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東下巡視(5)(2 / 3)

“你說吧,我替你謀劃謀劃。”曾國藩鼓勵他。

“剛才老中堂提的開辦學校,培養人才,的確是大清王朝中興自強的百年大計。這是一個方麵,即在國內造就人才。另一方麵,我們還要派人去國外,向洋人學習。”

“純甫,你這個想法很好,很有價值。”曾國藩的左目射出多年來少見的灼灼神采,“很久前,我便有這個想法,隻是這些年來先是忙於打長毛、打撚子,後來又是辦教案,辦馬案,就沒有再提這件事了。”

“是的。卑職記得十年前在安慶初次謁見老中堂時,您就說過這個話,卑職一直記在心裏。隻是看到老中堂實在是忙得分不過身來,且又再未提起這事,恐怕老中堂又有別的想法,所以這些年不敢提。”

“你估計我會有些什麼別的想法呢?”曾國藩笑著問,他對容閎這句話很有興趣。

“因為我自己有顧慮,也就怕老中堂有顧慮。”容閎坦率地說,“曆史上隻有四夷遣使來華尋師請教,不見中國派人出去求學問道。如果提出派人出國拜洋人為師,很可能便會有人以華夷有別、尊華攘夷等大道理來斥責,結果事情沒辦成,反倒招來惡名。卑職想老中堂後來之所以沒有再提,是不是也出自於這個顧慮。”

“你這個想法不是沒有道理的。”曾國藩嚴肅地說,“同治六年,恭王奏請在同文館裏增設天文算學館,聘請洋人執教,倭艮峰就堅決反對,責問恭王何必師事夷人。後來又有人因天旱上奏撤同文館,以弭天變而順人心。請洋人當教師都不同意,何況派人出國留學!顧慮有人反對,自然是一個原因,但也不是主要的,還有別的一些原因。”

曾國藩說著,端起茶碗輕輕地抿了一口,又說:“其實,我看那些人都是枉讀了聖人書。孔子雲‘三人行必有我師’,又說‘入太廟每事問’。聖人虛心求教,原不以對方的身份地位為轉移。洋人也是人,他有長處,我們就要學習;學到手後再超過他,製服他。魏默深師夷長技以製夷的話說得很深刻,我在鹹豐十年就對皇上說過要師夷智以造炮製船。”

“既然老中堂沒有這個顧慮,卑職想派人出國,現在是時候了。派人出去,最好是派幼童。”

“派幼童?”曾國藩放下手中的茶碗,前傾著身子問,“你講講,為什麼要派幼童?”

“卑職這個想法,是從我自己的切身經曆體會出來的。”容閎說,黝黑的臉龐上光彩照人,“派幼童出國,卑職以為有這樣幾點好處。第一,人在小時最易學語言。我的英文流利,就得力於我七八歲時就跟著英國人學話,我到江寧也有六七年了,卻一句本地話都未學會。第二,在外國學習,與在國內學習大不相同。國內學的總是第二手的知識,在國外則可以係統地接受他們一整套關於天文曆算理化方麵的教育,潛移默化,就能得其學問之精髓。第三,這批幼童在國外日久,眼界大開,並有可能接觸到他們造炮製船的各種現場,能看到他們所造出的最先進的船炮。那樣,我們就有可能迎頭趕上,而不至於年複一年地跟在別人屁股後麵。第四,我對科爾、史蒂文森,甚至對傅蘭雅先生都始終抱有戒備心。我懷疑他們不會把最優秀的技術、最先進的器械介紹給我們。好比說,現在西方都在大量造黎競新槍和必利新槍,而他們一直封鎖,瑞生洋行也不幫我們買。這個消息還是過去的友人來函告訴我的。老中堂,古人說,‘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對洋人,尤其是對機器局的洋人固然要友好,但也不能完全依賴,盡管他們個人也可能想實心實意幫助我們發展軍火造船業,但他們的政府很可能在背地裏限製他們,害怕我們強盛。我們強盛得和他們一樣了,他們就賺不到我們的錢了。好比說,我們的礦產開發了,我們的鋼廠煉鋼了,瑞生洋行同機器局的大批生意就做不成了。我們的鐵甲艦隊建成了,我們的大炮威力比法國強了,羅淑亞就不可能威脅我們了,津案就完全可以聽任老中堂辦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