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婷婷聽了歐範的話立馬坐不住了,抽空跑出去找宋紫童。

從宋紫童的精神狀態上看不出有什麼不妥,衣著光鮮,容光煥發,見到龍婷婷親熱地拉著一起去做頭發。宋紫童揪一把龍婷婷的頭發說,“你這一頭清湯掛麵,一百年也沒個變化,人啊要換心情首先得換發型,我呢,心情好或不好都去做個頭,今天說什麼也要給你來個大變化。”

她們打的去美發店,龍婷婷總算是發現不對的地方了,宋紫童的車子沒了。龍婷婷說,“你的車子呢?”

宋紫童說,“賣了。”

龍婷婷說,“你和麥良是不是遇到困難了?”

宋紫童歎了一口氣,“麥良是遇到難關了,我預感他過不了這一關。”

龍婷婷臉刷白了,“哪你還有心情做頭發?你趕緊和他一快想辦法啊!”

宋紫童說,“就算我不吃不喝也幫不了他,他現在不知道在哪個山旮旯挖礦呢,所有的錢全砸上頭了,我把車賣了,服裝店也轉了一半給別人,你說這算不算是幫他呢?”

龍婷婷說,“對不起,剛才我話說急了,我手頭上還存有一點錢,等下我取給你。”

宋紫童笑笑,“你能有幾個錢?留著自己用吧,犯不著往無底洞砸。”

龍婷婷說,“我給過麥良電話,感覺他心情很不好,你是不是下去陪陪他?”

宋紫童說,“你以為他願意我去看他?行了,你別瞎操心了,我們做頭發吧,我還想有個好心情呢。”

兩個人都換了發型,宋紫童把原先的卷發拉直了,劉海剪得直直平平,轉眼變成個清純小女生。龍婷婷在宋紫童的堅持下剪了個前長後短紛紛亂亂的短發,人頓時增添幾分俏皮嫵媚。宋紫童得了功勞,“看看,看看,好一個風流俏佳人,聽我的沒錯吧。”龍婷婷的心情並沒有因為發型的變化而有所變化,她仍然擔心著丘麥良,對著鏡子,茫然地看著有些陌生的自己。

龍婷婷旁敲側擊向宋紫童打聽出丘麥良開礦的大致地點,第二天,她跟歐範請了假,轉了兩趟班車,到達丘麥良開礦的地方。丘麥良接到龍婷婷的電話還不相信她真來了,出到礦區,一個理了時髦短發的姑娘笑盈盈地看著他,盡管換了一個發型,龍婷婷還是龍婷婷。他的口氣不太友善,“你跑這破地方幹嘛來了?”

龍婷婷見到丘麥良已經高興得不得了,根本不在乎對方的態度,“想來看看你們是怎麼開礦的。”

丘麥良說,“你傻了,這有什麼好看的,趕緊回去吧,過了下午四點就沒有車出去了。”

龍婷婷說,“回不去就回不去唄,反正我已經請了兩天假。”

丘麥良皺起眉頭說,“你懂不懂礦區忌諱女人啊?走,走,我送你到車站!丘麥良懶得理會這話是不是傷人,幾乎是連推帶拉把龍婷婷弄上車。

坐在車上,丘麥良一言不發,很專注地開他的車,龍婷婷也一句話不說,專注地看著丘麥良,他瘦了,陰鬱了,她一點也不在乎他反常的行為和舉止,他越這樣,她越心痛。他將她送到車站,買了票送她上車,她突然把一小包東西塞到他手中,跳上車。

等車子走遠了,丘麥良把東西打開,竟然是一萬塊錢。丘麥良的心揪痛了。這個女孩為什麼要對他這麼好,他何德何能啊?如果來的人是宋紫童,他一定不會讓她走,他會帶她去看看他開礦的地方,他吃住的地方,也許夜裏他還會摟著她哭一場。他實在是有點扛不住了,這一搏已經把所有的籌碼押上去了,累並且沒有希望,還有越來越深的恐懼。他希望能和宋紫童貼心貼肺地好好聊聊,他會放下自尊、去掉麵具,他需要感受到她的真情真意,那對他來說是最強有力的支柱。可是,宋紫童永遠不會像龍婷婷這樣轉幾趟車跑來看他,不會,她更在乎的是每天賣掉了多少件衣服,手頭上的存款增加了多少,她真的以為他有那麼強大,能一個人度過難關?

綠城小姐大賽圓滿結束,歐範拉到近百萬的讚助,刨去成本,淨賺還有五六十萬。事情一結,他也不敢留龍婷婷了,因為路平德每見他一次都會提到這姑娘,讓他感覺身邊安著一枚雷,每一腳提起放下都得小心翼翼,曉不得哪一天給踩爆了。他給龍婷婷分了一份豐厚的提成五萬元,這個數字讓吳小荷十二分的不樂意,嚷嚷道,“五萬,夠開她兩年工資了。”

歐範說,“往下她就跟路平德了,我怕到時候你巴巴地給人送錢,比這數目還大,你哥不還在西塘那帶坐莊嗎?還有你這個莊家背後的莊家,別以為我不知道,我看求人家的機會大大的有。”

吳小荷很不屑地撇嘴,“什麼世道呀,老娘連帶著還要拍這些騷貨的馬屁。”牢騷發歸發,對歐範給龍婷婷的提成,她沒再說什麼了。

歐範單獨請龍婷婷出來吃頓送別飯,飯桌上先是感謝龍婷婷替自己分擔了許多事情,再檢討自己做得不好的地方,讓她別記恨他。龍婷婷對歐範也隻有住院那次留下點芥蒂,連他想讓她當代孕婦都沒怪他。這段時間回公司上班,歐範對她的關照她是明顯能感覺到的,那點小芥蒂早沒了。

龍婷婷說,“歐總,從校門出來你給了我第一份工作,我一直很感激你,要不是你總勸我,我真舍不得離開公司呢,我對路局長介紹的工作一點底都沒有,要不你幫我跟他說說,我還是留在你身邊好了,我攢了不少經驗,今後工作保證會做得更好。”

龍婷婷仰著一張純淨的臉,話說得情真意切,歐範某根神經末梢被撥動了,胸腔裏那顆長久麻木的心發出一聲長長的歎息,他能看到這姑娘將來的結局,他不忍心卻也無心去做任何事情,人各有命,他不也是磕磕碰碰走到今天嗎?他隻能說,“人挪活,樹挪死,年輕人換換地方不是壞事,路局長是個好人,會關照好你的,以後有什麼難事,記得還有你這個老哥。”

龍婷婷的眼圈紅了,歐範拍拍她的肩膀說,“好好保護自己,碰到什麼難事要想開點,人就這麼一輩子,別虧待自己。”他覺得這已經是他給她最好的人生忠告了。

路平德給龍婷婷介紹的新工作是到一家茶莊當主管,說是他好朋友開的。那茶莊五百多平方,有十來個茶藝小姐,算是一家中檔規模的茶莊。

龍婷婷沒來之前管事的人叫李姐,四十多歲的年紀,感覺身體不是太好,臉色蒼白,行動緩慢,話也少,臉上沒太多表情。龍婷婷來以後,她把迎來送往的前台業務交給她,自己管理後勤。龍婷婷的工作比在歐範那確實輕鬆多了,中午時間開始營業,但中午這時段客人不多,到晚上八九點以後客人才真正多起來。專門來喝茶的有,順帶來喝茶的客人是主流。順帶來喝茶的是指那些在包廂裏打牌搓麻將的客人,這批客人一般安排到二樓,包廂麵積大,有茶桌,也有牌桌或是麻將桌。順帶來喝茶的客人一般開桌以後就讓茶藝小姐到門外候著了,有需要的時候再叫人進去。龍婷婷四處走動,察看各包廂的接待到不到位。

龍婷婷很好奇誰是這家茶莊的老板,從來沒到店裏來過。她問李姐,李姐沒有正麵回答,隻說,“老板有好幾個呢,都忙。” 李姐沒說實話,這家茶莊就是路平德的。李姐是路平德一個遠房親戚,寡婦,有個兒子上大學,由路平德負責學費。她沒什麼文化,但有個最大的優點——話少,人也還麻利,路平德就讓她負責幫忙管理茶莊。現在將龍婷婷安排進來,等於是給李姐找了個幫手,也等於是將李姐的權利分了一半。李姐管理茶莊不但掙了工錢,還報了路平德的恩,她的所有希望都在兒子身上,兒子的事情基本上是由路平德出去張羅的,所以,她一心一意替路平德打工。至於路平德賺了多少錢,有多少女人,她隻管做好份裏事,其他的裝聾作啞。她當然看得出路平德喜歡這個叫龍婷婷的女人,除了她本人,這個茶莊的所有服務員都是招聘進來的,路平德不會傻到將和自己有關係的女人安排到這樣的地方來。現在他將龍婷婷招進來,說明他心裏是看重這個女人的。

路平德幾乎晚晚到茶莊來,每次都帶有人來。茶莊讓他享受的是貴賓待遇,有專門的包廂,二樓最裏間,裝修也最豪華,外邊是茶室和棋牌室,裏麵還有間臥室,門平時鎖著,鑰匙李姐手上有一把,後來交給龍婷婷,讓她經常去收拾收拾,說路局長有時候會來這休息。路平德一來,龍婷婷就專為這包廂的客人服務。李姐跟她說,“以前我負責服務路局長,現在是你了,包廂裏的事情,可不好跟外人說。”龍婷婷點頭答知道了,她想她工作的最重心部分應該就在這了。

路平德喜歡打麻將,牌運好像很旺,總是贏,結束的時候別人給他算錢,摞一塊有厚厚一疊。路平德還罵那些人牌技差,有時讓龍婷婷過來替他摸牌,說輸的算他,贏的算她。龍婷婷本來一點也不會麻將,大家慫恿說新手牌旺她大膽上了,果然是贏的多輸的少,後來她逐漸上手,也是贏多輸少。贏的時候開心得不得了,輸的時候緊張得不得了。她偶爾也會想,這算不算是賭博行為呢?這念頭迅速被壓下去,不可能的,公安局副局長怎麼可能賭博呢?這應該是路平德時常掛在嘴邊的“小賭怡情”。龍婷婷給路平德收拾房間的時候,看到裏頭有一個保險櫃,每次聚會結束,她替路平德送客人,路平德就把那些錢鎖進櫃子裏。

龍婷婷做滿一個月領了四千塊的工資。路平德把她叫進他的臥室,那天路平德是一個人來的,他當著龍婷婷的麵打開保險櫃,從裏麵拿出三疊票子遞給她說,“這是你這個月的分紅。”

龍婷婷和路平德單獨呆在一間房子裏感覺有些怪異,路平德這麼將錢遞給她,她更是不敢接,推辭說,“我沒幹什麼呀,怎麼能領分紅呢?”

路平德說,“平時我們打牌的時候你不是幫忙著倒茶遞水嗎?按規矩這都要給提成的。你年輕,需要用錢的地方多,房子還沒買吧?存著,到一定數目先買套房。”

龍婷婷怎麼也不願意拿那錢,來回推了幾次,路平德火了,“喲,你還怕錢燒手了,不拿就不拿”,氣呼呼把錢扔回保險櫃,啪地點了一支煙,陰沉地坐到沙發上。

龍婷婷嚇了一跳,覺得自己把路局長得罪了,想出門又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路平德說話了,“婷婷,你看我是不是很老了?”

龍婷婷說,“你一根白頭發都沒有,怎麼能叫老呢。”

路平德擼了擼頭發說,“全是染的,好幾年前就染了,幹我們這行的辛苦,想當年我在鄉下做小幹警,什麼都幹,連計劃生育也幫忙去抓,一晃二十多年,時間過得真快呀,不服老不行了。”

龍婷婷說,“可你現在已經是副局長了,很多人歲數比你大,也當不上局長,說明你有能力。”

路平德嗬嗬笑了一兩聲,“我就是喜歡你說話實在,以後我們有空多聊聊天吧,我呀,跟那些人應酬也煩了,隻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呀。”

龍婷婷說,“好的,你要注意身體。”

龍婷婷掩上門出去,路平德在煙霧繚繞中閉目養神。他喜歡這個女孩,喜歡看她在他的周圍轉來轉去,喜歡看她苗條的身子,清麗的臉蛋,聽她純淨的言語,這些都讓他著迷。這麼些年,他有過幾個女人,她們從來沒有在他的心上耽擱太久,因為他和她們都是交割清楚,銀錢兩迄的,他得到她們很容易,放棄她們也從來沒有麻煩。在龍婷婷這裏他卻多了另一種讓他自己也有些難為情的心思,他希望這女孩子崇拜他,愛他,因為有了這種心思,他的許多行為也變得“青春”起來。他比以前來茶莊來得勤快,幾乎天天泡在這裏,來之前他將自己打扮得齊齊整整,許多別人送的名牌襯衣一件件翻出來穿了。而且每次都尋思給龍婷婷帶點什麼,他的車子會多在街上轉兩圈,看見賣蛋糕的店麵去買上兩塊精美的蛋糕,看到賣玩具的去買上一隻毛毛兔,有次還給龍婷婷買了一小壇醃酸蘿卜,反正他不給她帶點什麼就覺得難受。他喜歡看龍婷婷接受這些小東西天真爛漫的笑容,那一會兒他的心會滿滿的,暖洋洋的,他想這也許就是傳說中的“第二春”吧。

龍婷婷漸漸與路平德熟絡,覺得他實在是可親可敬,沒有架子,有煩心事會告訴她,有新鮮事也會告訴她。以前跟著歐範的時候,總覺得那心裏頭隔了一層,在路平德跟前親近多了,作為一位長者,一位領導如此平易近人在她眼裏變成了一位父親。

小時候家裏窮,可每個趕墟天,父親從墟上回來一定給她帶東西,一麵小鏡子,幾塊餅幹,一包瓜子。她會到離村子有一裏地的地方迎接父親,父親看到她從包裏把這些東西掏出來,說一句,“收好了,別讓你媽看見了。”她的母親看見了一定要嘮叨上半天,說錢扔水裏去了,還要諷刺她爸是不是在集市上撿到錢了。

所以,每次路平德來茶莊,龍婷婷都會快快樂樂地迎上去,像迎接父親。有時候她還為路平德的煩心事操心,擔心他像他說的那樣得罪了上頭,還被下麵的人誤解。她會在第二天嚴肅地跟路平德說,“我想了一晚上,你還是去跟別人解釋一下,大家會理解你的”。

可龍婷婷不理解,為什麼對他出的點子,路平德總是哈哈大笑,一邊笑一邊說,“好的,我有時間一定會跟大家說清楚。”路平德的笑讓她懊惱,她覺得他不會像他說的那樣去做,她的法子興許管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