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劉繼民跟他們分手後,到一個居委會打了個轉,回到所裏時,看到田田正在與高三元談話,他進去跟田田打了個招呼,讓田田出來一下,說是有話想單獨跟他說,高三元一聽這話就來氣了,“老劉,有什麼事非得避開我這個當所長的?非要越級彙報?”

劉繼民本想是向田田彙報一下周月的事,沒想到高三元會這麼小氣,一時不知道怎麼說才好,氣氛有點僵,恰恰在這時高三元的手機響了,有人從縣醫院打電話過來報案,說廖化出事了。

劉繼民一聽就著急了,說:“我們才分手不多大一會兒,這怎麼就出事了?”

劉繼民和高三元趕到縣醫院時,廖化已經從手術室出來了,頭上纏著繃帶,斜躺在醫院走廊的一張長條椅子上直哼哼。劉繼民找醫生問了一下情況,醫生說是腦外傷,傷勢不算嚴重,隻縫了八針,沒有發現骨折和顱內淤血現象,但頭上的事不好說,還得觀察一下,建議住幾天院。

廖化本人卻不肯住院,說是現在的醫院太宰人,隻是因為受傷和失血,想歇一會兒再回去。劉繼民和高三元都勸他在觀察室呆上一兩天,他死活不肯。

劉繼民說:“沒想到真的會有人向你下毒手,究竟是怎麼回事?”

廖化簡單地講了一下經過:廖化與劉繼民分手後,去了一趟菜市場,買了幾樣菜籽,路上碰到幾個熟人又聊了幾句,十點多鍾回他那碉堡樓時,也發現有點不對勁兒,開門的時候發現外麵的防盜門是鎖的,裏層的木門卻裂開了一道縫,但他記不清出門的時候是不是關好了裏麵的門,也就沒有引起太大的警覺,開外麵的防盜門是往外拉,拉開沒事兒,裏層的木門是往內推,門剛一推開就有重物從門頭上落下來將他砸傷了。砸傷他的是一塊石頭,幸虧石頭下落的時候沒有正中頭頂,否則恐怕已經沒命了,“這麼大一個石頭!”他比劃說。

“這件事現在算是一起刑事案件了吧?”劉繼民問高三元。

高三元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掏出手機給縣局刑警大隊打了一個電話,劉繼民聽出對方接電話的是刑警大隊的副大隊長曾浩,兩人在通話的時候夾槍帶棒地開了幾句玩笑,劉繼民知道他倆是省警校同一期畢業的同學,也是縣局同一批提拔的年輕於部,幹起工作來都有一套,但彼此之間不一定服氣,縣局就有人評價他們是針尖對麥芒,是麻袋裏的棱角,尖對尖、角對角。劉繼民也曾聽高三元嘀咕過,對他下基層派出所曾浩留在局裏表示過不滿,說曾浩隻不過靠了一個當官的老子。高三元更願意在刑警大隊任職。

曾浩在電話中說馬上趕到現場去,希望派出所保護好現場。正好廖化非要離開醫院,劉繼民和高三元就跟他一塊兒過去了。回到碉堡樓不久,曾浩帶著縣局刑警大隊的幾個技偵人員也趕到了現場,沒想到田田也跟著來了,高三元馬上迎了過去和田田握手,“這麼個小案子,沒想到將市局領導也驚動了,你一來這案子就好破了。”

“小高,看來你真是個當官的料,剛分手沒一會兒,這見麵又客套起來,才當了個副所長就學會了打官腔,將來官當大了,那官腔還不打得死人?——將來我在你手上拿退休金報醫療費的時候,你簽字可得順暢點,”田田開了幾句玩笑,又說,“你給小曾打電話的時候我就在旁邊,電話裏聽了你介紹案子的情況,覺得有點意思,就跟過來看看,向你們年輕人學習學習,我隻旁觀,不管事。”

“就是,這麼個小案子還用得著你親自出馬了那我們這些人不是吃幹飯的?”武城縣公安局刑警大隊副大隊長曾浩在一旁說,他蓄著用摩絲定型的背頭,白白淨淨的臉膛,一絲不苟地穿著一套名牌西裝,內襯一件豆沙色的薄毛衣和一條價值不菲的花領帶,腋下夾著個老板包,小肚子也有點往外腆了,模樣有點兒像生意場上的老板,舉止倒也灑脫大方,看人的目光卻閃忽不定,給人一種琢磨不透的感覺。

劉繼民與曾浩雖然都是一個局裏的同事,但平時打交道不多,總覺得他大概對自己這個無名小卒不會有什麼印象,也懶得過去打招呼。倒是田田主動走過來,說:“老劉,你辛苦了,這兩天跟著我沒歇腳,晚上帶隊巡邏,白天還要辦案。”

劉繼民說:“我沒什麼本事,隻能出點苔力氣。”

田田說:“老劉總這麼謙虛,來,我們到一邊坐坐,讓他們年輕人幹去,——剛才在所裏你不是說有話要跟我單獨談嗎?”

廖化一出事,劉繼民心裏有些亂,有些話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不該說,“也不是什麼要緊的話,你先幫忙看看現場吧,傷的這個人是我的朋友,小時候一起長大的。”他心裏也想把周月與全誌的關係和廖化與他們的關係告訴田田,猶豫了一下還是沒說出口,他想最好還是讓周月先說出來。

“等他們看完現場再說吧。”田田說。

曾浩對高三元倒是親親熱熱的,說:“高大所長,能有機會為你效力我十分榮幸。”

高三元則說,‘一是我治安沒搞好,驚動了曾大隊長的大駕,真的是不敢當。”

兩人你來我往暗藏機鋒地打了一番嘴巴官司,這才辦正事。

曾浩與廖化是熟人,見了麵喊廖叔叔,很關心地問這問哪,廖化的表現卻很冷淡,說:“我這點兒小事,沒想到給縣公安局的領導添麻煩了。”

曾浩說:“我算什麼領導?充其量一個當差的,在你麵前更隻能是個晚輩。”

劉繼民問:“你們認識呀?”

曾浩說,“廖叔叔以前跟我父親共過事。”

廖化說:“說共事不準確,你太抬舉我了,你父親是我的老領導,我隻是他手下的一個小兵。”

劉繼民這才從姓氏上想到曾浩大概是曾祥林的兒子,心想世界怎麼這麼小?

曾浩又將出事的經過問了一遍,他問一句,廖化說一句,對曾浩的冷淡是明顯的,對話語言也帶有明顯的譏消意味。曾浩卻好像並不在意,一舉一動都體現了一個職業刑警的素質,他提問非常仔細,從恐嚇信到潑糞事件的每一個細節都問到了,廖化對他的問話卻以敷衍的方式回答,有許多問題劉繼民不得不在一旁作補充,便對廖化便有了些想法:不管你與曾浩的父親曆史上有什麼恩怨,曾浩現在是來辦案的。

碉堡樓進門的地上有一塊大石頭,地上還灑了一些菜籽,稍一留意便能看到石頭上麵沾有血跡和毛發,樓內的地麵是水泥澆的,地麵上還有石頭落地時砸的一個小坑。曾浩看了看那塊石頭,對廖化說:“廖叔叔,你命大,要不是你反應快,真叫這石頭直接砸到頭上,你還真的危險了。犯罪分子設計也很巧妙,不推門沒事,一推門石頭就掉下來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