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覃亞敏很快找到同盟軍,叫“女人幫”。當時南安出了一樁官司,一個男的死後留了遺囑,除給妻兒部分財產外,也給情人留了一筆財產。本來法院是判定遺囑有效的,可合法妻子不幹了,提出上訴,四處聯係了一批深受二奶之害的大奶們,在審訊日到法院跟前遊行示威,上百名婦女以文明的方式在法庭外頭舉著“堅決擁護一夫一妻製”的條幅靜坐,法庭對此案的審理隻好延期。這次事件媒體做了廣泛並深入的討論,這群婦女的代表也出來說話,大大方方接受媒體的采訪,稱她們的群體為“女人幫”,宗旨就是女人幫女人,凡是哪位姐妹有難處,大家便手拉手大力幫忙。
覃亞敏意識到這個“女人幫”的強大,很快加入進去,和廣大二奶的受害者打成一片,大家互相交流經驗,互相安慰取暖。她的個人問題快速列上“女人幫”的議程。在“女人幫”裏“誅三”的經驗已經是百煉成鋼了的,當然針對不同的人和情況再做必要的調整,就像治消化不良的中藥方子裏,茯苓、陳皮、白術等這幾味藥幾乎不變,其他味藥有所增刪。
按照行動方案,首先,覃亞敏不能像過去一樣呆在家裏無所事事了,她必須有自己的事業,像她家這種情況,更要把家庭資產了解清楚,把自己應得的牢牢掌握,這樣將來才有可能進退自如。覃亞敏衛校畢業的,早年做過幾天護士,眾人便建議她開一家藥店,算是專業對口,學有所用。
覃亞敏回去跟老公葛鐵山商量,說要開藥店,老公嚇了一跳,開口就是,“你發什麼神經啊?”
這句話真正給覃亞敏下了決心,本來她在家裏呆了這麼多年,讓她出去做事她心裏還有點膽怯,可老公這句話算是把她得罪大了,這說明這個男人在心裏將她看得很低很低,低到瘋人院裏去了。覃亞敏說,“藥店我開定了。”
男人斜眼再追加一句,“我可沒有錢投給你啊,你要發瘋自己發去。”
覃亞敏說,“這個家有我一半,我用我那一半。”男人冷冷地哼了一聲,他以為覃亞敏是說說而已,再說了她手上也沒有掌握這麼一大筆錢。他萬萬想不到覃亞敏會拿他們其中的一套房去抵押,套了現錢。
葛鐵山知道後把大腿拍得啪啪響,“我就說你是瘋了,真是瘋了,我看你開藥店裏的那些藥,你等著拿回來自己吃吧。”
覃亞敏下定決心說幹就幹,在眾姐妹幫助下跑關係拿執照,找門麵。“女人幫”裏的姐妹們來自各行各業,各有各的關係,這麼一資源共享好像沒有什麼辦不成的事。覃亞敏一拿到營業許可證,馬上承諾讓幾位生活困難的姐妹們去做售貨員,皆大歡喜。與此同時是展開對付小三的工作。有位在大學做教授的王大姐,同時也是“女人幫”的心理輔導員,她給覃亞敏做了詳細的心理測試,這是“誅三”必備的功課。王大姐說了,“一開始要做一個係統的評估,看這個男人值不值得你背水一戰。” 心理測試裏有如下這類問題:他是否還記得你的生日?他是否是你至今為止遇到的最好的男人?他是否刻意隱滿小三存在的事實?他是否因為你哭而不知所措?他是否經常表現出對你格外地體貼和愧疚?他是否在經濟上對你一如既往的大方?他是否主動和你做愛?他是否與你的家人依然保持良好的關係?……
測罷,王大姐表情嚴肅,“亞敏啊,根據你的得分情況,我實話實說了,你啊,大勢已去,不必戀戰,好好休整一下,日後重新出發吧。”
覃亞敏急了,“什麼,就這麼便宜那個小三了?我們‘女人幫’就這麼沒用?”
王大姐說,“你看你,還是自尊心作祟,怎麼就見得是便宜別人,關鍵還是為了我們自己好。婚姻當中無論哪一方出錯,我們都要給機會,你也要給你家男人機會,不過切記要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不能委屈自己。話說回來,小三是必須要給教訓的,要真正打敗‘小三’必須依靠你家男人,對付小三最關鍵的,是要找到她和你老公的利害衝突點。這個衝突點在哪裏呢?在於男人一般都是喜歡多吃多占,喜歡給自己留後路的動物……”
? 接受幾堂輔導課後,覃亞敏回家跟老公談判了,她冷靜沉著,“老葛,這種日子我不想過下去了,你可能也不想過下去了吧?我以後不會和你吵了,有什麼意思呢,想想當年我們多麼恩愛,現在這樣的局麵誰想得到呢。這樣吧,你覺得愛誰就跟誰過去吧,我們暫時離家不離婚,等女兒上大學之後,你後悔了,也有回家的選擇,如果你沒有後悔,那個時候我放你走。”?
葛鐵山斜眼看覃亞敏,“你又想幹嘛?”
覃亞敏說,“我把剛才說的話也形成文字了,算是我和你的一份協議吧,我已經簽名了,拿著它你不用怕我是給你下什麼套了。”
她把幾頁紙遞給他,他接過來飛快過了一遍,確確實實,覃亞敏把剛才說的寫上去了,還在末尾加黑說明,如果她出去吵鬧,影響到男方的聲譽,他將自動放棄家庭的所有財產等等。末尾簽了名,還摁了紅手指印。一絲負疚感湧上葛鐵山的心頭,畢竟對麵坐的是自己的結發妻子啊,她如今這般服軟也難為她了,當然隨即而來的是暗暗的得意,怎麼說她也是舍不下他的,她既然讓他走出去,他就大膽地走出去了。
葛鐵山搬出去住那天是故意避開覃亞敏的,但之前覃亞敏已經看到他在收拾東西,她故意表現得很淡然,後來也真淡然了——都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麼可留戀的?葛鐵山不多費口舌,走了就走了,反正按照說好的,每個周末女兒從學校回來過周末,他會回來一起過,做做秀。覃亞敏想這世上有沒有真能平靜對待這一切的女人呢,反正,她迫切地希望預想的結局趕快來到。她所預想的結局,也是“女人幫”預想的結局——狗男女住到一塊後朝朝麵對,油鹽醬醋,芝麻蒜皮,各自偽裝漸漸褪去,猙獰麵目出來,男人不再多情,女人不再溫柔,於是乎吵吵鬧鬧,各戳疼處,再於是乎男的悔不當初,女的心懷怨恨,於是乎分崩離析成定局。
無論結局如何,覃亞敏從現在開始已經當葛鐵山這個男人一去不回了,自己該幹嘛幹嘛去,像王大姐說的,萬一遇到對你好對孩子也好的男人,千萬別猶豫,交往一段時間覺得合適做戀人,趕快離婚。
“女人幫”的會眾,不乏有知識有頭腦的精英,按照事先定下的綱領,“女人幫”要盡可能地發動年輕女性加入進來,不僅僅麵向二奶的受害者。覃亞敏首先來動員宋紫童,說像她這樣的未婚女性參加她們的活動,除了是對她們的支持,也是一種表態——她們堅決不會加入到二奶的行列裏。宋紫童又沒有切膚之痛,哪裏願意浪費時間去湊這種熱鬧?隻是礙不過情麵,半推半就隨覃亞敏去參加一些聚會,目的卻是為了認識人,時機合適時還可以推銷她的服裝,參加聚會時她總把IVY的服裝冊子帶上好幾本。
“女人幫”每次聚會都有議題,大小不等,以瑣小的居多,包括夫妻吵架,孩子讀書,超市熱賣。有一次宋紫童參加聚會,碰上個大議題了,有講義發到大家的手中,講義有簡報的味道,這期議題是要求大家一起來抵製一個叫“淑女學堂”的會所。說這“淑女學堂”打著培養淑女的口號,其實是將女人推到一個最卑微的境地,為什麼要倡導女人學做菜學彈琴學插花學理財學護理學兒童心理學?為什麼要把這麼多的重擔壓在女人身上?女人一日不從這種條條框框的束縛中解脫出來,便一日不自由不平等。眾會員討論了一陣,沒見議出個結果,話題又轉移了。
“女人幫”號召抵製的淑女學堂反倒引起宋紫童的強烈興趣。她抽空問覃亞敏,“我從來沒聽說過淑女學堂,是個學校嗎,在哪個地方呀?”
覃亞敏說,“這是個會員製的俱樂部,在民族大道電視台附近,剛辦起來不久,聽說進去門檻還挺高的,一次性交二十萬會員費,還不一定收你呢。”
宋紫童叫起來,“二十萬元,這麼貴呀!”
覃亞敏說,“我們現在就是要抵製,抵製到它倒閉。”
宋紫童第二天往民族大道電視台附近一路搜過去,果然看到一幢樓半腰間掛了個“淑女學堂”的招牌,並不太顯眼。她左右看看,並沒有“女人幫”的疑似會眾在周圍晃悠,她按電梯間招牌指示上了九樓。電梯門打開,立即跳入眼睛的是幾幅超大窈窕淑女圖,照片上的女子長發飄飄,秀眉水眼,身著白色輕薄羅裳,在圖中或撫琴、或吹笛,或閉目冥想,旁邊香爐冒著嫋嫋香煙。宋紫童的目光像被粘住了,心裏暗暗感歎這女子的優美,傳說中不食人間煙火應該就是這樣的境界吧,這個女人究竟是什麼人?
一位同樣是長發飄飄,白衫白褲的女孩走到宋紫童身邊微微頷首說,“您好!我是這裏的經理彭笑,很高興能為你服務。”
宋紫童看了一眼彭笑說,“照片上的人是誰?”
彭笑說,“她是我們淑女學堂的校長謝語女士。”
宋紫童心想這就對了,也隻有這種出眾的氣質才堪做一堂之長,她對這淑女學堂的好感迅速攀升。她讓彭笑給她介紹介紹學堂的內容,彭笑把她引進房裏,有另一位女孩過來說帶她轉轉。
裏頭空間很大,感覺像個大的少年宮,有健身室、體操室、瑜伽室,有琴房,有教室,有放影廳。女孩邊走邊介紹學堂開設的課程,會員們除了在這裏得到琴棋書畫的培訓之外,還有專家來給她們上家庭護理學、家庭理財學、教育心理學等等,各種講座也經常開設。宋紫童聽了很不以為然,“這些項目真想學找人教教或者自己看看書就行了,交二十萬的會費好像不太值得吧?”女孩說,“我們淑女學堂最有特色之處是隨時為您提供谘詢,這個谘詢不單單指那些專業知識的谘詢,主要是家庭生活情感生活遇到的問題谘詢,會有專家為你提供豐富的經驗指導,讓你不會背離你的淑女人生,我們的最終目的是讓每一個從我們這裏走出去的女性成為地地道道的淑女。”
其實前邊聽介紹開的那些課程宋紫童蠻喜歡,後邊說的這個谘詢服務讓她下定決心加入淑女學堂,在她看來,這比加入那什麼強悍的“女人幫”要好。回到前台,彭笑問宋紫童要不要填申請表。宋紫童點點頭。彭笑遞了一疊表格過來說,“寫清楚自己想來上淑女學堂的目的,主要想學習哪方麵東西等等,這些表格是校長親自審核的,隻有她審核通過了,才有資格入會。”
宋紫童說,“你們是自己抬高身價吧,我不信交了錢你們還不讓進?
彭笑嚴肅地說,我們這個月已經收到了八十多份申請,董事長隻批了十二位,您最好還是認真填這些表格。”宋紫童心想你們就吹吧。
回到家裏,宋紫童胡亂填了那些表格寄回去,過了一個星期,接到淑女學堂的一個電話說現在學員人滿,暫時不能接收她,這其實是婉轉的拒絕了。宋紫童這下信了淑女學堂是有門檻這一說,打足精神另外又給對方去信,詳詳細細說明自己想上淑女學堂的迫切心,把自己出身小縣城,出來學跳舞,現在賣服裝的經曆說了一遍,說明自己最迫切需要鍛煉成為一名淑女,又提到自己錢不多,不能一下子承擔起二十萬塊的會員費,特申請按月支付費用。
過了半個月,彭笑給她電話說,“宋小姐,我是淑女學堂的彭笑,你的申請通過了,還有一個好消息,我們校長特批你可以按月支付費用。”
看來這淑女學堂還是蠻人性化的,連會員費都可以分期付款了。宋紫童比當年被大學錄取還要興奮,還產生了請客吃飯的衝動,於是撥打覃亞敏的電話,約好在華華火鍋店碰頭。
她們兩人都愛吃華華的牛蛙泡菜幹鍋,一頓飯吃下來不到一百塊錢,又辣又爽。有報紙說這類川菜的大排攤用的是地溝油,因為酸辣味才能把地溝油的異味遮掩住。
宋紫童問覃亞敏怕不怕吃到地溝油。覃亞敏很不在乎地撇撇嘴說,“現在吃番茄沒番茄味,黃瓜沒黃瓜味,楊桃不酸,枇杷不糯,什麼都變味了,全是化肥農藥,哪裏還在乎這一頓地溝油?”
宋紫童笑嘻嘻地說,“不怕就好,隨便點,我請客。”
覃亞敏說,“心情不錯嘛,有什麼喜事?”
宋紫童說,“我能有什麼喜事,要房沒房,要車沒車的,窮開心唄。”覃亞敏說,“要不要我幫介紹一個有錢的男朋友?”
宋紫童說,“行了吧,你認識的那些有錢人,要不結了婚,要不離了婚,我懶得招惹。今天請你來吃飯是想讓你記住我今天這副樣子,你好好看看,記住了,過段時間看看有什麼變化沒有。”
覃亞敏奇怪地說,“你吃藥了?”
宋紫童說,“吃什麼藥?”
“羊胎素呀,不得吃一段時間才有效果的?”
“切,我有這麼老嗎,要吃我也得過幾年再吃呀?你得注意我的氣質和精神麵貌,認真瞧著點了啊。”
覃亞敏認真端詳一會兒說,“已經很完美了,你還想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