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可有人在?”
遠遠聽到衛南風的聲音,毓孌一滯,便聽得外屋落霞答道:“二小姐在屋內看書呢。”
兩人的聲音沿著走廊一路而來,毓孌放下手中的書,意外道:“大少爺,真是稀客。”
進來的卻不止是衛南風和落霞兩個,還有衛南風身邊的兩個貼身侍從常慶和常永,那二人手中各端了一盆梅花,甚是豔麗,映得滿屋都明亮了許多。毓孌不由露出驚喜的笑容,輕輕“呀”了一聲。
“我瞧著近來這素心臘梅開得甚好,便想著給你和雯兒端兩株來。”衛南風的眼裏也滿是笑意,看著毓孌高興如孩童般的模樣,又道:“好久沒見你這麼高興的模樣了,你喜歡就好。”
毓孌呼吸一窒,嘴角浮起笑意。
兩人賞玩一番,常慶和常永便將兩盆素心臘梅擱在了臨窗的長案上。落霞斟了兩碗雲霧茶,毓孌皺眉道:“糊塗東西,還不快去換兩碗敬亭綠雪!”
落霞一驚,幾乎反應不過來,半晌才道:“奴婢忘性大,小姐莫怪罪,這便去換了來。”
衛南風亦有些莫名其妙,不知毓孌是否真的生氣了,柔聲問:“怎麼好好地便發脾氣?你若喜好敬亭綠雪,換一碗來便是了。”
毓孌卻莞爾一笑,道:“我幾時喜歡綠茶了?這雲霧茶,才是我日常喝的。”
這時衛南風才明白她話裏的含義,原來是自己平日裏喜歡敬亭綠雪,她都看在眼裏,一一記在心裏。他心裏一熱,又道:“落霞是十歲上才買來府上服侍的,又一直在雯兒屋裏,不知我的喜好,也是有的。”
“有沒有全在心意,若有心,一碗敬亭綠雪又值什麼。”
說者有心,聽者也留了幾分意。屋內一時倒有些靜,衛南風便散道:“聽聞你剛剛在看書,看的什麼書?”
“不過是《詩經》罷了。”毓孌便起身將那卷書取了來,“正讀到‘雨雪瀌瀌,見晛曰消’。”
“北風其涼,雨雪其雱。北風其喈,雨雪其霏。”衛南風望著窗外越發迷蒙的雪花,眼裏不知怎的帶了幾分傷感,“倒也應景。”
毓孌心裏一疼,知他應是想起了曼離。便岔開話題道:“你來我這裏,不止是送梅花這麼簡單罷?”
衛南風收回思緒,淡淡一笑,道:“雯兒和母親出去了,我才敢問你一句,她最近情緒怎樣?過得可還好?”
“懷之公子也不來看看她,當真是薄情寡義。”毓孌蛾眉微蹙,一臉厭棄的神色,“左不過這一冬天,明年春來便要選妃,我瞧雯兒倒想得通。”
“此事的確是懷之的不對,自小長大的情分,當真是我們看錯他了。不過憑我這個當哥哥的私心講,進宮也未必不好。我聽聞太子殿下雖然在朝堂上手段狠辣,性子卻是很好的……”
衛南風忽然住了嘴,自知失言。再看毓孌,臉上早已冷若冰霜,目光投向窗外紛紛揚揚的雪地,冰美人一般。衛南風心裏悔不迭,軟語道:“毓兒,這話是我的不對了。你莫往心裏去。”
毓孌也不應答,悠悠起身,踱向竹竿支起的木窗前,悠悠道:“若是雯兒真成了劉驁的妃子,我該如何?當真是孽緣了。”
見她如此傷感,衛南風也起身走到她身後,將她輕輕攬於懷中,低語道:“放下仇恨吧,毓兒。總要開始新生活。”
自那夜長沙王府大火之後,毓孌再沒哭過。此時她幹枯的眼中卻泛起一點淚光。那夜的大火是一口黑暗的地窖,她在最底端苦苦掙紮。她渴盼著有人能救她離開,離開地窖,離開泥淖,離開夢魘。她所期盼的,不過如此。
衛南風,你能救我麼。你能麼。
毓孌輕輕掙脫了他的懷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