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他們搞完活動,一個老板把他扯到一邊說,“老歐,把你們公司那個龍婷婷介紹給我怎麼樣?成的話,我給你十萬塊錢做感謝。”
十萬塊的媒婆費,好大的口氣!歐範和這位老板打過幾次交道,知道姓吳,經營兩家大飯店,人起碼有五十出頭了,唇厚牙齙,臉色灰黑,話不多,感覺比較陰沉。
歐範問,“吳董結婚了嗎?”
吳董說,“你看我這年紀像沒結婚的嗎?”
歐範笑了笑說,“龍婷婷是個好姑娘,可心眼比較實,我可以介紹你們認識,其他的不一定能幫上忙。”
吳董說,“你的意思是讓我自己去追?我要有哪功夫還找你幹什麼?你明確地跟她說我的意思,想了解我這個人可以上我們企業的網站去看,有什麼要求直接打電話跟我談。”
那財大氣粗的口氣歐範聽了都恨不得給他踹上一腳,隻可惜錢沒人家多,氣勢沒人家壯,生意還要別人照顧。他說“那我試試吧”,說完感覺自己墮落成個拉皮條的了。
盡管十萬塊的介紹費很誘人,歐範沒報什麼希望,他是帶著點探秘的心理來遊說龍婷婷的——你龍婷婷看不上我給的二十萬,別人名車豪宅,高樓大廈的,難道也一點不動心?
歐範問龍婷婷,“你還記得吳董嗎?那個開飯店的。”
龍婷婷說,“記得呀,我們剛幫他做完活動嘛。”
歐範說,“吳董的飯店和別人的不一樣,別人的飯店大多數是租來經營的,他的飯店是自己出錢建起來的,聽說一分錢也沒有跟銀行借,你想,這人該有多少錢?”
龍婷婷托著腮幫子感歎萬千,“真不知道這些人的錢是怎麼掙來的,我即使不吃飯不睡覺,天天打苦力,也掙不到人家的一根寒毛。”
歐範聽有點意思了,又加了把火,“吳董是個大慈善家,捐了好多錢建希望小學,地震災區的重建他也捐了一大筆,現在有錢人像他這樣的不多,連大明星都詐捐呢。”
龍婷婷說,“哦,看不出他這人這麼心善呢。”
歐範說,“你的那個好朋友宋紫童的服裝做得怎麼樣?”
龍婷婷說,“聽說賣得不錯。”
歐範說,“她靠的是丘麥良,憑你的條件,不說丘麥良這種小代理商,就是吳董這種真正的成功人士要嫁也容易得很,吳董跟我說很喜歡你,想跟你交朋友呢。”
龍婷婷皺起眉頭說,“他幹嘛要找你說這種事呢,我從來沒有傍大款的想法,說實話,追求找我的人很多,有錢的有權的都不缺,隻是我對他們沒感覺,我什麼委屈都可以受,但在感情的事情上我不會委屈我自己,你跟吳老板說別費心了。”
歐範故意歎了一口氣,把吳董的名片遞給龍婷婷說,“做人有時也不要太有原則了,吃虧的是自己。”
龍婷婷瞟了一眼名片,臉色難看,“歐總,以後你再跟我說這種事,我就辭職了。”
歐範探秘工作結束,把名片收起來說,“怪我多嘴,我保證以後再不跟你說這種破事。”
丘麥良不在家期間,有好幾封郵件是寄給他的,其中兩封是銀行寄來的,宋紫童想也沒想拆來看了,一看心涼了半截,原來他們住的這套房和丘麥良開的車子都是按揭買的,每月定期扣錢,銀行寄了對賬單過來。再一算,借貸的數額還不小呢,加起來有個七八十萬。宋紫童心裏直打鼓,丘麥良給自己做服裝的投資不會也是借來的錢吧,再一深想更有氣了,倒不是怪丘麥良沒告訴他借貸的實情,是恨他平時大手大腳的花錢,就說這玩戶外吧,他配的那些行頭,身上穿的戴的,腳上的鞋,帳篷睡袋橡皮艇,動不動好幾萬,也真敢花呀;還有平時在外邊和朋友應酬,埋單搶得最積極,好像就他最有錢。
丘麥良玩回來,皮膚曬得發黑發亮,興衝衝,雄糾糾,一肚子的新鮮見聞要跟宋紫童說。宋紫童哪有閑情聽,首先拿這事出來理論,問他有沒有計劃什麼時候把欠的房貸車貸還清,有沒計劃節流開源?
丘麥良很不高興宋紫童私拆了他的信件,被這般來勢洶洶的質問也很沒麵子。他說,“還錢是男人的事,不用女人操心,掙錢就是要花的,下個月我們幾個朋友計劃去古龍峽漂流,我還要買一輛橡皮艇呢。”
宋紫童說,“你不是有一輛了?”
丘麥良說,“買好幾年了,都老化了,得換新的。”
宋紫童說,“行,你花,你想怎麼花就怎麼花,你想得開,我想不開,我打算將這幾個月賣衣服的利潤還一部分房貸。”
丘麥良說,“你們女人就是頭發長,見識短,你目前隻在一個商場布了貨,如果賣得好,得趕緊到另外一個商場布貨去,這樣才能把生意做大。”
宋紫童想想也有道理,問丘麥良,“你欠這麼多錢就沒覺得心裏發慌?”
丘麥良說,“你看我像發慌的樣子嗎?”
宋紫童說,“住著欠錢的房子,我睡覺也睡不踏實。”
丘麥良說,“教你一個辦法,隻管往前看,絕不向後看。”
IVY服裝一個季度下來比宋紫童預想的四十萬營業額還多了十萬。宋紫童忍不住感歎,“有錢人太多了。”
丘麥良說,“你要知道現在有一批人是隻買貴的,不買好的。”
宋紫童說,“你幫我投到服裝上這些錢不是借來的吧?”
丘麥良說,“乖,這錢是你老公存了好幾年的,不是借的,放心好了。”
宋紫童說,“那你幫我聯係聯係,我想到國貿大廈布貨,我們再開一家分店。”
丘麥良敲敲她的腦袋說,“這就對了,趁勝追擊,要敢欠銀行錢的才能賺大錢。”
等丘麥良將門麵的事情定下來,宋紫童心情大好,分店開張,說什麼也得慶祝慶祝,她決定給丘麥良做頓好吃的。她戴上帽子,防油煙粘頭發,戴了手套,怕油鹽傷了手,全副武裝才進廚房切切剁剁,弄了蛋餃、鹹魚茄子煲、素炒芥蘭頭、魚頭酸箏湯幾個拿手菜。自從宋紫童從美容院那裏得來廚房是女人容顏殺手的理論,就很少下廚了,現在弄這麼一桌,丘麥良受寵若驚,恭維了好一陣才拾起筷子,才吃兩口電話響了,聽對話對方像是要邀他出去喝酒,宋紫童翻了一個白眼說,“你不怕我把這些菜給倒了,你就出去跟人吃。”
丘麥良笑眯眯地說,“這麼好的飯菜,請我吃龍肉我也不去呀,不過,吃完飯我們一塊出去活動活動。”
宋紫童說,“什麼活動?”
丘麥良說,“去海闊天空K歌。”
宋紫童說,“誰請呀?”
丘麥良說,“是陳達他們。”
宋紫童哼了一聲,“這幫摳門的家夥好歹也會請客了。”
海闊天空是南安市數得上的高檔俱樂部。丘麥良和宋紫童進入包廂的時候,裏麵已經坐了一堆人,唱得地動山搖。燈光昏暗,認不出幾個人,但他們進來,大家都揮揮手叫麥哥,嫂子,或者丘麥良,美女。丘麥良很快跟他的哥們聊上了,從迪拜的房子談到南安的房子再談到海南的房子,從美國的經濟談到中國的經濟再談到海地的經濟,宋紫童插不進嘴,也不感興趣,左右看看沒誰聊得來的,她想點幾首歌,一個瘦精巴眼睛鼓突的女孩坐在點歌台邊,占著位置,咋乎著幫大家點歌。宋紫童告訴她要點的歌,她很認真地選了,直接用切換功能,把宋紫童點的歌插在前頭。宋紫童對自己的喉嚨還是比較有信心的,大大方方拿了話筒,亮出嗓子。一首唱畢,掌聲一片響起,大家都說人靚歌也靚呀。宋紫童抽空掃一眼丘麥良,丘麥良照樣聊得起勁,根本沒注意到是誰唱的,手掌倒是跟著拍了,禮節性的。
包廂的人越來越多,有些人中途退場,有些人是後來新加進來的,估計能把所有人叫出名來的沒幾個,都是些朋友的朋友的朋友。過了十二點宋紫童有些困了,不想再呆下去,她坐回丘麥良身邊打哈欠拍拍小嘴,歪躺在沙發上,這些暗示性的小動作似乎沒落進丘麥良眼裏,他和陳達幾個聊得高興,喝著酒,時不時猜上兩拳。她不能不給丘麥良麵子,屁股像針紮一樣枯坐著。熬到淩晨兩點有服務生進來問要不要添東西,不添的話先把單買了,因為收銀的要提前結賬下班。服務生手裏拿著一疊小單站在包廂中間,左看右看,他的問話無人應答,宋紫童暗暗冷笑,一群摳門鬼。那個叫丘麥良來的陳達早不吐晚不吐,這時候突然捂著嘴衝進衛生間,門也不關嚴實,磣人的嘔吐聲聲聲如耳。宋紫童聽得胃一陣發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