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們說話,那漢子才勉強讓一步說:“我要吃活鯽魚!”我就
給了他兩條大鯽魚,才算了事。臂挽兩籃魚到家,籃絆粗硬的篾
把我倆臂彎都勒出了一道道帶血印的凹糟,但這隻是皮肉痛;弟
弟被我打的左邊臉頰那紅紅的手印,是心頭的痛
那回,那年輕人與我們同路上小鎮,路上告訴我,中年漢子
與他是同村,其實當過長工,是貧農,也沒犯過什麼大錯,僅是
為人強橫,土改時劃定成分,村幹部歪曲政策,竟把他硬劃為“壞
分子”。那時的“地(地主)、富(富農)、反(反革命)、壞(壞
分子)、右(右派)”稱做“五類分子”,是“階級敵人”。他受冤
頭上戴著政治黑帽子,遭遇了不公,卻還借政治氣候欺侮我們,
實在也是魯迅筆下的悲劇型性格,令人感到悲哀。
這些與竹籃相幹的痛,深深植根於我心底,至今觸摸不得
近二十年,竹籃漸漸在城鎮居民生活中消失了。如今買菜或
者買早點,沒人再拎竹籃,每買一樣,店主、攤主都會給用塑料
薄膜方便袋裝上。老伴去一趟菜市場,總要帶回五六個甚至七八
個大小不同的塑料方便袋。我過去不上菜場,沒留意這些生活細
節,今年開始與老伴每天早上一同外出散步,順便買早點買菜,
那鋪天蓋地的塑料方便袋,那家裏每天都增添許多會汙染環境的
無機垃圾,開始刺激我神經:人類在為地球環境日益汙染而憂慮,
政府在為日益增多的白色垃圾處理而犯愁,人們也知道塑料製品
對健康有害,為什麼就不能重新把竹籃找回來拎著上菜場呢?我
家儲藏室還有一大一小兩隻洞頭竹籃,就是上世紀80年代鄉下
親戚送來的,二十多年了,還是結結實實的一點沒損壞。我找出
籃子送到老伴麵前說,今後上菜場就拎著它,也減少家裏垃圾。
她似乎有點不以為然,說是你一個人拎籃能減少多少垃圾呀——
她顯然已被這個時代的風氣同化了。經我堅持,她最後雖然勉強
同意了,可是去買菜卻還是常常忘記帶上籃子。唉,當一個人一
旦形成了一種習慣,往往不是道理所能輕易使其改變的。我想,
也不必強迫她一下接受,以後就多陪她去買菜,籃子由我帶上吧。
按理說,竹籃是古老甚至可以說是原始的手工製作的用具,
代表著陳舊落後;塑料方便袋則是現代科技的產物,體現著現代
物質文明。然而這兩種東西對於當代人生活的意義,卻恰恰相反,
竹籃可以減少環境汙染,使人們保持文明生活習慣;塑料袋卻在
製造汙染,造成人們不文明的作風。現代的物質並不全等於文明,
猶如塑料袋;古老的物品未必都沒有現代文明的精神特質,竹籃
便是。這道理很淺顯明了,重拾竹籃其實不是難事,可是為什麼
想到而又願做的人這麼少呢?我想,這也許就是理論界常說的集
體無意識吧?好無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