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紫童再問,“你媽媽喜歡不喜歡我?”
蘇璜說,“不喜歡能送你這麼貴重的東西?”宋紫童不好說什麼了,這一晚她沒睡好,她很奇怪蘇家為什麼一字不提她和蘇璜的婚事,這種事她也不好意思問蘇璜。
回到南安,生活又恢複到往常一樣。有一單業務須得宋紫童親自出馬,又是到外地去,她帶了公司的人就過去了。
蘇璜和楊依那次見麵兩人是留了聯係方式的,除了電話還有QQ,楊依大部分時間掛在網上,蘇璜上來,兩人會聊上幾句。從楊依嘴裏蘇璜知道她現在經常到他家去吃飯,因為她的學校離蘇家就兩站路的車程。蘇母天天有電話來,催他經常回杭州,他大多嗯嗯啊啊地應付。有一天楊依在Q上說想到南安來看他,他順手打字說,他近日會回去的,讓她不要來了。這本來是托詞的,正巧宋紫童出差,他就訂了飛機票返回杭州。楊依親自到飛機場接他,兩人一起回家。蘇母留楊依吃飯,興致很高,多年不喝酒竟然開了一瓶紅酒來喝,說是歡迎新人。雖然這次回去隻住了兩天,蘇璜覺得他和楊依已經把名份定下來了,這下他不能怪任何人了,不能怪他母親霸道,不能怪楊依多情,要怪就怪他自己優柔寡斷、態度曖昧,或者,再往深裏挖根源,他和他媽一樣,骨子裏還是瞧不上宋紫童。
宋紫童回到南安那天,蘇璜還沒有回來。這幾天跑得辛苦,原先背上的傷處隱隱作疼,她到美容院去做開背,背上剛抹上精油,有電話進來,竟然是父親的。宋承業在電話裏說,“豔麗,我和明聰到南安了,你住在哪裏?”
宋紫童嚇了一跳,“你們到南安了,為什麼不提前說一聲?”
宋承業說,“不用你接,你告訴我們地方,我們打的去找你。”
這種時候總不能讓父親弟弟去住賓館吧,宋紫童想蘇璜不在,先讓父親他們過來再說,就把住址告訴父親了。她也沒心情再開背,讓美體師將背上的油用毛巾擦淨,起身穿衣回家。等她回到家,父親弟弟已經在小區門口等著了。他們的衣著比在小縣城呆的時候要得體多了,兩人身上穿著羽絨衣,腳下蹬著皮鞋。不過,宋紫童還是感覺到守門保安看她的怪異目光,裏麵的內容是——原來你也和我一樣出身呀?
她領著他們進家。宋承業一進房子,眼睛四處掃描,嘴裏咂咂有聲,“氣派,氣派。”
宋紫童轉問弟弟,“你們來怎麼不提前說一聲,我今天才從外地回來,你們差點就撲空了。”
宋明聰看了父親一眼說,“我們在家呆不下了。”
宋紫童吃了一驚說,“怎麼回事?”
宋承業坐到沙發上說,“阿玲不守婦道,我把她趕走了,這三八婆玩跳樓,跳斷一條腿,腰骨也傷了,她家人來跟我要醫藥費,我還想跟他們商量商量,他們竟然去砸我的店,把那些值錢的煙酒貨品都搶走了,好幾萬的貨呀,我隻有報警了,公安局把那幾個為首的抓了,他們家人恨呀,守在我們家門口,揚言見人就砍。”
宋紫童覺得這事蹊蹺,照理說出了這麼大的事,黃通事先應該會和她通個電話的。她問,“你讓公安局的人抓人,有沒有用到黃通?”
宋承業說,“黃通最近到南安的黨校學習了,找不著人,不過找他也沒多大用處,他爸犯錯誤了,局長被免了,他媽交流到別的縣去了。”
這話讓宋紫童更不舒服,黃通既然到南安來,家裏又出了這麼些事,更應該來找她,可連個電話也沒有。宋紫童問他們吃飯沒有,宋承業說沒有。宋紫童打電話叫了外賣,趁他們吃喝的時間,收拾好房間讓他們休息。吃完飯,宋承業好像並不累,來來回回地在每間房子裏鑽進鑽出,這裏敲敲,那裏捶捶,好像這屋裏藏了寶貝一樣。
宋明聰老老實實坐在電視機跟前,拿著遙控器一個個頻道搜索。宋紫童坐到弟弟身邊說,“你跟爸跑出來,功課要耽誤的。”
宋明聰說,“快放寒假了,我等下個學期補考就行了。”
宋紫童說,“姐姐爭取下個學期就把你辦出來。”
宋明聰不搭腔了。宋紫童說,“你實話告訴姐,阿玲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明聰看宋承業不在客廳裏趕緊說,“阿爸又和別人好上了,那女人有仔了,阿爸要和阿玲離婚,阿玲才跳樓的。”
宋紫童一聽頭炸了,看不出父親這麼騷情,前次讓人告上法院不算,這次又鬧得一個跳樓。宋紫童大聲叫喚,“阿爸,阿爸。”
宋承業從屋外轉進來,手上拿著幾隻金桔剝著吃,宋紫童說,“爸,你這金桔去哪弄來的?”宋承業說,“外麵樹上摘的。”
宋紫童說,“天啊,那是盆景,擺著好看的,不能吃。”
宋承業尷尬地笑笑說,“是有點酸。”
宋紫童說,“阿爸,阿玲在法律上是你的妻子,她殘廢了你也得養著,你現在把她家的親戚全得罪了,那地方的人窮得不要命,你跑出來是打算不回去了,還是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宋承業說,“現在不是有公安局處理嗎,等到他們處理清楚了再回去。”
宋紫童說,“那個女人有小孩了怎麼辦,你是不是也要躲到她把小孩生下來?”
宋承業敲了宋明聰腦袋一把說,“你這個逼嘴。”
宋紫童說,“你打明聰幹什麼,你不要臉,我們姐弟還年輕,我們是要臉的。”
宋承業抱著腦袋坐到沙發上說,“我來就是讓你給想想辦法的,我回不去,那個誰又懷了孩子,肯定也要出事,她不願意打胎,我沒辦法,我也是被逼的。”
宋紫童說,“你被逼?你怎麼不去跳樓,反倒讓阿玲去跳樓了?”她差點就和她爸拍桌子。
宋承業不敢應戰,拍拍嘴巴說困了,要睡覺去,說著還在宋明聰的腦袋上彈了一榧子說,“死仔,一天到晚就知道看電視,還不滾床上去?”
氣歸氣,自家的事還是要管的。宋紫童回房裏打黃通的手機,提示說機主停機了。宋紫童沒辦法隻能打黃大壯的電話,把父親的事情講了一遍,求他找西隆縣的領導幫忙。黃大壯哼哼哈哈答應去幫問問,聽那口氣不是太熱情。前次那樁生意做成功,宋紫童給黃大壯送了錢,黃大壯堅決不要,臨了提出一個較為浪漫的想法,說想去海南玩一趟,問宋紫童想不想去。宋紫童推辭說手頭上的事情很多,沒有時間去玩。黃大壯說,“看來你是賺錢要緊啊!”宋紫童故意尷尬地笑笑說,“沒辦法,趁年輕能多賺點是一點。”兩人說的話都不露痕跡,但宋紫童能明顯感到黃大壯不太高興,所以,這次再求他辦事,懸了!
第二天,蘇璜從杭州回來。在他回來之前宋紫童已經跟他打預防針說父親和弟弟到南安來玩幾天,暫時住在家裏。宋紫童帶父親他們上街置了幾身新衣,包括睡衣,還有皮鞋,交待他們晚上睡覺要穿睡衣,勤洗澡,勤換衣服,特別是襪子。蘇璜在從機場回家的路上考慮到第一次見宋紫童的家人,就打電話到飯店訂了包廂,讓宋紫童直接帶人過去,他要請她全家吃飯。宋紫童嘴上說不用了吧,心裏高興蘇璜對自己家人的重視。蘇璜早就知道宋紫童來自小縣城,可見到她的父親和弟弟還是有些吃驚,她和他們的差距太大了,她已經成功地改造成大城市的洋姑娘,而家人的神情舉止就和菜場裏賣菜的那些人沒兩樣。蘇璜剛從杭州回來,不自覺要將楊依的父母楊然夫婦與眼前所見比較,這哪裏具有可比性。他再看宋紫童,她和她的父親其實是長得很相像的,說話的神情、舉手抬足都像,母親的話在他耳邊轟轟響起,有些東西是後天學不來的。
蘇璜心思活躍,表麵上對宋家人還是很客氣,叫宋承業為伯父,叫宋明聰為小弟,問他們菜合不合胃口,想吃什麼就吃什麼。宋明聰埋頭苦幹,筷條從這頭杠到那頭,撈湯裏的菜也不用勺子,一雙筷子在湯裏洗涮。
宋承業反倒吃得很斯文,嘴裏嘟囔,“可惜這些菜了,可惜這些好菜了。”
蘇璜莫名其妙,不知道宋承業話裏意思。宋紫童一聽就明白了,父親是想喝酒,他平時幾粒花生米就能送一瓶酒,看眼前這麼一桌好菜沒酒就難過得很了。宋紫童不好在人前點破父親,對蘇璜說,“我看上點酒吧,慶祝一下。”
蘇璜說,“好啊。”
宋紫童跟服務員要了一瓶五糧液,給父親蘇璜倒了一小杯,自己也倒了一小杯,然後就把酒杯擱父親跟前了。她跟宋承業說,“蘇璜不能喝酒,等會還要開車,陪你一杯行了,你自己想喝多少就喝多少。”
宋承業喝了酒什麼都敢說,蘇璜禮貌性地問及西隆縣的風物人情,說說天氣,說說經濟發展,宋承業皆能對得上話,口才好是好,隻是用語粗鄙,例如感歎的時候喜歡說一句“媽個逼的”,表示憎惡的時候喜歡說一句“狗屌的”。
吃完飯,宋紫童看桌子上的菜剩得多,讓服務員打包。宋承業跟前的五糧液喝了半杯,他將酒杯拿在手裏,將酒杯裏最後飲盡說,這酒也要打包,還可以喝一餐。宋明聰像是為了配合他爸的英雄氣概,雄赳赳地打了個飽嗝,宋紫童有他頭上敲了一記湊到他耳邊說,“沒跟你說過打嗝和放屁都不要在人前嗎?”
宋紫童本來擔心蘇璜會對她家裏人有看法,蘇璜表現很好,他囑咐宋紫童伯父小弟想住多久就住多久,還讓她擠點時間陪他們上街多逛逛。蘇璜除了睡覺少回家,那房子反倒變成宋家人的天下了。宋明聰每天雷打不動地坐在電視機跟前,宋承業喜歡在院子裏轉悠,因為宋紫童說過,要吸煙到外頭去。轉悠以後看院子裏有不齊整地隨手弄弄,前院後院的草地,花木、盆栽看上去比原先要整潔清爽了。宋紫童心裏還是願意他們早點回西隆去,這地方住長了,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蘇璜嘴上不說,心裏保不準還是有想法的,何況他們也拿不到台麵上。她隻能將希望寄托在黃大壯身上,隔天電話過去,當然不直接問這事,開頭是說,“領導忙嗎,不忙我們去喝咖啡?”三番五次的撩撥,終於等到黃大壯心情好了說,“咖啡那東西喝不慣,我們泡溫泉去。”宋紫童隻能故作歡快地說,“好啊,泡溫泉好啊。”掛了電話心裏直嘀咕,泡溫泉,穿什麼泡呀?
溫泉是新開發的,在郊外十幾公裏處,華麗的一處山莊。說是溫泉其實是大鍋爐煮的水,分別引進不同的池子,池子有大有小,小的有僅能泡兩人的,大的有泡十幾人的。每個池子的溫度還不一樣,有的常溫二十度,有的三四十度,最高的有六十溫的。池子裏還放了藥草,分了艾草池,金銀花池,菊花池什麼的,花樣多多。
黃大壯穿了一條類似於泳褲的短褲下了池子,宋紫童穿的是泳衣,她特地選了一款式樣保守的,盡量少露肉的。
穿了短褲的黃大壯顯得身材更加矮小,宋紫童根本不敢看他腦袋以下的部位。黃大壯倒是喜歡看宋紫童腦袋以下的部位,他帶著欣賞的口吻說,“你的身材真好。”
宋紫童嗬嗬笑著說,“我呀,喜歡鍛煉,不像你成天坐辦公室,把小肚腩都坐出來了。”
她有意打擊他一下。黃大壯摸著肚子說,“我是一心撲在工作上了,哪有時間鍛煉呀,睡覺的時間都不夠,最近是想給自己放個假,我跟你提過去海南玩玩,你看有沒有時間?”
舊話重提,彼時不同此時,宋紫童不敢馬上回絕,小心翼翼地說,“我一定把時間騰出來,我也想出去玩玩。”
黃大壯臉上浮出笑容說,“你前次跟我提的事情已經給你理出個結果了,打砸店麵的賠錢,人放回去,保證以後不能再鬧事了,那癱的姑娘,同意離婚,但要賠一筆錢。”
宋紫童覺得長痛不如短痛,問要多少。
黃大壯說,“本來對方要三十萬的,我縣裏的兄弟幫你壓到十五萬了。”
宋紫童是見過阿玲的,一個年紀和自己差不多的姑娘從此躺在床上過日子了,怎麼說都是不幸。宋紫童說,“十五萬少了點,給她二十萬吧。”
黃大壯說,“你太善良了。”
宋承業也得了縣裏公安局法院的通知,他告訴宋紫童可以回去了,就是要賠二十萬。宋紫童說,“這錢你自己想辦法。”
宋承業跳起來,“我要能想辦法還跑你這裏來?賠二十萬我寧可不回西隆了。”
宋紫童說,“人家二十多歲的姑娘都跌癱了,你良心給狗吃了?要是人家告你重婚罪,你還得坐牢。把店賣了,轉出去,能有十萬塊吧,我再補你十萬。”
宋承業說,“那不行啊,我以後還要靠店麵吃飯。”
宋紫童說,“每個月我給你補助五百塊錢夥食費,你還可以重操舊業賣炸豆腐去,你的精力不是火旺得很嗎?你知道,我也可以不幫你,法律上不講父債子償。”
宋承業說,“你馬上就要有個弟弟或妹妹了,你那小媽也是要吃飯的。”
宋紫童說,“這是個機會,你正好可以打探她是不是真心要跟你,如果店沒了,錢沒了,人家就不要你了,你該知道自己的魅力有多少斤兩了。”
宋承業不敢跟女兒頂嘴,畢竟隻能靠著女兒了。宋紫童說,“宋明聰不跟你回西隆了,我下個學期安排他在南安上學。”
宋承業住兩天走了,回去把店麵連貨轉了,說是隻得了八萬。宋紫童知道父親打了埋伏,也不想計較,將十二萬打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