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露天電影院已經是年久失修了,圍牆到處是缺口,隻是一種起不了多大作用的象征,兩扇鏽蝕斑剝的鐵柵門好像從來就沒有關過,使多大勁兒也推不上,倒是沿圍牆的空地有一大片搭著塑料薄膜的蔬菜暖棚很是引人注目,麵積大約有兩三畝地,暖棚裏麵的茄子、辣椒、西紅柿長得鮮豔美麗,劉繼民說,“老廖拿國家的地當自留地。”
“這菜都是你自己種的?”高三元問廖化。
廖化說:“地空著也是空著,人閑著也是閑著,我種點蔬菜等於是閑人、閑物都利用起來了,也可以說是廢物利用,出力流汗,看著地裏長一片綠葉芽兒、出一個小果子比什麼都舒服,跟女人生訝似的,自家生出來的份自家愛。”
劉繼民笑了,“你是廢物?老廖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這就叫一枝一葉總關情。反季節蔬菜可不容易種,得懂科學,老廖你真是個人才。”高三元又重複了一句他自己說過的話,“一個人吃不完這多菜吧?”
廖化說:“我種菜跟別人種花養鳥是一個意思,消遣,怡情,吃不完也賣一點,都是菜販子自己來摘,摘出來估個數,也不用秤稱,錢多錢少隨他們給,可人家也不少給,我這可是綠色環保食品,市場上好賣。電影公司現在不景氣,靠那點兒工資喝西北風都不夠,自己得想辦法創點收,我這也是一種創收,別人是靠山吃山,我是看地吃地。”
劉繼民說:“你這叫化公為私。”
廖化說:“我這是靠勞動,比腐敗總好些吧,地空著也是空著。”
他們一行在水泥凳子之間走著,邊聊邊看,場子看樣子很久都沒有打掃過了,很髒,到處都是垃圾,水泥凳子之間長著許多過冬的衰草和春天剛生發的新綠,“老廖你也夠懶的,”高三元說,“你這裏都成了垃圾場了。”
廖化說:“打掃了也沒人用,白掃了。”
“不見得吧,我看就有人用,”高三元隨手指了指身邊的一張凳子,凳子上並排放著兩張報紙,顯然是有人墊坐用的,“那地方最近就有人坐過,搞不好還是談戀愛的,真是,也不嫌髒。”
廖化笑了笑,“談戀愛的人,既然找到這地方來就不會嫌髒,談戀愛的人是怕光不怕黑,怕人不怕鬼。”
“你這裏安靜,還真是個約會的地方,”高三元說,“晚上隻要你不下樓就沒人打擾,想幹那事兒也方便。”
廖化說:“見多了,就沒興趣看了,也就是摟摟抱抱的那些事,咱會,用不著看別人示範表演。”
這天天氣晴朗,頭頂的天空陽光燦爛,高三元抬頭朝四周看了一眼,到處都是正在興建或已經建起的高樓,樓房的窗戶和玻璃幕牆熠熠地折射著陽光,“這是一塊好地呀,”廖化說,“文化局本來是想在這裏建一座現代化的影劇院,沒錢,這塊地就一直空著,不少開發商看著這塊地眼紅,想在這裏搞商業開發,文化局不讓,聽說我們這縣城馬上就變成武州市的一個區了,市區建設的主要方向也在往咱們這邊靠,要真是這樣,咱們這邊連一座像樣的影劇院也沒有,文化建設大大的滯後了。”
“要真是有開發商看中了這塊地,你們文化局能頂得住?”高三元說,“這麼好的地塊閑著也是閑著,還不如讓人家開發利用。”
廖化說:“做這個露天電影院的時候,文化局長是曾祥林,後來當了副縣長,縣長、書記,一直想這事兒,可一直沒辦成,人家現在是武州市委副書記,管意識形態、管組織,他不鬆口,這塊地也沒人敢動,除非有人能把他說動。”
劉繼民說:“曾書記留的地,他不鬆口誰敢動?”
高三元在露天電影院的場子上轉了一陣子,“老廖,咱們都是唯物主義者對吧,鬼肯定是沒有的,你說你昨晚聽到的叫聲,到底是什麼回事?做夢?耳鳴?”
廖化說:“高所長,你和劉繼民都這麼說,弄得我也懷疑自己起來了,我現在想起來也跟做夢似的。未必我有夢遊症?”
高三元說:“你真的拎著劍出來找過?怎麼沒看到人呢?”
廖化說:“你看看,這麼大一個場子,晚上又是黑燈瞎火了,躲個把幾個人還不容易?”
“那倒也是,不過,昨晚不僅僅是黑燈瞎火吧,昨晚刮大風,午夜的時候還下了一陣暴雨,又是打雷又是閃電的,”高三元應了一句,突然驚訝地說,“你們看那凳子下麵——”
一條水泥凳子下麵有幾團衛生紙,上麵沾有不少血跡,看上去還挺新鮮的。
廖化說:“我說吧,我說吧,昨晚還真有事兒?會不會是強奸——”
高三元蹲下來看了看,站起來又沉吟了一會兒,“如果真是強奸案,受害人要報案這會兒也該報了,她要是不報案,咱們又到哪裏去找人?你想呀,你拎著劍出來,她不正好求救嗎?你拎著劍滿場子找她也不作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