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陌生的家園(1)(3 / 3)

大劉無奈,換一隻手拿槍,槍仍對著黑子。小冰拉著大劉往裏屋走,大劉邊走邊用槍對著黑子,黑子衝大劉笑:“小冰好好和叔叔玩,別和叔叔搗亂,啊。”

“我知道。”小冰說著把大劉拉進裏屋。

黑子大步朝外走。

大劉從裏屋追出來:“黑子站住……黑子你跑不了……”

黑子已出屋子,大劉追出去。

小冰拿著收音機也走出來,聽到大劉叫黑子,愣了,她想起媽媽。

媽媽對黑子喊:“黑子,我告訴你,如果讓我查出來是你幹的,或是知情不報……”

她問媽媽:“媽媽,他是誰呀?”

“是壞人。”媽媽說。

收音機落在地上。

黑子快步走到大街上,回頭望,望見大劉追過來,走進一家商店。

大劉也追進商店。

何大媽正在擦桌子,周海光進來:“大媽,文秀呢?”

“昨天你走後我說了她兩句,我一早去了居委會,回來就沒見她,也不知道她去哪了。”

正說著,蘭蘭和天歌下學回來,海光問他們見到文秀阿姨沒有,蘭蘭說:“早晨上學的時候,我看見文秀阿姨提著一個大包包出門了,我問她去哪裏,文秀阿姨說,有什麼事讓我們找奶奶。”

海光聽了往裏屋走。

何大媽問蘭蘭:“她還說啥了?”

蘭蘭說:“沒說啥。”

海光由裏屋出來:“大媽,何剛的骨灰盒不見了。”

何大媽立時緊張:“海光,你說這孩子能去哪呢?會不會……”

“大媽,你別急。”海光皺眉,想。

“她說要帶何剛到海邊看看,我以為她瞎說呢。”何大媽說。

“文秀也這麼和我說過。”海光恍然大悟。

何大媽腿一軟,坐在床上:“看來這孩子是真的忘不了何剛了。”

“大媽,你別急,我去北戴河找她。”海光說完,匆匆出門。

海邊,黃昏,殘陽如血,殘陽的血液濺到天上,染紅雲彩,似有銘心慘痛。

正漲潮,海浪一波一波地湧來,飛濺白色泡沫,拍打沙灘,似有亙古依戀。

文秀懷抱著何剛的骨灰盒坐在沙灘上,長長的頭發飄拂,如黑色火焰。

手裏是半張車票,眼前是何剛的骨灰盒,骨灰盒上何剛的照片,淚滴下來。淚水洗過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塵世,看到靈魂。

“何剛,我們來了,我們到底來了,我們一起坐在了海邊。你看到那滔滔的海浪嗎?你覺到那陣陣的海風嗎?你覺到我就在你的身邊嗎?我看到了你,我在那滔滔的海浪中看到了你,在那陣陣的海風中看到了,是你在撫摸我的腳踝嗎?是你在吹拂我的頭發嗎?來,來吧,讓我們在一起,把我不曾給你的,都給你……”

淚水一滴一滴地滴,滴落殘陽。

暮色混融天空與海洋,海天一色。

灰蒙蒙,冷,海風吹進骨髓,海水卻溫暖,因為溶解了陽光。

文秀抱著何剛的骨灰,朝海裏走。

周海光在灰蒙蒙的海灘上尋找,遠遠地,看到模糊的身影,如海天中獨立的精靈。他喊:“文秀……文秀……”

城市的夜晚,路燈昏黃,小冰一個人,摸索著走,走在一片昏黃中。

摸索著,橫穿馬路,一輛卡車急刹車,停在小冰麵前。

“沒長眼睛啊?”司機探出頭來,罵。

小冰哭,邊哭邊走,雙手在前邊伸著,摸索看不見的世界,摸不到,世界是空的。

司機看出小冰是瞎子,下車,牽著她走過馬路。小冰邊走邊哭:“媽媽……你快來接我回家……媽媽……媽媽……”

前伸的小手,是在摸索媽媽。

“小朋友,你家在哪兒?我送你回家。”司機問。

小冰不回答,哭著走。

路堵了,一片喇叭聲。

司機放下小冰,朝車跑。

黑子和顏靜在馬路上找小冰,邊走邊打聽:“看到這麼高的一個瞎眼睛小女孩了嗎?”

路人皆搖頭。

僻靜的小巷,沒人,家家關門。小冰坐在一個門洞裏,瑟縮著,哭,黑色的門緊閉,緊閉的門上貼著大紅的喜字。

兩個青年走到門前,欲進,看到小冰。

“從哪裏來的要飯的,還是個瞎子。”一個說。

“晦氣。”另一個說。

“小孩,去去去,一邊待著去。”一個說。

小冰不哭,也不動,往角落裏縮。

一個青年提起小冰:“聽見沒有,滾到一邊去。”說完,摔出去,摔到門洞外,小冰摔在地上,又哭。哭著,往回爬,向門爬,門就是家,在空蕩蕩的世界裏,隻有門,能夠容納她。

黑子走進小巷,遠遠地,看到小冰在地上爬。

一個青年提起小冰的耳朵,把小冰拉到巷子中央:“小要飯的,往那邊走。”

小冰又摔在地上。

黑子急跑過來,抓住一個青年的衣領,一拳,打在小腹,青年捂著肚子蹲在地上。在一拳,打在臉上,青年捂著臉倒在地上,臉比喜字還紅,流動的紅。

另一個想跑,黑子追上,一腳,踢在小腹上。青年捂著肚子蹲下,又一腳,踢在臉上,青年飛出很遠,摔在地上,如被擊落。

黑子蹲在小冰麵前,看,小冰的臉上有血,黑子用手給他擦。

小冰舉起小手,打,打黑子。

“小冰,別怕,沒事了。”黑子抓住小冰的手。

“你是誰呀?”小冰哭著問。

“我是何叔叔。”黑子說。

“你是黑子,是壞人。”小冰哭著說。

“小冰,好人能變成壞人,壞人也可以變成好人哪。”黑子說得傷心。

小冰不打,也不哭,抽噎。

黑子給小冰擦血:“跟叔叔回去吧。”

小冰紮進黑子的懷裏,大哭。

黑子抱起她,順著狹窄的小巷走,走進一片昏黃。

月亮升起來,月光下的海麵黑如夜,如死亡,如沉澱的幽思。

“何剛,走,我們去踏浪。”

文秀抱著何剛的骨灰向大海走,海浪打來,骨灰盒漂走,悠悠地漂,似引路的幽靈。

文秀抓,沒抓到,嗆一口水。

再抓,沒抓到,又嗆一口水。

海水苦澀,鹹,如人世。

骨灰盒仍在前麵漂,悠悠地,漂不遠,沉沒。

大海收容了何剛。

大海收容得太多,所以苦澀。

眼前什麼也沒有了,文秀突然覺得空無依傍。她要抓住什麼,很快便抓住,好像不是在海上,是在地下,在燃燒的走廊裏,何剛拉著他,跑。

他抓住了何剛的手,拉著,向前走。

周海光急急地在沙灘上跑。

文秀對著大海喊:“何剛,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呀……”

滔滔的海浪中好像有何剛的聲音漂:“文秀,為了我,你一定要活下來,我不讓你死,你一定要活著。”

“何剛哥,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呀……”文秀再喊。

陣陣的海風中似有何剛的聲音飄:“文秀,我愛你,我永遠愛你。不管發生了什麼,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好地生活。”

不能往前走了,水太深,走不動,身子漂起來,海浪中如有手在推,往岸上推,是何剛的手嗎?

周海光跑來,跑進水中,拉住文秀往岸上走,走上沙灘,文秀一下撲進海光懷裏,大哭。

周海光緊摟著她。

“咱們回去吧,小心凍壞了,大媽和孩子都為你擔心呢。”半天,海光說。

“海光,再等等吧,何剛還沒有走遠,我再送送他。”文秀抬頭,幽幽地看著海光。

海光點頭。

兩人並肩站在沙灘上,看海,很久。

月亮看見,文秀的眼中有淚,如珠。

周海光走進梁恒的辦公室,看見易局長在裏麵,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生氣。他剛剛向工作組“交代”了問題,怎麼這裏又接上了,因此沒說話。

梁恒問:“海光,會開完了?”

“完了。”周海光給自己倒杯水喝。

“怎麼……”梁恒看出周海光神色不對。

“沒怎麼,找我有啥事?該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沒有什麼可說的了。”這話是給易局長聽。

梁恒對易局長說:“易局長,我就是不明白,海光怎麼可能去金庫,他哪有那個時間?”

易局長對於梁恒當著周海光的麵說出這種話表示驚訝:“梁市長,你……”

“我不是包庇周海光,這都是事實嘛。”梁恒不隱諱自己的態度。

“海光我看見了你寫的材料……”易局長對周海光說。

“你要問我什麼?”周海光也不隱諱自己的對立情緒。

“你在地震後有沒有見過常輝?”易局長問。

“沒有,就是見到我也不認識他。”周海光說。

“你們不認識?”易局長問。

“不認識。”周海光說。

“我沒有要問的了。”易局長很幹脆。

“我走了。”周海光更幹脆,說走就走。

海光出去,易局長對梁恒說:“常輝的證明材料和素雲當時所敘述的時間有很大出入,海光作案的時間隻有地震後四點至八點這段時間,而素雲生前所述時間是中午十一點多。”

“十一點多海光正在水庫上。”梁恒說。

“對,海光的確是在水庫上。”易局長說。

“常輝是什麼時候看見的海光?”梁恒問。

“常輝說是早上,因為當時沒有表,所以說不準是幾點鍾,我們再次向常輝核實,常輝說他看那人很像周海光。”易局長說。

“這就奇怪了,他們不認識,常輝怎麼就能看出那人像周海光呢?”梁恒問。

易局長也認為奇怪。

“莫非海光也進金庫拿了錢?”梁恒若有所思。

“從素雲在金庫裏聽到的死者臨死前的呼喊聲,小冰看到的拿錢的人來分析,進金庫的隻能有一個人。”易局長說。

“不管怎麼說,海光肯定不是殺人犯了?”梁恒問。

易局長點頭:“但要證明周海光無罪,就得盡快找到真正的罪犯和金庫丟失的六萬八千元錢。”

梁恒說:“我還是那句老話,一定要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