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黑雨滂沱(7)(2 / 3)

這年冬天,康福左肩和右腿兩處重傷全部好了。他和細腳仔向封家老兩口道謝辭別,並捧出一百五十兩銀子酬謝。封老漢堅辭不受,並說:“半年來,我看出你們倆都非等閑之輩,我們交個忘年朋友吧!”封老漢的高誼,令兩條漢子感動。

在西上的船艙裏,細腳仔多次勸說康福和他同去廣西,為天國的複興培養人才。康福一再婉言謝絕了,他改變了對太平軍的看法,也改變了對曾國藩的看法,但他還是不願意走上背叛朝廷、扯旗造反的道路。他對細腳仔說,下半生再也不參與世事了,要把康氏家風傳給兒子康重,讓康重兼祧叔父。到了沅江後,康福留細腳仔在家中住下。他自思在沅江住久了,必會為舊時袍澤所知,要不參與世事是不可能的,最妥當的辦法就是賣掉田產,攜眷外出。他想起封家的深恩厚德,又憐他們年老無後,遂決定遷居東梁山下,和封家老兩口住一起。

康福賣掉了房產田地,共得五千兩銀子。為答謝細腳仔的救命和護理之恩,他送三千兩給細腳仔。細腳仔思量回家後要辦大事,便爽快地收下告辭了。

在一個漆黑的深夜,康福帶著妻子田氏和七歲的兒子康重,悄悄離開沅江下河橋。一路搖櫓張帆來到東梁山封家,封氏老兩口接著康福全家,又驚又喜。康福將一切都告訴了封老漢,說從此定居這裏,改名康伏,以示隱伏之意,並承擔老兩口的養老送終。老兩口歡喜無盡。康福在玉溪橋建了十間草房。從此,他跟封老漢學醫采藥,教子讀書、練武功、下圍棋,日子倒也過得安閑。有一天在長江邊,被路過的李臣章認出,硬拉著他到猛虎山玩了兩天。康福叫李臣章千萬不要對人說起,李臣章謹遵諾言,隻是在曾國荃麵前,他再也保不住這個秘密了。

曾國荃在東梁山碼頭,帶著兒子紀瑞和仆人王勇上了岸,問了一個行人後,便很容易地找到了玉溪橋康家。

這是一處環境優美的地方。連綿高聳的東梁山,以它巨大的體魄擋住了外部世界的紅塵喧囂,將一片寧馨幽靜的氣氛送給這一帶的農舍田莊;蜿蜒細長的玉溪從山穀間流出,溪水清澈見底,猶如玉液瓊漿一般令人可愛,一座半圓形拱橋橫跨其上,橋墩上時見野藤蔓枝,益發襯托出石拱橋的蒼勁與高齡,一個牧童倒騎在牛背上,從橋頂款款而下,為靜謐的氛圍增添了幾分生趣。就在拱橋旁邊,一道矮矮的竹籬笆牆圍著十來間茅瓦交錯的房子。後院裏,冬日溫暖的陽光下,一個須發銀白的老者和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麵對麵在屏息靜氣地對弈。曾國荃要王勇暫勿敲門,他們一行在牆外偷偷觀看。隻聽見一個清脆的棋子落盤聲響過後,老者哈哈大笑起來:“你又輸了,這次總沒得話講了吧!”

那少年站起來,眼睛盯著棋盤看了許久,終於扔下手裏的幾個白子,說:“封爺爺,這次我真的認輸了。”

“好哇,終於說出‘認輸了’三個字,不容易呀,太陽從西邊出來啦!”老漢仍然樂嗬嗬地笑著說。

“封爺爺,我要再跟您下三盤。”看來那少年往日的強脾氣又發了。

“再下三盤可以,不過你說的話要算數,輸了要玩個把戲給封爺爺看,玩過把戲後再和你下。”

“好,玩就玩!”

少年說完,從旁邊一株小樹枝上取下一個鳥籠來,放在棋盤上,籠子裏裝著三隻灰色野鵓鴣,他把籠門打開。

“小重子,快把門關好,鵓鴣會飛走的。”封老漢在一旁急道。

“我就是要它飛走!”

說話間,三隻灰鵓鴣都鑽出籠外,展翅高飛起來。隻見那少年不慌不忙,從口袋裏取出三枚梅花鏢來,在手心裏排列了一下,然後叫一聲“去”,三枚鏢一枚接一枚地從手心裏飛出,直向鵓鴣追去。眨眼工夫,三隻鵓鴣一隻接一隻地墜落下來,身上都插著一枚小小的梅花鏢。

“好鏢法!”籬笆牆外的曾國荃不禁脫口叫起來。

“誰在外麵偷看?”在老者俯身拾鵓鴣的時候,少年循聲來到圍牆邊。

“小英雄,你讓我們進來一下好嗎?”懷著一股極大的讚賞之情,曾國荃滿臉堆笑地問。這樣的笑容,通常在這個“鐵桶”九帥的臉上很難見到。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要進來?”少年似乎不受他這臉笑容的影響,高聲責問。

“我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想向你們打聽一個人。”

“封爺爺,你說開門讓他們進來嗎?”少年拿不定主意,轉臉問老者。

“既是遠方來的客人,就讓他們進來吧!”老者和善地說。

“那你們就進來吧。”少年說完,跑到門邊,把竹製的大門打開了。

老者請曾國荃一行進客廳裏坐,又親手給他們一一斟上茶。

“客官剛才說要打聽一個人,他叫什麼名字?”老者問。少年站在他的身後。

“他叫康福。”

“你們找康福?他是我爹爹!”少年忙歡喜地搭腔。

“你就是康福的兒子?”曾國荃欣喜地望著少年,很是高興,又問老者,“老伯伯,你是??”

“他是封爺爺,我爹爹的大恩人。”少年又搶著說。

老者慈愛地說:“他叫康重,康福的兒子,機靈的調皮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