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隨身帶的稅票,叫他按賣出的十隻籃子納稅……當地原有句
譏笑的套話:“吹牛不用交稅”,這事後來被人總結為:“看,這
吹牛不是照樣要納稅了?”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物質匱乏,早上買肉都得在食品公司開門
前先排隊,開始以先來後到排成長條隊伍,後來人們實踐出智慧,
改用各自的籃子排隊,人便可以先離開去做別的事。因為人不在
而籃被調換到後位置的事也常常發生,也總少不了一場爭吵,有
時甚至還拉拉扯扯推推搡搡。
三年自然災害時期,饑餓逼得許多人不得不去做“賊”。在
春天青黃不接時,我母親為了一家四口有填肚子的,也跟同三四
個年齡相仿的中年女人結伴,半夜各帶著一隻大江竹籃,去鎮外
集體的田裏去偷了兩次紫雲英(當地叫“紅草”),第一次偷了滿
滿一籃,盡管當時有許多人因為無糧多吃了綠色菜蔬得了臉發青
發紫的“青紫病”,饑餓難熬的我們一家,每人一碗煮熟的“紅
草”,吃得還是比現在的山珍海味還要享受。第二次母親提籃再
與人結伴去偷時,沒料到已有人在看守,快裝滿一籃紅草時被發
現了,她們怕被抓住,拚命逃跑,隻能丟棄裝著紅草的竹籃。母
親逃回家衝進門後,驚惶地把大門關上,背靠門板上氣不接下氣
地急喘,臉色慘白……那情景,像用利刀刻到了我記憶裏。平時
拎籃上街買菜的“街上人”,竟拎籃去偷紅草,身份和心境有了
天壤之別。母親拎的那籃子,裝著的實是她對全家人的愛嗬。
第二年,食品依舊緊缺,樣樣是昂貴的黑市價,二十一歲的
我雖是當了教師,月工資僅三十元,一斤胡蘿卜黑市價竟要賣一
元八角,那點錢怎夠飽一家人的肚子?母親要我用一個月工資做
本錢,和弟弟同到十裏外的舅家村上去,找捕魚的遠房舅舅收點
鯽魚到鎮上來賣,想賺點錢。星期天,我和十八歲的弟弟各拎一
隻大江竹籃起黑早出發,到那兒順利地收到了近四十斤魚,裝了
兩籃,各人臂挽一籃往回走。那時這種販賣是“投機倒把”,犯
禁,我們在籃上蓋了破衣裳,大路不敢走,專走小路,盡量避著
人們的眼睛。才走了一裏多路,一個駕牛耕田的中年漢子突然放
下犁躥過來攔住我們,強行揭開我弟弟拎的那隻籃上蓋的舊衣
裳,凶狠地說我們是投機倒把,強奪我弟弟拎的一籃魚說要去大
隊部。我弟弟幼時生過腦炎,智力不如常人,小學都沒能念畢業,
左臂也落下殘疾,卻容易激動,拚命拉住籃絆破口罵:“操你娘,
怪你什麼事?日你娘……”那漢子黑臉、鷹目、連腮胡子,身強
力壯,一股橫蠻的氣勢;我也是文弱書生,兄弟倆絕對敵不過他,
鬧下去後果不堪設想。為緩和衝突,我狠狠打了弟弟兩個耳光,
嗬斥他不該罵人,連連對那人說對不起。幸好有個年輕人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