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懷之在西麵角門上站了半晌,日光明晃晃地落在地上,他怔了幾怔。
他本不確定雯楚會不會來,正在絕望之時,隱約聽見了腳步聲。這腳步聲他再熟悉不過,隻是今日卻帶了一絲遲疑和憤懣。角門被忽地推開,陳懷之一驚,退後兩步,這才看清雯楚的麵容。
比之前幾日在上善寺,雯楚似乎更清瘦了些。一雙寶石般的黑色明眸,此時卻折射不出任何光芒。與其說她正逢人生喜事,不如說她仿佛大病了一場。
“我本不打算來見你。”雯楚並不抬眼看他,宛如說給自己聽似的,“隻是毓兒說得對,有些話,我還是要當麵說清楚。否則,此生還不知見是不見。”
陳懷之見她少有的絕然和冰冷,幾乎是下意識地慌忙解釋道:“雯兒,我……”
雯楚猛地抬起眼來,眸中盡是淚水,陳懷之大怔,一時間竟說不出話。隻聽雯楚強自鎮定道:“懷之,我對你怎樣,這麼多年,你自己心裏明白。而如今你這樣對待我,我除了失望,也再無什麼話好說。我此番去參加選秀,也並非是為了你,而是為了我的家族,也是為了我自己。若你想要獲取什麼好處,還煩你不要來找我,此生,我也不想與你再有什麼往來。”
雯楚說完,早已是淚流滿麵。
陳懷之瞧著她垂首飲泣的模樣,憶起了過去的時光。雯楚從小就愛哭,小時候,隻要有一起玩的男孩子欺負了她,她便抓著自己的袍角,哭個不停。
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覺得,雯楚是需要自己保護的人。即使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大家閨秀,她被所有人誇耀,是世人眼裏與自己匹配的良妻,陳懷之都始終覺得,他對雯楚的那份感情,不是真正的愛。恐怕是一種責任。
可是這樣的心思,作為一個女孩的雯楚,怎麼可能明白?
陳懷之想要的,是一個獨立的、不依附於自己、卻能給他愛的女子。雖然這樣的女子,世上恐怕根本就不存在。可他明白,雯楚這樣的女孩,不是他心底深處真正想要的人生伴侶。
更何況,如今他最重要的事,本不是兒女私情,而是理想和抱負,是他自己的前程。
這一切,終究會被雯楚理解為自私的罷。
“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先回去了。”雯楚冷冷地拋下這句話,轉身欲走。
幾乎是下意識地,陳懷之一把將她抱入懷中。兩個人的身體就這樣僵持著,一動不動。陳懷之麵對著她的背,下巴無力地搭在她的肩上,眼裏盡是憂傷。俄而,雯楚的肩膀開始微微聳動,她又哭了。
陳懷之歎息道:“雯兒,是我對不起你,請你忘了我罷。”
說完,他的胳臂略一用力,繼而鬆開了手,轉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不知過了多久,雯楚轉過身來,眼裏的淚水泛著光芒,然而眼珠卻是空洞無神地望著。那個男子再也不會來了,再也不會見麵了。
他們的告別竟是這樣,宛如一場儀式,帶他們離開了最初的天真。
皇宮外城下鑰後,就隻聽得隱隱的梆子聲。
普元殿在東宮的西北角上,入夜後似乎連夜鶯的啼聲都極少。雯楚沐浴後依例換了水紅色薄紗寢衣,邊飲晚茶邊坐在琴桌前撫琴。心裏暗歎宮內規矩實在多,連每月何日該穿何種顏色的寢衣都有定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