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大年初五宋紫童和丘麥良一起返回南安。她當然不是要回去準備課,在家裏她和丘麥良得小心翼翼掩蓋如火之情,有時候都快掩不住了,隻能草草收拾趕緊上路。
他倆濃情蜜意,恨不得分分鍾粘到一塊,回到南安,宋紫童自然搬去和丘麥良住一塊了。龍婷婷回家過年沒回,宋紫童將東西搬出宿舍那會兒,經過龍婷婷鋪在客廳的小木床邊停下來歎了一口氣說,“婷婷回來不知道該怎麼怨我呢?”
丘麥良拎著兩口大箱子站在一旁說,“你現在就可以幫她打廣告,過完年回來租房子的人多,不愁沒人替上你的空位。”
宋紫童說,“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她才不會因為這個怨我呢。”
丘麥良說,“那要怨你什麼?”
宋紫童說,“你再裝傻我就不搬了。”
丘麥良說,“天地良心,我在你跟前裝聰明還來不及呢。”宋紫童白了丘麥良一眼,懶得再說了。
宋紫童心裏有個結,是她從龍婷婷手上把丘麥良搶走的。龍婷婷早於她認識丘麥良,而且表現過喜歡丘麥良,她沒辦法不去設想如果沒有她在中間插一扛子,龍婷婷是不是會和丘麥良好上,誰知道丘麥良是不是也喜歡龍婷婷呢?
丘麥良住的是一套三居室,位置不錯,在南湖邊上,緊挨著南安市著名的南湖公園。南湖公園是南安市的一塊臉麵,沿湖而建,市政府花了上千萬人民幣從世界各地移栽各種珍奇樹種,像什麼麵包樹、日本馬醉木、加拿大紫荊、北美香柏,雖說有部分水土不服死掉了,但大部分還是成活了。走進公園,眼裏不僅有綠色,還有黃色,紅色、紫色,各種樹木顏色交錯,繁花相間,奇芳撲鼻,可謂賞心悅目,而附近一帶的房產也得益於這一塊城市中的“肺”,房價奇高。丘麥良能盤下一套房也算是有本事。他在房子的裝修上也是下了本錢的,單那木地板就鋪了十來萬。宋紫童很長一段時間走在木地板上總有思想負擔,她跟丘麥良說,“我每一腳都踏在錢上呐。”
這麼好的房子丘麥良從來不好好拾,就像他的名牌衣服經常皺巴巴地堆在沙發上,扔到地板上一樣。房間裏除了經常走動的地方外積起厚厚一層灰,廚房更加看不得,各類飯盒,瓶瓶罐罐堆起像個垃圾堆,不少瓶罐還長出美麗的綠毛。
宋紫童說,“丘麥良啊,這麼好的房子你也舍得這麼糟蹋。”
丘麥良說,“一個家就是一個女主人的臉,以後全交給你了。”
住進來後,宋紫童用一個星期進行清潔工程,地板擦幹淨重新打上蠟,灰萌萌的窗簾布拆下來洗了,陽台上擺上幾盆花草,客廳裏新添了一口大魚缸,還有遊來遊去的大泡眼金魚。
丘麥良看了那幾條金魚後,很不以為然地說,“至少買兩條金龍魚回來吧,誰還養金魚呀?”
宋紫童說,“什麼是金龍魚呀?我隻聽說過金龍魚油,這種魚可以煉油嗎?”
丘麥良不看宋紫童,古怪地笑笑說,“算了,金魚也不錯,都是金燦燦的。”
宋紫童為這金龍魚睡不著,她感覺丘麥良那古怪的笑裏有內容,多半有笑自己無知的意思了。宋紫童上網去查,看了金龍魚的圖片,了解到一般幾萬塊一條,名貴的十幾萬甚至幾十萬呢,她笑了,丘麥良你也太裝樣了,買金龍魚?死了怎麼辦,你還能吃了,吃了能成仙?
龍婷婷回來那天,宋紫童思前想後,下了決心去接站。龍婷婷一定是過年在家裏吃好喝好睡好了,臉圓了一圈,越發顯得飽滿紅潤。宋紫童剛要“表揚”她幾句,龍婷婷先拉著她研究了一番,“紫童,你怎麼瘦了?臉色不太好。”宋紫童心想和丘麥良天天晚上膩成那樣能不瘦嗎?她到車站來就是想將她和丘麥良的事挑明了。她昨晚上想了一晚,她和龍婷婷怎麼說都是好朋友,早早說開對大家都好,往下拖反倒要尷尬。
到了原先她們住房的樓下,宋紫童請龍婷婷進一家小飯館吃飯,龍婷婷說不用了,她帶了很多好吃的,有臘肉、臘腸、還有粽子,回屋裏用爐子一熱就行了。宋紫童還是將龍婷婷拽進飯館,點好東西,兩人邊吃邊聊。宋紫童似乎是很不經意地說,“我這個年沒過好,大年三十的時候,丘麥良竟然跑到我家去了。”說到這裏她停下來,等龍婷婷的反應。
龍婷婷果然停下筷子,眼睛睜大了,“丘麥良到你家過年了?”
宋紫童說,“是啊,也不知道他那根筋搭錯了,沒打一聲招呼就出現在我家裏,大過年的,也不能趕他吧,可那些親朋好友全認定他是我男朋友,我也不好意思跟別人解釋,解釋也沒人信,你說要不是有那種關係,誰跑到你家過年呀。”
龍婷婷沉思著,好像下了某種決心,她拉著宋紫童的手說,“紫童,我覺得丘麥良挺好的,你別吊著他了。”
宋紫童說,“他好嗎?我覺得這人不踏實,靠不住,真說不準以前他有多花呢。”
龍婷婷說,“他就是嘴上喜歡開開玩笑,說些痞話,骨子裏挺正的,我看他對你是真心的。”
宋紫童說,“你真這麼看他?”
龍婷婷說,“真的,你給人家點機會吧。”
宋紫童皺著眉頭歎了口氣說,“你是我的最好朋友,我不信你信誰,既然你像媒婆一樣替他打包票,我信你,我和他交往試試。”
龍婷婷笑了,“我成媒婆了。”
宋紫童說,“對了,還有一件事,我有個學生家長想讓我專門輔導她的女兒跳舞,他家裏有空房,借了一間給我住,我覺得這事挺好的,能省下房租,所以沒和你商量就搬出去了,不過我已經幫你打廣告招合租人了。”
龍婷婷聽了眼睛濕濕的,“紫童,你不和我住,我找誰說話呀。”
宋紫童心裏愧意濃重,卻又忍不住想,你到底是為舍不得我難過,還是為丘麥良難過呀?她摟著好朋友的肩膀說,“有事打電話呀,我們會經常碰頭的。”
龍婷婷從包裏掏出一大包臘味和粽子,“你拿回去吃吧,讓丘麥良也嚐嚐,很好吃的。”
宋紫童拿著這些鄉村美味回家,晚上弄好了端上飯桌,丘麥良挺愛吃,多添了一碗飯說,“這臘肉好,我隻有吃農家飯的時候才遇得上這種好味道。”
宋紫童說,“是龍婷婷帶來的,特地交待我讓你嚐嚐呢。”
丘麥良說,“她回來了?”宋紫童說,“回了,今天中午我去車站接她,沒好意思告訴她我和你住一塊了,隻是說另外有住處了。”
丘麥良說,“這傻姑娘一定是你說什麼她信什麼的了。”
宋紫童有些生氣,“我可沒有你臉皮厚,告訴人家我們同居了。”
丘麥良嘻嘻笑說,“遲早都會知道的,我們是幹柴烈火一點就燃。”
宋紫童說,“流氓。”丘麥良說,“說我流氓你最有發言權。”
過了初八宋紫童又開始到兒童活動中心上課了。有幾個舊學生不來了,也添了些新學生。新學生裏麵有一個小胖妞叫萌萌,雪白粉紅的一個小肉團,穿著時髦的舞裙,頭上紮一隻大大的蝴蝶結。宋紫童讓大家壓腿,萌萌費力地將一條腿搭杠上,麵紅耳赤彎腰下去。後來練一字馬,有幾個練了一段時間的女孩,順順利利把兩腿放下去,驕傲地舉起雙手,宋紫童一個個地表揚過去,“不錯,不錯。”
萌萌一看急了,兩條腿叉開用力往下一劈,腿內側撕裂般的痛,她哇地大叫一聲,坐地上號啕大哭。哭聲把宋紫童嚇了一大跳,也把萌萌在外邊走廊上坐等的母親喚進來了。宋紫童緩緩扶起萌萌,萌萌媽媽心急火燎地把她一把推開,抱起女兒說,“告訴媽媽哪痛?”
萌萌的手摸向大腿內側。宋紫童說,“可能是韌帶拉傷了。”
萌萌媽媽呸了一口說,“你這個老師是怎麼當的,我帶孩子去醫院檢查,有什麼回來再跟你算賬。”
萌萌媽抱著孩子直奔電梯,宋紫童跟中心值班的領導打了聲招呼追上去。萌萌媽是開了私家車來的,宋紫童幫忙著打開車門,把孩子放到後座上,自己也坐了上去。萌萌媽拉著一張馬臉說,“你打的去,這樣會擠著孩子的。”
宋紫童氣得喉嚨冒煙,如果不是當著萌萌的麵,她真要一腳踹車門上了。她一聲不吭下了車,打了輛的士跟在萌萌她們車子後邊。到醫院檢查的結果和宋紫童的判斷是一樣的,是韌帶拉傷了。
萌萌媽把檢查費藥費的單子拍到宋紫童的手裏說,“算算,把錢給我,這幾天我還要在家裏照顧孩子,誤工費就不和你計較了。”
宋紫童算了一下,大概得三百多塊,她說,“我現在身上沒這麼多錢,改天我再給你送去吧。”
萌萌媽說,“不會吧,三百多塊錢也拿不出來,想賴賬是不是?”
宋紫童說,“你別說得這麼難聽,萌萌受傷我是有責任,可我事先也交待過讓孩子們慢慢來,不要急於求成的,是萌萌不聽話才弄傷自己的。”
萌萌媽跳起來指著她的鼻尖說,“你還想推卸責任?我看你這模樣就是個招聘的吧,走,我們回中心去,我看看你的領導還敢不敢留你?”
萌萌媽殺回中心,敞開嗓門嚷嚷,一定要個說法。中心值班的領導是個姓黃的老太太,做了一輩子婦女工作,脾氣好,能說會道,即便這樣也費了好些口舌,承諾一定要嚴懲宋紫童,又把醫藥費先墊了,才把人勸回。老太太是退休返聘回來的,原先當過婦聯辦公室主任,好些年不受這種氣了,這氣是替宋紫童受的。宋紫童低著頭等訓話,老太太卻隻說了一句,“小宋啊,這種事情以後還會碰到的,你小心點,千萬不要和家長們起正麵衝突,家家就獨苗一根,誰能不寵呀。”
宋紫童感激涕零,“謝謝黃主任。”
黃主任說,“回去吧,很晚了。”
回到家,家裏又黑又冷,丘麥良應酬還沒有回來,宋紫童所受的委屈一下子找到了根源,都怪丘麥良,他也不替她好好想個出路,難道她和他好就是為了找個住的地方?過了十二點,丘麥良總算回來了,躡手躡腳進臥室,宋紫童啪地打開燈,兩隻眼睛炯炯有神。
丘麥良討好地笑著摸到床邊說,“我還以為你睡了。”
宋紫童說,“又灌了多少黃湯?我看再過兩年你不酒精中毒才怪,到時候筷條拿不穩,看誰搭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