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徑無人、墮飛絮無影”。張先酷愛生活,他經常攜朋帶友共同遊賞,興之所致,吟詠山水風物。如他的《木蘭花》:“龍頭舴艋吳兒競,筍柱秋千遊女並。芳洲拾翠暮忘歸,秀野踏青來不定。行雲去後遙山暝,已放笙歌池院靜。中庭月色正清明,無數楊花過無影。” 這是多麼美麗的一幅人間畫卷,那種姑娘們拾翠,遊人們踏青,人人樂而忘返的情景令人神往。“芳洲”、“秀野”則使人想見郊野草木競秀、春光明媚的誘人景色。白晝,他與鄉民同樂,是一種情趣;夜晚,他獨坐中庭,欣賞春宵月色,又是一種情趣。
張先喜歡用詞來贈別酬唱,擴大了詞的實用功能,從而在觀念上提高了詞的文學地位。張先的詞,雖然是送別友人,一去不知何時再相見,有著無限的惆悵,但最終都化為一種寄望,是對友人美好前景的祝福。如《喜朝天》:“人多送目天際,識渡舟帆小,時見潮回。故國千裏,共十萬室,日日春台。睢社朝京非遠,正和羹、民口渴鹽梅。佳景在,吳儂還望,分閫重來。”
張先喜歡在詞中表現那種朦朧虛幻的美感,進而營造出一種清峻幽冷而又無比精致的意境。他的詞意韻味悠長,詞風清新明麗,往往寫得傳神,耐人尋味。如《千秋歲》:“數聲鶗鴂,又報芳菲歇。惜春更把殘紅折。雨輕風色暴,梅子青時節。永豐柳,無人盡日花飛雪。莫把幺弦撥,怨極弦能說。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夜過也,東方未白凝殘月。”詞寫男女情愛悲歡,韻高而情深,含蓄而激越,極盡幽怨曲折之能事,詞裏的“中有千千結”,一直令無數人低徊不已。
張先所流傳下來的共有165首詞。張先高壽89歲,他的一生,琴棋書畫,詩酒文章。他性情疏放,為人“善戲謔,有風味”,他的詞也是以平易的語言散發出閑淡的氣質,描寫自己順應自然和心神安逸,這種恬淡直達人的心境,它能讓讀它的人也隨之變得心境澄明,榮辱兩忘。
關於張先在宋詞史上的地位,清末陳廷焯在《白雨齋詞話》裏,認為“張子野詞,古今一大轉移也”,高度評價了張先的成就:“前此則為晏歐、為溫韋,體段雖具,聲色未開;後此則為秦柳、為蘇辛、為美成白石,發揚蹈厲,氣局一新,而古意漸失。子野適得其中。”當時,張先的詞已經到處傳誦,名氣響亮。一次,尚書宋祁有事找他,一到張府,就教門人傳話曰:“尚書欲見‘雲破月來花弄影郎中’,肯乎!”宋祁曾作《木蘭花》,以“紅杏枝頭春意鬧”而名動一時,被世人稱作“紅杏尚書”。張先在屏風後聽到宋祁的聲音,不覺好笑,馬上走出來,邊走邊高呼:“哈哈,莫非是‘紅杏枝頭春意鬧尚書’到了?”兩人一時相見恨晚,擺酒盡歡。
人生總有把酒言歡的時刻。酒仍然未醒,愁卻漸漸消失。那樣的場景總令我們遙想,每個人的生活中,都會有像張先一樣半醉半醒的時分。那時,我們也許看到的就是最美麗的影子,領略影之朦朧神韻,就如那首傳誦至今的《天仙子》:
水調數聲持酒聽,午醉醒來愁未醒。送春春去幾時回?臨晚鏡,傷流景,往事後期空記省。
沙上並禽池上暝,雲破月來花弄影。重重簾幕密折燈,風不定,人初靜,明日落紅應滿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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