麵不好回絕,隻得私下讓落霞送了人。倒是衛南風,隻說公務繁忙,有些日子沒回府了。明知毓孌病著,也不過遣常慶和常永過來問候了幾句。人心涼薄,毓孌病中多思,也隻是苦笑。
“小姐,大少爺來了。”
毓孌正睡得迷糊,朦朧中聽見帳外落霞的聲音。剛要起身,隻見衛南風已掀簾走了進來,麵上仍溫和笑著。毓孌一驚,臉立刻紅了,局促不安,手腳也不知往何處放。落霞笑著退出了房間,衛南風一掀下擺順勢坐在了床邊。
他抬手試了試毓孌額頭的溫度,笑道:“聽常慶說你病得不輕,看來如今是好多了。”
“哪有這樣的道理,也不通傳,隨隨便便就進人家女孩子的閨房。”毓孌臉上滾燙,一扭身抱膝朝向了裏麵,有些生氣的樣子。
衛南風寬和一笑,撫摸她的秀發,低聲道:“隨我出去走走罷。雲都山的楓葉紅了,想來一定好看。恰好出去這時節秋高氣爽,出去走走對你的身體也有好處。”
原本心中積攢的那麼多怨恨,那麼多足以將自己撕碎的力量,在一刻卻無聲無息地煙消雲散了。毓孌越來越不懂自己,在遇到衛南風之後,就喪失了自己全部的底線和原則。她該如何?她明白,是自己寄予了眼前這個男人太多希望。
兩乘小轎停在了山腳下,衛南風攜了毓孌的手在前麵走著,落霞和常慶、常永遠遠地在後麵跟著。
雲都山在長安是出了名的秀美,隻是毓孌一向不喜爬山,故而來長安快兩年了,並沒有一覽雲都山中美景。從前雯楚在家時,也曾叫過她幾次去爬山,她都借故推脫了。而今天衛南風的邀請,她卻想不出拒絕的理由。甚至,她內心是歡喜的。
北地秋日天高氣爽,鴻雁南飛,極目遠眺,京都美景一覽無遺。滿山紅楓更平添韻致,如火如雲,似乎要將這景色在極美中燃燒。“據說雲都山之所以得名,是因為聖祖皇帝曾登高遠眺,道:此乃雲中京都也。可見其巍峨雄壯。”
毓孌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口,索性閉口不言。極目遠眺,心胸豁然開朗。隻是念及冬日將至,不由湧起一絲傷感。
“美好的事物,卻總是短暫的。”
毓孌幾乎是脫口而出的瞬間,便後悔不迭。果然,氣氛一時陷入了沉默,衛南風垂首不語。隻聽得楓葉颯颯的響聲。
她的本意並非如此,他們彼此心中都心知肚明,隻是一句話卻勾起了往事。毓孌正在腦海裏飛速思考著如何化解尷尬,卻被衛南風一把狠狠拽進了懷裏。她完全懵了,措手不及,一個趔趄幾乎是跌在了衛南風身上。她忙掙紮著要起來,卻發覺近在咫尺的他竟然已落淚。
她的心,不知怎麼就涼了一半。
“毓孌……如果沒有曼離,你便是我此生最愛。”
她心裏似有什麼轟然炸開。
複而平靜。
與其說是平靜,不如說是解脫。
她清楚地看到了眼前這個人的心,他不是能救自己走出黑暗窖底的那個人。她啞然失笑,或許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任何人能救贖自己。那夜的大火,早已將她的世界燒得支離破碎,她不該再企圖有那第三種結果。大火沒有給她留下任何身體上的疤痕,卻在她的心上,烙刻了此生永無法抹去的疤痕。
南風。她嘴裏輕輕咀嚼著這個名字,再沒了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