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年間,二十幾歲的時候魏忠賢悍然揮刀自宮,當然,他應該沒見過《葵花寶典》、更不想武林稱雄,而是為了弄到一份有穩定收入的工作好去償還賭債(這在當時是違法的,皇宮沒有那麼多宦官編製)。

入宮後的幾十年中,魏忠賢仍舊是一個渺小得不能再渺小的小人物,最輝煌的履曆是朱由校(天啟皇帝)的廚師長。這個時候的魏忠賢,最大的快樂就是每年貪汙個百八十兩銀子,然後再到賭場上去被其他太監騙走,所以魏忠賢還有一個綽號叫“魏傻子”。

很多人認為“九千歲”之所以被人稱為“魏傻子”是因為他扮豬吃老虎。因為,在個別治史者看來,強者的一切都應該是一盤很大的棋,最後的勝利一定屬於強者。

關於這個結論,說實話,我沒看出來。

萬曆皇帝恨不得朱常洛馬上死了,好給福王騰出太子位置,所以才有萬曆朝幾十年的“爭國本”。父親朱常洛尚且不受待見,更何況魏忠賢隻是兒子朱由校的廚師長?如果朱常洛在“爭國本”中失敗,魏忠賢根本不可能在史書上留下哪怕一個字。後來那個不可一世的“九千歲”魏忠賢不過是一個偶然得誌的小人,如此而已。

在《新龍門客棧》等影視劇中,邪惡的太監雖然不能奈何張曼玉、林青霞、梁家輝等武林高手,對文臣武將卻頤指氣使、趾高氣揚、生殺予奪。

真實的曆史也不是這個樣子的,或者說恰恰相反:天啟初年,魏忠賢主動接近東林黨,甚至親自向吏部尚書趙南星送禮(行賄);東林黨卻對其不屑一顧,趙南星不但把巴巴趕來送禮的“九千歲”從大門口轟走,還不止一次在公開場合警告魏忠賢老實點。

您沒看錯,在這一幕中東林黨人是地主惡霸,魏忠賢才飽受淩辱。

真實的曆史遠比影視劇複雜,從來就沒有絕對的善、也沒有絕對的惡。魏忠賢的強項是溜須拍馬、引導皇帝去幹木匠活,他如果真的想控製朝局、想獲得更多財富,最佳選擇就是依靠東林黨。所以,魏忠賢最初的選擇是妥協,對東林黨妥協。東林黨並非從不與宦官合作,泰昌年間的“移宮案”、“紅丸案”中,東林黨人楊漣、葉向高等人就曾與太監首領王安有過極為默契的合作。

天啟朝的情勢下,魏忠賢的選擇是錯誤的,因為,東林黨已經根本無法與魏忠賢合作,即使王安在世也不行。

東林黨人治國的方略是花掉皇帝的私房錢,不準對“官商”動刀子;要知道,皇帝的內帑就是魏忠賢的錢,他絕不可能容許東林黨人毫無限製花自己的錢。另一方麵,對魏忠賢這樣的幸進之徒來說,聚斂財富的最佳手段是打擊最強大的官商集團,而這些人恰恰就是東林黨。

(東林黨)VS.(魏忠賢)=(發內帑+既得利益者)VS.(保住內帑+閹黨新貴)

雙方決裂是必然的事情。

之所以做出上述判斷,是因為我把天啟四年後的財政收支記錄及一係列曆史事件串聯起來,恰好又能解釋得通,也就順著這個邏輯跟大家聊聊吧。

隨著魏忠賢的勢力逐漸強大,大明帝國的稅收結構突然從征收田賦轉向征收商稅,天啟四年,商稅從前一年的三百二十二萬兩猛增至五百四十八萬兩、次年亦為五百四十八萬兩,同時,主要針對工商業的“雜項銀”也從天啟三年的六十萬兩增加到二百二十萬兩、次年亦為二百二十萬兩,兩年內針對小農的田賦基本沒有增加。

一年時間多出來將近三百萬兩白銀全部出自工商業,如此稅賦比當年萬曆皇帝的“礦稅”有過之無不及,把持工商業的東林黨人又怎麼可能選擇與魏忠賢合作?

在一係列鬥爭中,一大批東林黨人被魏忠賢迫害致死,魏忠賢也終於變身為“九千歲”。此後,便是天啟五年到天啟七年那段極其荒唐的曆史:隨著東林黨人被屠戮殆盡,大明帝國再無任何人可以抗衡閹黨勢力,“九千歲”的業務範圍開始大規模擴張,大到買賣內閣大學士、小到刑獄撈死囚,隻要有錢什麼都幹,就連南京內庫的金銀珠寶也被矯詔盜取一空。現在,大家應該能理解魏忠賢為什麼不許東林黨任意調配內帑了吧。

閹黨成員靠賄賂魏忠賢身居高位,搶劫財富可不像東林黨,從來不講文明、懂禮貌,什麼損招都用,除了臉、什麼都要。

天啟五年,山海關外重鎮遼陽、廣寧失守,遼東經略熊廷弼因此獲罪下獄。為了聚斂財富,魏忠賢甚至冤殺了熊廷弼,而熊廷弼是當時對抗後金的最佳將領,開始的時候,魏忠賢向熊廷弼索賄五萬兩銀子;可惜,熊廷弼沒有這麼多錢;魏忠賢就汙蔑熊廷弼貪汙十七萬兩軍餉,並用於賄賂東林黨;熊廷弼因此被傳首九邊,東林黨“六君子”因受賄(部分屬於汙蔑)被殺,其姻親皆被抄家,闔家俱破。《國榷》這樣評價這段史實:熊廷弼不死於戰事而死於時局,閹黨不汙蔑熊廷弼又怎能誣陷東林?不殺熊廷弼又如何繼續“追贓”?

在不足三年之內,堂堂大明帝國居然被更無恥的閹黨搞到“搜無可搜、刮無可刮”的地步,帝國的敗亡已經隻是時間問題。

甲申之祭

天啟七年,中國曆史上最傑出的木匠皇帝朱由校英年早逝,年僅二十三歲,且沒有留下任何子嗣。按照兄終弟及的傳統,朱由校的弟弟朱由檢登上了皇位,即大明帝國最後一位皇帝明思宗,年號崇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