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焚著安神香,一支通體瑩翠的瓶中插著數支新摘的迎春,映得一方水天藍的紗簾十分鮮亮。雯楚坐在窗下撫琴,其聲嗚嗚然,似女子月夜泣聲。毓孌在矮幾旁靜站著,並不言語。
“氓之蚩蚩,抱布貿絲。匪來貿絲,來即我謀。送子涉淇,至於頓丘。匪我愆期,子無良媒。將子無怒,秋以為期。乘彼垝垣,以望複關。不見複關,泣涕漣漣。既見複關,載笑載言。爾卜爾筮,體無咎言。以爾車來,以我賄遷。桑之未落,其葉沃若。於嗟鳩兮,無食桑葚!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桑之落矣,其黃而隕。……淇則有岸,隰則有泮。總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反是不思,亦已焉哉!”
一曲《氓》彈完,雯楚早已淚流滿麵。
毓孌反複品咂著“淇則有岸,隰則有泮”兩句,想到衛家待自己雖好,終究也是寄人籬下,不禁紅了眼眶。
隻聽兩下拍門聲,碧雲在門外道:“小姐,快去上房罷,老爺夫人等您半天了,說是掖庭局下了公文,您快去看看罷。”
聽聞是掖庭局的消息,雯楚、毓孌不敢耽擱,忙都擦了淚痕,急急到上房去。
衛老爺和衛夫人興致倒極好,二老正在愉悅地商榷著。匆匆行過禮,雯楚問道:“父親,母親,碧雲說掖庭局下了公文,可是與選秀女有關?”話雖如此,她心裏卻盼著掖庭局將自己刷下才好,便存了這樣一絲僥幸。
“我女兒姿容出眾,色藝超群,豈是池中之物啊!”衛老爺朗聲笑道,眉眼間盡是得意之色,“掖庭局選拔不過是將那些資質極差的官宦女子撂下,雯兒如此優秀,是要進宮殿選的,自然不必擔憂。”
一旁的管家衛福也附和道:“正是呢。掖庭局不過是第一輪,這第二輪是驗容驗德。到了最後進宮殿選,再準備也不遲。”
衛夫人卻嗔道:“這話便惹人笑話了,驗容驗德也是要進掖庭局給人看的,自然要好好拾掇一番。正所謂‘人靠衣裝馬靠鞍’。”
座上的長輩們笑容朗朗,雯楚卻隻是淡淡地笑著,仿佛這一切根本與她無關。
那一絲僥幸,到底也隻是僥幸,是癡心妄想啊。
長輩們隻當她想通了,不再眷戀於陳府的公子,轉而想飛上枝頭當鳳凰。卻不知,那無情寡意的陳懷之隻是想利用她,給自己掙個好前程。毓孌輕輕地歎口氣,聲音之輕,也隻有身側的落霞能聽到。恁是如此,雯楚卻仍聽了陳懷之的話,為他謀前程。
無論她再怎樣給那薄情男子甩臉色,心裏,卻仍是惦著的。
於嗟女兮,無與士耽!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