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欣和宋紫童變成生意夥伴後關係比過去親密多了。宋紫童不理解顧欣為什麼不直接投錢到電力設備公司來,她完全有這個經濟實力,她們可以同樣按服裝合作的模式來操作的。宋紫童在肚子裏把疑問憋了數日,最後忍不住還是拿出來問顧欣。

顧欣很不屑地說,“你年紀輕輕,又不在體製內工作,哪裏知道這衙門深似海呀,如果我們合開公司,我還能用老蒙的關係嗎,他的官還要不要做?讓人抓住把柄就完了。我在隱蔽戰線,比在內部發揮的作用更大,就像一些無黨派人士,能比黨員發揮更大的作用不是?”宋紫童邊聽邊點頭稱是,好生羨慕顧欣的人生智慧。

一個周末顧欣讓宋紫童陪去參加一個拍賣會,說是她兒子想買韓美林的幾幅畫,都是畫生肖動物的。宋紫童從來沒見識過這種場麵,雖然沒心情也去了。顧欣是讓宋紫童幫忙著舉牌,說現場有媒體采訪,讓人認出來就不好了。拍賣會在一家大酒店舉行,這場拍賣會有好些名家的書畫作品,那些名家大腕宋紫童一個不識,但現場肯定有不少是行家,牌子此起彼伏地舉起,價錢一個勁地往上漲。宋紫童喜歡這種刺激的場麵,那拍賣師用煽動性極強的聲音將價錢一一報出,不停地、急切地、反複地問“還有哪位出更高價?還有沒有?!還有沒有?!”時常就有人捉狹似的在關鍵一刻叫出更高的價錢,拍賣師的報價更激昂,更具煽動性了。終於,等全場寂靜時,他手中的錘子高高舉起,有力地砸下,一樁交易敲定。

有時一副畫輕而易舉拍出一套房子的價錢,宋紫童除了驚歎還是驚歎,她隻恨自己不是那畫家了,她想畫上這樣一副畫應該不費多少時日吧,數票子花的時間可能更長呢。顧欣兒子看上的畫在競拍時遇上了對手,有一位男士出價始終高於他們。顧欣一個勁讓宋紫童舉起牌子,可別人每一舉都要比他們這邊高出幾百塊。那男人看起來有三十多歲的年紀,戴一付眼鏡,穿白色絲蠶料子寬鬆上衣,斯斯文文。頭兩副畫由於價格太高,顧欣沒讓宋紫童堅持到最後,讓那男人拍下來了。最後隻剩一副,她兒子不幹了,非要拿到畫不可。顧欣當慣了官太,往常受別人禮讓慣了,也很不高興,讓宋紫童過去跟那人說說,把畫讓給他們。

宋紫童心想你說讓別人就願意讓嗎?腳還是往那邊走了。幾步路讓宋紫童想了個好話頭,她坐到那人身邊的空位上說,“先生,你已經拍了兩副韓美林的畫,還剩一副,你還有意思要拍嗎?”

那人說,“我是有打算要拍下來的。”

宋紫童說,“剛才你也看到了,我一直在舉牌和你競爭,那畫是為我大姐的小孩拍的,今天是他的生日,他很喜歡這些畫,希望至少能拿一副回去。”

那人說,“我本來也是要拍給我朋友孩子的,既然今天是你外甥的生日,他得不到一定失望得很,你放心,等會我不舉牌了,祝你們成功。”

果然,拍到最後那副畫的時候,顧欣他們沒有了競爭對手,順利地拍了下來。

拍賣會結束,顧欣說,“紫童,看那位先生也是個懂道理的人,我們請人家喝個午茶算是感謝吧。”

宋紫童隻好又當中介過去請那男人,男人沒推辭,還說,“就在這酒店吧,這酒店的午茶還不錯。”

吃飯的時候蘇璜把名片發給顧欣和宋紫童,顧欣看那名片,很識貨地說,“你是浙杭建工集團的經理啊,這可是個大公司,你們在我們南安起了不少樓盤。”

宋紫童隻注意看別人的名字,叫蘇璜,浙杭建工她是第一次聽說。

蘇璜說,“我們集團進駐南安將近十年了,這樓起得還是少了。”

顧欣不好意思直接說自己老公是省辦公廳秘書長,拐了個彎說,“我愛人在辦公廳工作,他經常說南安的城市建設步子要加快,以後你有什麼困難,和我們說一聲,你們來南安投資搞建設我們歡迎得很。”

宋紫童幫著挑明了,“顧姐愛人是省辦公廳的秘書長。”

蘇璜很恭敬地說,“原來是蒙秘書長的家人,認識你們真是我的榮幸。”顧欣見蘇璜認識自己老公,臉上放光。

宋紫童給蘇璜遞了一張名片說,“我是做服裝的,以後蘇經理有機會關照關照我們的生意。”

蘇璜看了一眼名片說,“宋小姐不賣男裝吧?”

宋紫童搖搖頭。蘇璜笑著說,“哎,真遺憾,想關照也關照不到了。”

顧欣說,“蘇先生可以帶女朋友去買呀,像你這樣的人才不知道多少女孩搶得頭破血流呢。”

蘇璜搖搖頭說,“抬舉我了,我連個女朋友都沒著落。”

顧欣斜眼看了宋紫童一眼說,“紫童,你看蘇先生是不是很有風度呀?”

宋紫童硬著頭皮上,“絕對風度翩翩,這可不是恭維,蘇先生一點不像商人,我看像在大學裏教書的教授。”

蘇璜嗬嗬笑說,“我是想到大學裏去教書,可惜水平不夠呀,不像宋小姐,看上去像個模特,又做服裝,完美結合。”

宋紫童心花怒放,謙虛地說,“有碗飯吃而已,今天來看這個拍賣會才知道,我做一年到頭,也買不起一幅畫。”

顧欣插嘴說,“有好生意讓你做,你又沒本錢。”蘇璜說,“哦,顧姐有什麼好生意介紹?”

顧欣說,“我讓紫童注冊一家電力設備公司,她呀就弄了一個空殼子,沒本錢,有項目也拿不下。”

蘇璜說,“宋小姐可能是有顧慮吧,電力設備還是比較好做的,可以放心去做。”

宋紫童有種啞巴吃黃蓮的感覺,不高興顧欣在陌生人跟前掀她的底,嗬嗬陪了幾聲假笑。

和宋紫童預感的一樣,丘麥良他們幾個雄心勃勃的礦老板新打的礦洞也沒有開到礦,對山的礦點每天車來車往地往外運礦,不到一公裏的路段就這麼無情的天壤之別,讓他們把大腿拍腫,把嗓子罵啞了,到底是沒有發財的命數。在遣散礦工,準備撤回南安的時候他們還惹了一個官非。原來,礦點這一帶連續下了一段時間的雨,山腳下的礦坑積滿了水,當地村中一個老太婆上山打豬草腳下打滑掉礦坑裏淹死了。家裏人抬著屍體前來索賠,把丘麥良車窗玻璃砸個稀巴爛。丘麥良他們覺得自己沒有責任,照理說是老太婆自己進入礦區的。可上麵派人來調查說他們沒有在礦區周圍樹立安全警示牌,缺乏安全意識,所以判定他們有責任,大家隻好掏腰包解決問題,都責怪丘麥良在當地監工不力,賠了錢要好的朋友也好不起來了,一夥人灰頭土臉撤回南安。

回到南安丘麥良對此事沒怎麼議論,人是早出晚歸,話不多半句。宋紫童知道這話不多隻是個假象,那肚子裏不知道有多少火想往外噴呢,她打定主意絕對不招惹丘麥良,礦上的事不提一字,日常生活噓寒問暖還是有的。料不到丘麥良不買這個賬,宋紫童多問一句想吃什麼,他不耐煩了,“你吃你的,我喜歡吃快餐,快餐好吃。”宋紫童如果讓他少抽煙少喝酒,注意身體,他會怪腔怪調地答,“這不能幹,那不能幹,活得跟烏龜一樣長有鬼意思?”宋紫童本身也不是一個好脾氣的人,看丘麥良不上路再懶得理他,兩人關係基本可以用“一日無話”來形容。

雖然丘麥良不說,但宋紫童知道眼下住的這套房馬上就不姓麥了,銀行貸款還不上,房子很快要掛出去拍賣,也沒準早掛出去了。她這段時間最常做的一件事是算賬,算她做IVY的利潤,大概一年能賺多少,和顧欣平分後,每個月將近七八千的收入肯定是有的,作為一個年輕姑娘這算是不錯了,但想要買一套自己的房子,還得熬年頭存錢呀。存錢對於她來說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她喜歡花錢,像做美容,平均每月得花上將近二千塊,新近她又去瑜伽館開了卡,美甲店開了卡,難道讓她為了買房把這些享受全喀喳掉?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看來她是得再找找賺錢的門路了,這起碼比找一個可以當靠山的男人要容易一些吧?這個念頭剛閃出來,宋紫童馬上打住,警告自己——我不是找退路,我會與丘麥良患難與共。

想法總是像野草一樣瘋長,那磚塊壓著邊邊角角的地方長得更盛,宋紫童沒辦法不胡思亂想,越壓著不想越顯心虛。麥良現在欠了一屁股的債,等還清楚,人基本上是一幹二淨了,他靠什麼生活和重新再來啊,難不成要靠她的服裝店來過日子,這不成吃軟飯了?她即使願意,他能咽得下這個口氣?如果實在沒了辦法,他必須靠著她,靠她掙的錢租房、吃飯,交際,天啊,她可不想過那種緊巴巴精打細算的日子,她早過夠了。

她給父親打了一個電話,問門店生意如何,宋承業說馬馬虎虎。她討厭父親跟她耍心眼,直截了當甩了一句,“你準備好五萬塊錢,該還丘麥良了。”

宋承業說,“怎麼了,你們分手了?”

宋紫童為父親的敏感惱火,“胡說什麼!哪有借錢不還的道理?你賺到的已經翻好番了吧?”

宋承業說,“我賺的都是你和明聰的,你以為我為自己啊?我看丘麥良人挺大方的,不像是分手鬧要還錢的人呐?”

連父親都認為她和丘麥良是要分手了,她覺得她的言語之間肯定是哪裏露了破綻,氣呼呼把電話掛了。中午預約了美容,她心煩意亂地下樓來,一時間竟然懵懵懂懂忘了車子早賣了,在樓下車庫找不著,急出一身冷汗,再要打電話給丘麥良才省過來,那東西已經不屬於她了,沒準正被那個漂亮姑娘開著,在馬路上撒歡呢。這一想,那心境又唰地陰暗下去。

宋紫童想把覃亞敏約出來談談,她比以往更想從覃亞敏嘴裏聽到有關於男人無情無義無信的警世恒言,想聽到有關女人需自愛自尊自立的勸世良言。覃亞敏早一步先給她電話,說約了醫生準備整容。原來,覃亞敏的老公要出國半月,她趁這時間要抽脂,去眼袋,隆鼻。她不跟老公商量,也不跟任何人說,單單告訴宋紫童,是想讓宋紫童去醫院守她,因為多處動刀,恐怕是痛得很的,身邊有個人守著心裏踏實。

宋紫童找覃亞敏談話的興趣一下被打擊殆盡,她說,“你選的是哪個醫院呀,靠不靠得住?一次弄這麼多項目,不可以分開來做嗎?”

覃亞敏說,“一鼓作氣,要整就全方位來,痛也一次過了,聽說有一幫太太組團到韓國整容,我都想跟著去呢,就是怕動靜鬧得太大了。我選的這家美神整形中心應該不錯,滿街跑的公共汽車車身上都印有它的廣告,上麵那四個千嬌百媚的大美女原先長的模樣可嚇人了。”

宋紫童冷冷地打斷她說,“我知道,那四大美女原先有一個還是男的。”

覃亞敏動刀那天,宋紫童到醫院去當陪護,她看著覃亞敏被推進手術室。覃亞敏換了淡藍色的手術服,臉上是大義凜然的表情,宋紫童衝她打了個勝利的手勢。四五個小時後,覃亞敏被推出手術室,臉色暗黃,嘴唇發白,麻藥一過就開始叫喚,動過刀的地方也開始充血腫脹,她一邊痛罵事先做谘詢的時候那些醫生隱瞞疼痛程度,一邊嚷著千萬別整容倒反毀了容。宋紫童在旁邊守著,不停柔聲安撫,一夜不得合眼,她想當年她媽媽生病住院的時候她還沒這麼孝道呢。

半月後,覃亞敏各處該拆線的拆線,拆繃帶的拆繃帶,恢複得差不多了。看著變苗條的腰身,緊實的眼袋,高挺的鼻梁,覃亞敏喜氣洋洋地說,“他媽的,受這罪值得。”

宋紫童也忍不住感歎,“有錢真是好啊,等我老了,一定也要來個大修整,現在得好好攢錢了。”

本來以為覃亞敏這麼一整,至少可以讓老公賞心悅目一陣子,沒想到才沒幾天她又約宋紫童出去見麵,說是要宋紫童幫她一起去對付小三。

覃亞敏說,“那個小三和你的年紀差不多,時髦漂亮,我怕應付不過來,你對付她們一定比我有經驗。”

宋紫童也有些緊張了,這種場麵怎麼會想到她呢,還說她會比她有經驗,好像她和那小三是同類,能知道人軟肋似的,心裏這麼想,覃亞敏她是不敢得罪的。她說,“覃姐的忙我一定要幫,事先我們得策劃一下,你是想教訓她一頓,還是和她談判?”

覃亞敏說,“誰有心情和她談判,老娘恨不得拿硫酸潑她的臉。”

宋紫童嚇了一跳說,“這可是違法的,像你這樣有身份的人千萬不能幹。”

覃亞敏哼了一聲說,“我才不會那麼傻呢,我呀,就想把她名氣搞臭,但不能讓我老公知道是我出手的,我跟老公談過好多次了,他堅決不承認。哎,女人舍得往上貼,男人那個不著道?最可氣的是這女人竟然使喚我老公給她做飯洗內褲,我的媽呀,我家那位什麼時候做過飯呀,竟然跑那女的屋裏去做飯洗內褲,人至賤無敵了。”

宋紫童奇怪了,“這些細節你是怎麼知道的?”

覃亞敏說,“偷看短信息唄,想知道老公有沒有問題,隻有一條路可走,打手機話費單,查短信。”

宋紫童故意苦著一張臉說,“我要是個男的就好了,逮個偏僻的地方,拿把刀嚇嚇那女的,就說再當狐狸精把她臉給劃了。”

覃亞敏說,“你這想法也不錯,光說把她臉劃花了不行,得說要強奸她,那個爛貨肯定嚇個半死。我得找個狠角色來幹這事,到底誰合適呢?那些爛仔我又不敢招惹。”兩人商議了半天也沒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