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VY上架第一個月銷售額將近二十多萬,算是開門紅。這月本來是銷售旺季,再加上又開了展示會,應該是要賣得好些,宋紫童認真分析行情,估計下個月能賣出十萬以上也不錯了。這陣子每天心急火燎的,就擔心衣服不好賣,現在總算是盼到一個好結果。

宋紫童對鏡子檢查自己那張臉,下巴冒出幾顆粉紫的痤瘡,整張臉油汪汪的,跟剛炸了一鍋油豆腐似的。她想應該給自己一個獎勵,不然就太對不起這張臉了。她到南安市最有名的聖美女子生活美容館辦了一張年卡。

聖美女子生活美容館在南安赫赫有名,市內不少路口豎著高大的廣告牌,一例是千嬌百媚的美女,其中有一塊據說畫麵上的女人穿得太性感,擾亂司機的視線,在那一帶引發了多起交通事故,最後被勒令拆除。完美女人生活美容館有多家分館,宋紫童以前路過這些場所隻有仰望的份。前些日子覃亞敏請她到美容館做了一次美容,不光美那張臉,還美了背,美了手,還有子宮保養,胸部保養,從中午一直躺到下午吃晚飯時間,才把項目做完了。從美容院出來宋紫童整個地覺得自己的臉蛋更滋潤美白了,胸部更挺拔瓷實了,十指纖纖的玉手怎麼看都自戀不已,那些殺雞宰鵝的粗鄙活是再不能碰了。

美容小姐一個勁地誇宋紫童美,也一個勁地慫她辦卡,說什麼女人的保養要從二十歲開始,女人千萬不要虧待了自己,要懂得享受生活。覃亞敏也自艾自憐地說,“早些年我哪裏懂弄這些,現在是不弄白不弄,這錢你不用不知道讓誰用了。”

覃亞敏是一直懷疑老公在外邊有人的,從開始懷疑就拚命地花錢了。覃亞敏以一個過來人的份告誡宋紫童,“別聽男人說什麼愛呀愛的,到我這個年齡你就知道了,全他媽的是放屁,想當年我也是一枝花呀,人家也是追得寫了血書的,現在誰願意多看你一眼?看報紙看電視勁頭還大些!有時我都擔心在床上死硬了也沒人知道,隻有自己心疼自己了,聽覃姐的,趁著年輕該對自己好就對自己好,一點也不要為別人省!”

宋紫童說,“聽你說得我都不敢結婚了。”

覃亞敏說,“要結也等玩透了再結。”

宋紫童說,“怎樣才算是玩透呀?”覃亞敏說,“這玩透的過程,得有真相,得有摧殘,得有反省,反正等你不對愛情抱太多希望的時候就差不多到點了。”

宋紫童說,“唉,那我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宋紫童掏錢辦了一張年卡。這筆錢放在過去夠她兩年日常生活的用度了,如今隻夠伺候一張臉,她一點也不心痛地花出去,她想呀,看女人首先不就看這張臉嗎,花多少都是值得的。進了聖美女子生活會館的大門,裏邊的內容博大精深,除了美一張臉,還要美胸美腿美背美臀。宋紫童一直覺得自己的胸部不太豐滿,又開了健胸卡,那些什麼精油和霜一套產品得幾千,還不算人工呢。效果也是看得見的,連續幾個月的搓呀推呀揉呀,那胸圍量起來果然多了半公分。宋紫童也嫌自己的背不夠白嫩,以前經常長些粉刺,留了疤痕,現在美容院會給你用鹽推背,把那些小疙瘩刺激長出來,挑掉,然後敷上美白膜和死海泥,眼見著背部一天一天白嫩,她露背的衣服經常上身了。誰說有錢買不到青春美麗?她要再掙多些錢,一定去打羊胎素。

宋紫童給龍婷婷電話,邀一塊來享受享受。龍婷婷說沒空,太忙了。宋紫童說,“至於忙成這樣嗎,你把命賣給歐範了?”

龍婷婷確實是在替歐範賣命。過年回來,也是一個工作小高潮,各單位搞“開門紅”,活動多,一陣忙下來,剛想歇口氣,歐範突然把公司的兩個女員工給炒了,歐範給她們的理由是——你們幹的活,龍婷婷一個人全幹了。

兩個女員工離開公司前結伴走到龍婷婷的辦公桌邊上,呸,呸幾口飽滿的唾沫飛過去,落到龍婷婷的頭發上、臉上、衣服上,“爛貨,小娼婦,看你能得意到什麼時候?等別人玩膩了一樣把你踢出去。”

龍婷婷顧不上擦那些口水,上前拉住那兩個女的說,“玲姐,阿潔,你們先別急著走,我們一起去跟歐總說一說,看看還有沒有商量?”

玲姐對阿潔說,“看到沒有,最會裝樣的就是這種小娼婦,難道還想讓我們給你寫感謝信?把自己當聖女了,呸!”

看著兩位前同事怒氣衝衝走出公司大門,龍婷婷眼淚嘩嘩下來。一隻手從後麵摟住她的肩膀,體貼地把麵紙遞上來,龍婷婷淚眼朦朧中看到這個上來安慰她的是個陌生的女人,女人自我做的介紹,“我叫吳小荷,是歐範的妻子”。

吳小荷是到公司裏來向歐範討說法的,先前離開的兩位女士,其中那位叫玲姐的是她朋友的朋友,當初托她人情進公司的。雖然她是早有過暗示讓這位玲姐做她的耳報神,關注歐範在公司的一舉一動,但這段時間玲姐才開始提供一些有價值的情報,這些情報都是與龍婷婷有關的。吳小荷在最需要玲姐的時候,玲姐卻被炒了,她沒辦法不懷疑這是歐範玩的花招。剛才她在歐範的辦公室裏討說法,歐範說了,龍婷婷一個頂她們兩個,我沒有必要養閑人。

吳小荷說,“你對這個龍婷婷好像特別關照吧,聽說你還開給她服裝費,公司原先沒有這個先例的。”

歐範說,“你有沒有腦子啊,她出去跑業務,難道要她穿得跟賣菜的一樣?再說了,我要真跟她有什麼不幹淨的還不直接掏腰包給她買了,能讓你查到?這樣開服裝費給她,給得明明白白,人家會感激我,會為公司賣命的。”

聽起來是有道理,吳小荷忍不住還是發了狠話,“你要敢亂來,我饒得了你,我哥也放不過你。”

歐範聽老婆又拿她哥出來威脅他,瘦巴的脖子筋一扯一扯,“行啊,你幹脆讓你哥找人把我做了得了,千萬別手下留情呀。”

吳小荷的哥哥在南安市郊附近西塘一帶幹地下六合彩的勾當,還是個大莊家,身邊據說有幾個坐過牢的小兄弟,都是狠角色。歐範開公司的本錢是大舅子借給的,雖說早已還清,可這人情始終是欠著的。吳小荷拿她哥出來嚇唬歐範,說完也後悔了,畢竟歐範和龍婷婷之間也隻是有些傳聞,話說死了,反倒沒退路了。正好聽到外邊有動靜,她撥開簾子看到龍婷婷受辱,一瞬間有了主意。

她從歐範的辦公室出來,摟住龍婷婷說,“我叫吳小荷,是歐範的妻子,那些難聽的話你別往心裏去,誰被炒了都不痛快的,歐範應該事先把事情想得周全一些,是我們工作有失誤,讓你受委屈了,實在是對不起。”

龍婷婷聽說是歐範的妻子,聯想到前些天歐範跟她說的事,有些不自然地說,“沒什麼的,沒什麼的。”

吳小荷說,“沒什麼就好,走,我請你吃蛋撻。”

龍婷婷說,“現在是上班時間呢。”

吳小荷說,“今天例外,我們就出去一會,歐範早跟我說過你太能幹了,我替他感謝你。”

兩人到樓對麵的蛋糕店要了幾塊蛋撻,兩盒酸乳。吳小荷又說了一番安慰話和感謝話,說著把手上一條鏈子摘下來說,“這叫木變,據說是木頭埋地裏變成的化石,戴著避邪,我讓西山的尼姑開過光的,從今天起我把你當妹子看,算是個見麵禮。”

龍婷婷慌忙推辭說,“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不能要。”

吳小荷說,“是不是看不上我這個姐姐呀?”龍婷婷隻好把那串灰暗的珠子戴上了。

打那以後,吳小荷隔一兩天就給龍婷婷電話,有事沒事閑扯。吳小荷喜歡說她和歐範以前的事情,說歐範怎麼追她,他們如何相愛,感情如何好,他們又是如何在南安艱難立足,患難與共的。“歐範太辛苦了,我心疼呀,就怕他身體垮了,你要幫我看著他,能不喝的酒少喝,能少操的心少操。”

龍婷婷說,“小敏姐,你放心吧,我會幫你照看好他的。”

吳小荷說,“有你在,我心裏踏實多了。”

吳小荷走的是曲線救國的路子,她想要防著一個女人搶老公,最沒有辦法的辦法就是和這女人做朋友了,碰到個心軟的腿就不好意思插進來了,碰到個心硬的好歹也讓她先把醋喝飽,把心理障礙設夠。

歐範一點也看不上自己老婆那點雞腸狗肚,這女人愛自尋煩惱就跟攔要債跳樓的人一樣,越攔越起勁,非得往下跳,索性甩手由她去。前次跟龍婷婷的“談判”失敗後,他立馬把這事放下了,她是他的員工,而且是一個得力的員工,這已經是他的運氣了,他才不會蠢到牽扯一點私情就把正事給耽誤了。他過去把龍婷婷當成一隻花瓶,今後還是要把她當成一隻花瓶,龍婷婷比他的期望值還高,做事不耍心眼,一人幹幾人的活,那些站在一邊說風涼話抱手看熱鬧的人他當然要炒掉了,節約成本是公司的基本原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