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琦林豐賓館吃完早餐,天色突然變暗,緊跟著一場大雨傾盆而來。街道上行人漸少,隻見幾個撐著雨傘高挽起褲腳的行人頂著大雨往沱江方向小跑。兩個身背畫板的青春女生一手撐傘一手提鞋,高挽褲腳露出一雙小腳踏著雨中的紅石板特別顯眼,我想她們大概要趕到河邊寫生春雨沱江吧。
受兩個寫生女孩的影響,我突發靈感想去看大雨中的沱江,於是挽起褲腳拿起雨傘,頂著大雨幾分鍾就來到河邊。河岸上三三兩兩的人群撐著各色各樣的雨傘冒雨觀賞,給雨中沱江帶來一道亮麗風景。密集的大雨點打在水麵上,一個個大雨泡在瞬間形成又在瞬間消失。江水比昨日上漲了許多,好些吊腳樓下的木柱已被水淹沒下段,在洪水的衝擊下猶顯滄桑。滂沱大雨傾瀉在吊腳樓上,吊腳樓似乎有不堪重負的感覺。這之前我隻看到吊腳樓的美麗,現在才知道美麗的後麵不知隱藏著多少辛酸,世間萬事不都是這樣。
下午從南方長城回城,雨已停,天轉晴。我趕到江邊特意觀看雨後夕陽下的沱江。從吊腳樓的木柱上可看到水位已在下降,江水洶湧而混濁,跳崖被水淹沒大半,水從上一列跳崖湧起,又撲打在下一排跳崖上,發出巨大的響聲。幾個膽大的男孩想從跳崖過江,跳了幾個岩墩又被大水迫退回來。岸邊石縫裏伸出來的薔薇和野草經大雨的洗禮,顯得更加青翠、格外精神。經大雨洗過的吊腳樓在夕照下分外耀眼。雨後的沱江更加豔麗多彩。
想起沈從文的孫女沈紅在《濕濕的想念》中說“爺爺的第一所學校就是這條沱江”。我想,沈先生作文作人都因為有這樣一條美麗多情的母親河,是沱江產生了沈先生的“翠翠” ,是沱江的一江碧波化作成沈從文的不朽文章。
我在沱江岸邊徘徊,心中感慨萬分。哦,沱江!美麗的沱江!多情的沱江:你負載過幾千年悲壯的曆史;你創造了千年鳳凰遊離於文明之外的“邊城” 文明;你孕育過沈從文、黃永玉、熊希齡等不朽人物;你締造了吊腳樓的多情與風流。但是,你總是不動聲色的悄悄的穿越這美麗小城,在吊腳樓下靜靜而過時,宛如文靜淑母,輕輕地撫摸著鳳凰這個爭氣的兒子;鄰南華山,向東緩緩流淌,又如峻峭南華山的漂亮媳婦,纏繞著戀戀不舍。
今天的沱江,依然如千百年前流淌,盡管再也上演不了水手和河妓的美麗故事,但有新一代鳳凰人的執著,沱江仍然風流。今天的沱江兩岸,每天有眾多來自全國各地的未來“沈從文” 和“.黃永玉” ,他們興奮地在記事本和畫布上留下鳳凰今天的風流。鳳凰人看在眼裏,卻沒有什麼感動:水手們坐在烏蓬船上悠悠地守候著;店主們坐在吊腳樓裏靜靜的等待著;老人們坐在門洞裏或呷著長煙鬥,或眯著眼養神,對行人不理也不望。好像這外麵發生的一切都與他無關緊要。
鳳凰人固守著他們家園的寧靜;固守著他們的平實、淳樸。我想,正因為這樣,鳳凰才留住了他的純樸率真、古色古香。
劉鳳誥與大明湖
208年前,家鄉名士劉鳳誥曾在濟南大明湖留下過一副名聯,這次借去濟南開會的機會,特意提前一天趕到濟南,在報到前獨自一人到大明湖尋覓這位老鄉的蹤跡。
從大明湖西南門進入湖園區,高大的雪鬆蓊鬱蔥蘢,走進濃蔭之中,迎麵而來的是刻有毛澤東詞《采桑子·重陽》的黑色大理石壁,描金大字氣勢磅礴。沿著湖濱柳蔭路向前走,湖邊有一拱橋,站在橋上望,橋東是大名湖,橋西五弘淨池自西向東排列,清澈的泉水由西池溢出依次溢入其餘四湖注入湖中。
沿湖岸朝北漫步,一路楊柳如絲,遊客擁簇。臨湖有一鴛鴦亭,我步入亭中坐下休憩片刻,時值九點,對麵的陽光斜映在湖麵,泛起閃閃銀光。大明湖三麵湖山翠影,湖邊飄泊的金色頂棚遊艇在陽光下分外刺眼,湖中不時有二三片遊艇劃破靜靜的湖水。鴛鴦亭兩頭柳浪長堤、鬱鬱蔥蔥、如雲如煙。
隨著湖堤柳岸拐彎向東走,不遠處是鐵公祠,是為了紀念明朝兵部尚書、山東參政鐵鉉而建。走進鐵公祠西廊圓月形洞門,才知這是一堵半壁長廊,長廊裏鑲嵌著張之洞、鐵保、翁方綱、阮元等人的墨跡石刻26處,大都是吟詠小滄浪和大明湖的詩文。皆可堪稱書苑上品,其中最著名的是圓形洞門內側的一幅古石刻對聯,門右邊是“四麵荷花三麵柳”,門左邊是“一城山色半城湖”。這就是劉鳳誥作的楹聯,它形象地概括了古城濟南柳綠荷香、湖山掩映的獨特風貌,成為大明湖的千古名句和濟南的驕傲。楹聯每幅高1.37米,寬0.33米,字跡蒼勁有力,一看就知是出自大家之手。
因楹聯時隔長久,兩邊小字有好幾個已無法辨認,借問在場的多位旅遊、攝影、素描、吟唱者也無一人能解,導遊及工作人員隻知道這是一幅大名湖最有名的,濟南人耳熟能誦的楹聯,內中奧妙卻也是一問三不知。顧不得遊覽這天上瑤池般美麗的湖園,我走出大明湖找相關部門求助,終得知兩邊小字是作為對楹聯的交代。右幅的右邊刻有“甲子七月偕金門學史小集大明湖,金門得句,逐書”,左邊為“之,以憶一時師友雅會,覺湖光山色亦□□遊也”。左幅的左下部落款是“梅花□待者鐵保”。詳細的解讀應該是:甲子(1804)年七月,劉鳳誥(號金門)任山東學政期滿返京,時任山東巡撫鐵保在大明湖小滄浪亭設宴餞行。鐵保是劉鳳誥當年會試的“坐師”(科場主考官)。故此,劉鳳誥情有難舍之意,矚目湖山,靈感頓悟,詩情迸發,吟出了這名傳四海的佳聯:“四麵荷花三麵柳,一城山色半城湖。”座中諸人聞之,無不拍案叫絕。劉門生當即恭請鐵坐師書丹,鐵保是名重當時的書法家,他欣然命筆,揮毫寫就。鐵保事後命人將此聯鐫刻於滄浪亭楹柱,成就了這一永世佳聯。因為這幅楹聯將濟南風光特征概括得恰到好處,吸引了大量的遊客,所看之人無不稱絕。
在幸獲此聯資料後,我返回大明湖,再次來到小滄浪亭旁的鐵公祠院西南牆洞門前,仔細揣摩著這副楹聯,大書法家鐵保的墨跡率意天真,無半點矯揉造作,久看更覺豐潤又渾厚、妍麗又遒勁,氣勢磅礴又含蓄內斂,與劉鳳誥這副通俗如話、遠近濃淡、風采神韻的對聯相得益彰,真可謂珠聯璧合。再說此聯是學生與坐師離別之情所動,亦成了楹聯史上的一段佳話。後人有詩讚曰:“四麵荷花柳現場,一城山色映滄滄。天然妙句留楹聯,輸與風流老待郎。”
世上好事皆多磨,此名聯也是如此,原鐫刻在小滄浪園內西壁間的楹聯石刻,後來竟然不翼而飛,下落不明,直到1954年,城建規劃專家張國梁帶領工人疏浚大明湖南岸萬壽宮(原江西會館)院內河渠時,從淤泥中挖出了刻有該名聯的兩塊條石。後修建鐵公祠時,濟南市政府決定將兩條石鑲嵌在西廊洞門兩側,這就是今日看到的名聯。
《明湖風月——大明湖舊影往事》文中有一段這樣的敘述:“嘉慶六年(1801),劉鳳誥作為正考官到山東主持鄉試,並於同年被任命為山東學政,在濟南做學官三年。劉學政本是性情中人,如何慧眼識珠、發現人才、獎掖後進,就不必說了,他自然也會寄意山水,有不少題詠之作。但才高文樸,詩似打油,難入後學法眼,竟無一首被選進後來的‘古人吟詠濟南詩詞文賦’各種版本之中。而這副對聯卻做得實在是好,不必入名家作品選集,也就不脛而走、口碑相傳了”。
文中還敘述說:“這副對聯可渭‘一句頂一萬句’,劉金門此聯吟罷,後之詞人騷客吟誦濟南之作,縱有千言萬語,也仿佛都變得可有可無了”。
自嘉慶六年至現在的濟南名士們無一不讚劉鳳誥的這副名聯,但卻認為他“才高文樸,詩似打油,難入後學法眼,”而沒有選用他的詩詞。他們那知道劉學政的詩文寫得很樸實,這正是他的可貴之處。這源自於他做人的品格,他在《著作箴六》中說:“文以載道,弗尚詞華,飛毫聘藻,失之浮誇”。就因為他的詩文寫得很樸實,廣東巡撫李恭毅不嫌他出身寒微,欣然將女兒許配給他,留下千古佳話。
劉鳳誥(1760—1830),字丞牧,號金門,是萍鄉市上栗縣赤山鎮石觀泉村人,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中一甲第三名進士(探花)後,授翰林院編修。乾隆五十六年(1791年)升任翰林院侍讀學士。其後曆任國子監祭酒、太常寺卿、內閣學士、兵部右侍郎、戶部右侍郎、吏部右侍郎等職。其間先後任過廣西、山東、浙江等省的學政,充當過湖北、山東、江南等省的鄉試正考官。他為人秉性剛正,自持甚嚴,晚年寓居南昌時,江西巡撫某貪劣,劉鳳浩說:“此錢穿耳!”絕不與往來。他做學問更是孜孜不倦,鍥而不舍,曆時20餘年,三易其稿,終於完成了曆史巨著《五代史記補注》,還編著了《存悔齋文集》32卷,外集4卷,成為流芳百世的著名學者。
萍鄉乃楹聯之鄉,妙語生花的楹聯在整個萍鄉處處皆是,劉鳳誥也在家鄉留下了不少名聯名句。劉鳳誥少年時就以神童之名著,一年春插時,一個頗識文墨的老漢見劉鳳誥路過田頭,命他與之對詩,題上句為:“禾稈綁秧父抱子”。恰逢一少女提一籃小筍經過,劉鳳誥靈機一動,便對道:“竹籃盛筍母懷兒”,大家盛讚絕妙。劉鳳誥考中秀才後,赤山鄉樓下村裏有戶人家娶兒媳,賓客盈門,熱鬧非凡。主人年過花甲,因躬親操辦過於疲勞,心病突發而亡。喜事遇上喪事,眼看新媳婦的花轎即將臨門,這門前對聯該怎麼改寫呢?學究儒生請來好幾批,然而卻是個個搖頭,相繼拱手告辭。恰巧劉鳳誥路過此地,主事的提調求其速作楹聯救場,劉鳳誥莞爾一笑,即席揮筆而就,為這戶人家新寫了一副妙趣橫生的門聯:“紅喜事,白喜事,紅白喜事;哭不得,笑不得,哭笑不得”,圍觀賓客無不稱絕。
劉鳳誥在京為官,曾以侍讀學士身份隨乾隆皇帝出遊泰山,登峰頂,覽群山,見氣勢迥然,甚是歡欣,隨即在峰頂寺廟憩息。寺中方丈借此千載難逢的良機,命小沙彌抬進巨匾,請求禦書,以增榮耀。乾隆皇帝素負文墨,遊覽各地,均喜歡題詩書墨以留禦跡。見方丈求書,心中竊喜。然而對碩大巨匾,文思滯塞,吟哦再三,終無從下筆,一時渾身發熱,極不自在。忽見劉鳳誥隨侍左側,便靈機一動,以筆在手掌上虛劃數筆,伸掌以詢劉鳳誥道:“卿以為可以嗎?”劉鳳誥見乾隆掌中空空如也,知乾隆要自己代擬,又不肯出聲相求,便頻頻頷首,口中假裝吟頌:“‘一覽無餘,盡善盡美。'好!”乾隆一聽這八個字,甚有帝王氣魄,默默會意,興致勃勃地揮毫即書,不料,一開手將“一覽無餘”的“一”字提高了半格,如果再寫下去,字的布局排列甚不美觀。他急速停了筆,手不禁汗出涔涔。劉鳳誥見此情景,也很焦急,忙思補救辦法。正思索間,猛見乾隆的手又伸過來說:“書此,何如?”劉鳳誥心知皇上故伎重演,趕忙湊上前去,裝作認真地品味了一番,說:“‘而小天下,更美更善。'更絕!”乾隆這一下可放心了,按劉鳳誥所言,一氣嗬成。至今,泰山頂上的寺廟裏便是掛著這塊“而小天下,更美更善”的橫匾。 劉鳳誥“崛起寒微”,真可謂“醴泉無源、芝草無根”。他出身貧苦農家,6歲喪母,從小嗜學如命,勤奮刻苦。中進士後,去京城參加殿試,身上僅有14串錢,隻好一路步行,實在走不動了才租騎毛驢。
再說“四麵荷花三麵柳,一城山色半城湖。”此聯最妙之處在一語道盡了濟南泉城人人皆知的柳綠荷香、湖山掩映的奇妙景色,劉鳳誥在小滄浪亭隨意舉出眼前四個景物:荷、柳、湖、山。信手拈來4個數字:四、三、一、半。與其相配,平仄合度,對仗工整,讓人讀來平易而不俗,淺顯而清新。被稱為是中國近代史上的“通才”劉鶚在他著的以濟南為背景的著名小說《老殘遊記》中說:此聯以明快清麗的筆觸既準確又傳神地“盡畫了大明湖的絕景”。
今日的濟南,楊柳已定為市樹,荷花已定為市花,“四麵荷花三麵柳,一城山色半城湖。”這副名聯,已成為濟南的名片,更成了千古名句。劉鳳誥若在天有靈,定會為他的這副楹聯而自豪。
主要參考文獻、資料
方誌出版社:《萍鄉市誌》
孔憲雷、於文玲:《大明湖楹聯碑刻》
任寶禎:《大明湖變遷史話》
李耀曦:《明湖風月——大明湖舊影往事》
王軍、管萍:《大明湖風物覽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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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楊歧山
千峰圍古寺,浮處敞樓台。
景異尋常處,人須特達來。
鬆杉寒更茂,嵐靄畫還開。
欲續豐碑語,含毫恨不才。
唐·劉廓《楊歧山》
唐代劉廓的《楊岐山》一詩勾畫出楊歧山普通寺的盛景,細品他的詩,更覺得非要上楊歧山一遊。終於有了機會,和友人們一起上楊歧山普通寺遊玩。
汽車離開319國道盤著一條小水泥路很快登上楊歧山半山腰,停車後司機告之前麵尚在修水泥路,我們下車沿著一條正在修的泥沙路下坡,好在離普通寺已不遠,大家說說笑笑間二十分鍾左右就看到了普通寺。
從遠處看,普通寺處於壽桃峰山腰,下麵是民宅,上麵是翠綠青山,前麵越過穀底小盆地,對麵更是群山作屏障,果真有千峰圍古寺的感覺。站在寺右側草地眺望:四周青山環抱,峻嶺逶迤,竹翠林茂,岩壑清幽,風景秀麗而優雅,真有了“鬆杉寒更茂,嵐靄畫還開”的意境。
我們是從普通寺右側小公路而入,尚未進寺,就被寺後的那棵高大的柏樹吸引。我想那就是赫赫有名的楊歧山鎮山三寶(唐碑、唐塔、唐柏)之一的唐柏了,走近一看,果然是。這唐柏有20多米高,我們四人合抱都未全抱下,枝幹蒼勁,針葉濃鬱,實為壯觀。據《萍鄉縣誌》所載,此柏樹為唐元和年間寺裏主持甄叔禪師手植,民間傳說甄叔禪師使法術將柏樹倒栽而成活,故俗稱《倒栽柏》,故事流傳一千多年,聽起來感到很有趣,初聽認為這隻是人們對普通寺的神傳,說明普通寺在百姓心裏的份量,後聽一位老和尚敘說唐柏的故事,不由得有些相信了,而且產生了興趣,隨後曾多次再上楊歧山觀察了解,不過那是後話了。
從右側門進入普通寺,三合土築的老牆斑斑駁駁;山門、院落、大雄寶殿、觀音堂、香房等一應俱全,古香古色;如來佛、觀音、關老爺等大型雕像肅穆莊嚴、栩栩如生;護法、羅漢、諸天等木雕惟妙惟肖、排列有序。
前殿兩邊牆上各鑲嵌著一塊龜馱碑刻,這就是唐碑,其中《乘廣禪師碑》為唐代大詩人劉禹錫所撰並親書,那奔放的文采,剛勁的筆力,堪稱碑文精品。我佇立在碑前一次又一次品味這位古代文學巨匠的風範,想楊歧山普通寺有此鎮寺之寶,真是山的奇跡,寺的功德。寺外周圍有多座曆代大師的舍利塔,其中寺右側有一座曆經千年風雨的乘廣禪師塔,建於唐貞元十四年,塔石上雕刻有佛像、怪獸、武士等各種圖案,顯得非常的古樸雄渾,因傳說從前塔內每日會冒出一定量的油鹽正好供僧人享用,故俗稱“油鹽塔”。有個同伴走上前圍著“油鹽塔”轉了好幾圈,說怎麼我等這麼久都沒油鹽出來,大家笑他要等楊歧普通寺的油鹽為什麼不出家做和尚。
楊歧山素為佛教名山,普通寺是中國佛教禪宗臨濟宗楊歧派的發祥地,據曆代地方誌記載,楊歧山上自唐代就已建有多座寺院,殿宇樓閣拔地連天,終日香煙繚繞,梵樂回縈。至唐天寶十二年(公元753年),乘廣禪師始建廣利寺,距今已1200多年,宋朝期間更名普通寺,寺廟規模超過唐朝。
出寺門向左沿著山泉溪水邊的水泥石階路拾級而上,在普通寺的後山腰的一片茅草之中半掩著一座墓,這就是文廷式墓,墓前鋪了一小塊水泥地,墓後篆刻的石帚碑被茅草遮掩。認真觀看,墓碑左右石刻對聯“青簡尚新,宿草將列,鴟鵠東徒,鬆木賈 成行” 依稀可辨,中間碑文是文廷式友人南昌知府沈增值所作,現已有些模糊不清。墓上長滿了人高的茅草,墓圍的茅草更是張揚,就像要把墓地侵占遮蔽。向文廷式深深地鞠了三個躬,我想,這位當年力主變法名震一時的文人、政客,戊戌政變後隻得東走日本,返回家鄉時卻已窮困潦倒,給世人留下這等悲壯的荒涼。佇立在先輩墓前沉思,心中頓生悵惘。
朋友們在呼喚返回,我卻仍沉浸在思索之中,楊歧山秀麗的自然景觀和普通寺深沉的人文景觀讓我流連忘返。但腦海裏卻留下幾個謎團:一是那棵一千多年的“倒栽柏”,甄叔禪師真的施法將柏樹倒栽而成活?二是竹子給人的印象是圓的,而唯獨楊歧山有方竹,好些人偷偷的將方竹挖回去也很難種活,偶有人種活了但長出來的新竹是園竹而不是方竹,難道真像老人們傳說的那樣,方竹是楊歧普通寺開山祖師點化成方的?三是曹溪的水四季不停地流淌到普通寺左前方五六百米遠處那個深不見底的大石洞內,這水入洞後流向何地?下大雨時那奔騰洶湧的山洪如何能在這洞內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這山底的溶洞有多大多長?曾有人告訴我說離“義龍洞”不遠的清溪龍王廟下麵流出的那股大泉水是來自楊歧山的曹溪,那為什麼楊歧山發渾濁的大山洪,清溪龍王廟出的水卻仍然清亮而且水量少得多?相隔幾十裏遠的山底下的事情,又怎能證明它是與不是?
為了解開這些謎,我想我還應該再上楊歧山。
古儺聲聲
萍鄉儺
儺,是一種古老的原生文化,古人認為瘟疫是鬼魅作崇而產生的,於是采用儺祭活動來驅趕鬼魅、消除瘟疫,儺也就成了古代的原始宗教信仰。隨著曆史的進程,儺從古代的原始宗教逐漸演變成一種民間習俗信仰,走進了廣大的百姓之家,並在百姓的心裏紮根成長,成為一種不拘一格,能讓民眾心理接納、官府認可的大眾宗教文化。隨著曆史的發展,儺也經過了多次興盛和衰敗。
萍鄉儺,據考究自周朝而始,作為一種為民賜福納吉、消災祛疫、驅鬼逐邪的保護神,民間俗稱儺神,也稱作將軍。它雖然保存了原始社會的原生文化,但在曆史發展長河中,隨著生產力、生產關係的變革和社會文化的發展,逐漸地融會了道、儒、釋和曆史故事、演義以及民間神話傳說,尤其是進入宋代以後,萍鄉儺的發展更為世俗化,演繹產生了唐宏、葛雍、周武三個將軍。民間傳說唐、葛、周是一母三父的同胞兄弟,三位父親相繼為鬼魅所害,三兄弟長大以後決心為父報仇,斬鬼驅邪、保護眾生,繼而成為儺神的主神三位將軍,這就是萍鄉把儺神廟也稱為將軍廟的來由。古代的萍鄉人想象力很豐富,為增加儺神的威力,其後又陸陸續續為唐、葛、周三將軍再配上四大將、八大將、十三兵將、先鋒太子、統兵元帥、關公、趙公、包公、判官、鍾馗、土地公、雷公、灶王爺、功曹、送子娘娘、和尚和道士等等.把人們認為曆史上的忠臣良將、百姓的保護者、神話中的好神都統統納入儺神的隊伍,請“他們”繼續當世間的保護神為百姓服務。
正因為如此,儺文化在萍鄉民間紮下了根,盡管曆經幾十年的政治風雲,儺被當成迷信被批判,儺廟被拆毀,但萍鄉的百姓卻想方設法在殘酷的政治鬥爭中鑽空子保持了少數儺廟和儺麵具,讓萍鄉的儺文化成為現時代的一大奇觀。
儺廟
從古至今,道教留下了不少有名道觀,佛教建造了不少傳世寺院,隻有儺,在全國各地均沒有保存幾處曆史上曾經興旺時的場所。
唯有萍鄉是個奇跡,在同樣的社會條件中竟然能完整保存或部分保存下多處儺廟及與之配套的儺麵具,儺舞。
萍鄉最早最大的儺廟是石源儺神廟,始建於宋朝年間(公元978年),當時叫將軍廟,占地2580平方米,廟內神台供青銅麵具儺神唐、葛、周三大將軍,經幾毀幾建,得以保存於今。據傳湘東區下埠儺廟建於唐代,上栗鎮的山灣儺廟,東源鄉的江嶺儺廟,赤山鎮石洞口儺廟,麻山鎮汶泉儺廟,臘市俞家坊儺廟等都為明洪武年間所建。
萍鄉現存儺廟,大部分建於明、清時期。在儺的鼎盛時期,萍鄉儺廟數量進入到高峰,曾有大小儺廟200餘處,現在的鄉間老人都知道廣為流傳的“五裏一將軍(將軍廟),十裏一儺神(儺神廟)”的說法。這說法其實不假,20世紀六七十年代,我曾在上栗縣福田公社工作,當時的清溪、躍星、邊塘、戰山等村,殘存的大小儺神廟、將軍廟遍布,部分將軍廟兩廟之間的距離還不到五裏。
萍鄉儺廟的結構有別於寺院、道觀。其中的朝房與氏族宗祠建築風格有些相近,較小的儺廟為一棟進深,兩邊外牆為二字形燕尾牆垛。較大的為兩棟進深,中間現天井,兩邊外牆為三字形燕尾牆垛,顯得格外張揚、恢弘氣派。
萍鄉宗教信仰有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儺與佛、道和諧共處。萍鄉有的儺廟,旁邊建有道教的福主祠和佛教的觀音堂,於是和尚、道士、廟祝天天見麵,和諧如一家。(廟祝,萍鄉又稱廟祝老倌,即儺廟管理人。)
從前,儺廟的建造,都是以氏族出麵。有的儺廟由一“大姓”全部包攬,而大多數的儺廟為當地數姓合夥建造。在儺廟的建造風格上,像建造祖祠一樣,所以各鄉各村的儺廟都與各氏族的祖祠相仿,這樣就形成了儺廟的外部建築風格各地不一。儺廟的神堂兩旁一般都加廂房,門前建風雨亭,廟對麵建戲台,戲台兩邊設酒樓,周圍加圍牆,圍牆左右設騎門。
儺廟建造的位置,與寺院、道觀也有很大的不同,寺院、道觀一般都建在山上,如楊歧山的普通寺,武功山的白鶴觀、中庵,南門山上的寶積寺等,一般都是遠離百姓。儺廟則正好相反,大多設在村子裏,或設在要道路口。
戲台是為儺中主帥唐宏、葛雍、周武慶壽之用,和本地逢好年景慶豐收以及遇大喜事時請戲班子唱戲之用。酒樓平時空著,在唱戲之時才能發揮它的作用。酒樓分上下兩層,上層為地方上的頭麵人物或貴客看戲時飲酒喝茶的“雅座”。下層是給小商販擺攤點、賣米豆腐、油貨、地產水果等食品用,逢烈日、大雨也供看戲的人遮陰避雨。
朝房也稱神堂,是儺廟整體中的核心部分,是安放儺神麵具、開展各種醮事和儺祭(儺舞)以及供信仰者上香求神膜拜的地方。朝房正麵上方為神殿.是安放儺神麵具的地方。儺主神唐宏、葛雍、周武三將軍的麵具置於神殿上的正中央,唐宏坐中間.左邊坐葛雍、右邊坐周武。護衛神王善、馬勝、殷郊、趙公四天將分別立於主神左右,其它各類神的麵具皆不排坐,隻是隨意安排了。
神殿前一般都設有兩個簽筒,一為“銘簽”,一為“藥簽”,求簽者跪著膜拜後再抽簽,將簽交與旁邊廟祝詳細解答,“銘簽”是給人預卜運程好壞、吉凶禍福。“藥簽”由廟內人員照簽發處方,你可在廟內撮藥,也可憑處方去藥店買藥。
朝房兩邊一般都有廂房,有的廂房作簽房、有的作儺用具倉房和藥鋪用。
打1950年以後,因當時的社會原因,儺的活動一度落入低穀,儺廟很多被拆,好在有少數保存下來,如上栗縣的東源鄉小梘儺廟、赤山鎮的石洞口儺廟;湘東區的南坑鎮車湘儺神廟、排上鎮毛園村的福崇庵、麻山鎮的汶泉儺廟等。
經過幾十年政治風雲的波折,儺文化被摧毀得支離破碎,終於等到了1978年,政策有了鬆動,民間的儺信仰開始複蘇,進入八十年代,儺文化才重新走上正大光明之路。各地的老百姓有錢出錢、無錢出力,一處處儺神廟很快恢複起來,絕大多數規模超過了從前,有的地方還建了新儺廟,現在的萍鄉儺廟遍布各鄉村,少說也超過了一百,其數量遠遠超過了佛教、道教,儺神的信眾也超過了佛教、道教,萍鄉儺神已開始進入了曆史上第二個鼎盛期。
儺麵具
儺麵具是萍鄉儺的一大特點,也可說是萍鄉儺文化的最具特征的符號,同時也是古文化的一個符號。儺麵具主要用於儺祭、驅鬼逐疫以及跳儺舞活動,它產生於民間,積澱了民眾對曆史人物的喜好、對民間藝術的審美形象,它形象傳神、品種眾多,不但是具有宗教意義和儺文化特征,而且是一類神奇的具有藝術審美的工藝品。
儺麵具的製作頗具宗教色彩,有專業從事雕刻儺麵具的藝匠,尊稱為“處士”,各廟將訂購的儺麵具要舉行“開光”儀式,才能進廟正式成為儺神,才可以放入神殿供人們奉祀,才可以參加儺舞演出。
萍鄉儺麵具采用香樟為材,質硬味香。因含樟腦油,不易腐爛,不遭蟲蛀,留存下來的儺麵具大多曆史悠久。
萍鄉儺,由唐、葛、周三位將軍為主神,把屬下各神按功能分為護衛神、驅鬼逐疫神、治病醫藥神、降吉納福神等十幾個類型。儺麵具中最具特征的是唐、葛、周三個主神,仔細觀察其麵具竟分為上下兩部分:上半部分從天庭到鼻梁,氣勢威武、龍眼刀眉、正氣凜然,顯示出儺神驅鬼逐疫的神力;下半部分從鼻孔至下頦,美髯依依、端莊肅穆、溫厚儒雅,體現出儺神降吉納福的神情。
護衛神有王天將王善、馬天將馬勝、殷天將殷郊、趙天將趙公,是儺神中僅次於主神的鎮守東南西北四方的神將,四天將天庭飽滿、威武肅穆。
驅鬼逐疫神主要有閻王,也稱閻羅王。閻羅王本是佛教中主典生死和地獄之王,萍鄉儺把閻羅王也納入為儺神,不過有所不同的是,萍鄉儺中閻王眾多,流傳到現在尚知道的超過40位,他們都是中國曆史流傳的忠臣良將。其中受萍鄉儺信眾最為崇仰的有五位,是包閻魔包拯、寇閻魔寇準、韓閻魔韓擒虎、範閻魔範仲淹、林閻魔林衡。另有輔佐閻王辦案的眾多判官,清查善惡的城隍,捉鬼大王鍾馗,還有開路先鋒、開山、雷神、太子、道士、和尚等諸神,除太子哪吒是一張天真活潑、人見人愛的胖娃娃臉外,其他諸神大都眉粗眼大、正氣凜然。
降吉納福神有關公、文昌星、土地公、土地婆、尹喜、廣成子、南鬥星神、北鬥星神、壽星神、王母娘娘、天女娘娘、九天娘娘、泰山娘娘、金花娘娘和銀花小妹等,他(她)們慈眉善目、慈祥溫和,尤其土地公雕刻成耳肥鼻大、白發白須、笑容可掬的老者,各女神的麵具,在造型上突出了古代仕女的風度,美貌清秀、鳳眼線眉、麵帶微笑。
治病醫藥神有鬼穀子、藥王孫思邈、許真君、茅盈、葉法善、徐福等,他們的麵具造型雖與驅鬼逐疫的神大相徑庭,但突出了他們溫文爾雅、誠懇可信之形象。
保家衛國神有二郎神、哼哈二將、嶽飛、韓信,門神秦叔寶、尉遲恭,還有灶王爺、功曹、靈官、吞口等神,他們的形象大都正氣磅礴、威武肅穆。
自然保護神有福主老爺、龍王、二十四節氣神、年王、月將、溫瓊、劉猛、幹坤、吹天、應龍、雨師、風師、燭龍、楊泗等神。還有秉公執法神、行業祖師神、媒神月老等。各神都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神似自己類型和特色的麵具。
值得一說的還有那三枚疫鬼麵具,青麵獠牙、鼓眼暴睛,特別令人厭惡。
儺祭 儺儀
儺祭是指對儺神的祭獻與禱告,一般在儺廟舉行,萍鄉儺祭分為打醮、族祭(儺)、地業主祭(儺)、家祭(儺)、還願儺、討米儺。這其中以族儺最普遍。祭祀的時間有著嚴格的規定。
打醮,打祭的通稱,這是每隔三年才舉行的一次儺祭活動,也是儺祭中最隆重的活動。小梘儺神廟在1939年農曆四月曾舉行過打“萬人緣”(舉行儺祭的資金是大家捐贈,故稱萬人緣).列時七日七夜,廟內廟外人山人海,廟前戲台上兩堂班子輪流唱戲,每天三本。上至官府官員,下至平民百姓都參與了儺祭活動。
地業主祭:這種儺祭活動每年定期舉行一次,時間是正月十三日,人員可多可少,由本儺廟地業主內當值的董事(宗長、族長)主持。
家祭:家祭是指信仰儺的信眾,在自己家裏設儺神的神位舉行祭祀,小時候我家裏也舉行過家祭,時間是農曆正月十三日上午,由我婆婆自己主持,神位是婆婆要儺神廟的廟祝用紅紙寫的,一張一尺長的紅紙,用墨上書“上古敕封三元儺案大帝神位”十二個字。神位用樟木板(也可用杉木板或竹板),用紅布折成花框纏裹著木板,放在家裏大廳的神案中央。擺上肉、魚、雞、酒、飯、三種果品(即三果三牲),點香、燭,放鞭炮,燒錢紙,婆婆合著雙手長跪在神案前進行祭祀。後來聽人說家裏儺祭沒有統一的時間規定,也可在年三十晚上,也可在儺神老爺生日那天舉行。
現在的儺祭,大多是在紀念儺神生日這天舉行祭祀活動,萍鄉地方的方言也有直接叫儺神老爺過生日。但儺神老爺的生日在萍鄉各地卻有很大不同,不但時間不同,數量上也有不同:下埠儺神廟儺神生日為農曆十月初一,相隔僅二三十裏的排上毛園儺神廟卻是七月十三日,上栗石洞口儺神廟是三個生日,即主神唐葛周每人一次過生日,時間分別為十月的初三、十三、二十三日,隻是儺祭也隻有十三這一天。從前的各儺神廟和信仰儺神的人們,對儺祭很看重,每年都大肆操辦,很是隆重。
儺儀,是萍鄉儺為了鄭重其事做好為驅鬼逐疫、賜福納吉出儺,在農曆的每年臘月二十四日到正月舉行為“驅鬼逐疫、賜福納吉”出儺時的交接儀式。平時為了驅病消災也必須舉行這種集體儀式。舉行儺儀時以族長、宗長或儺廟董事會為核心,儺儀的程序比儺祭要嚴格得多,儺麵的擺放、主持人的位置、出行程序等都是極其嚴格的。其儀式程序為:鳴炮、擂鼓、鳴金、上香、宰牲、燒紙、作揖、奏樂、唱祝詞、團圓、歸位、唱請神詞、作揖、交接、謝恩。儀式全部完成後,才能出儺替民間驅鬼逐疫、驅病消災。
儺舞
儺舞是儺神將軍出儺驅趕鬼疫時舉行的舞蹈,我國最早對有關儺舞的記載是出現在周代。萍鄉儺舞是在古代巫神文化基礎上發展到現在的娛神娛人,融彙了萍鄉地域的傳統民俗文化而傳承至今的獨具特色的舞種,具有形象突出、表現力豐富等特點。
儺舞,萍鄉土話也叫跳儺神、耍儺神、仰儺神(仰,萍鄉方言,意為高興而跳舞,也意為抬頭亮相)、踩儺神(舞步踩在鑼鼓點上而跳),這四種稱謂其實都體現了萍鄉儺舞的特點,一場儺舞是靠“跳、耍、仰、踩”四種動作統一配合而完成。
萍鄉跳儺神始於宋代,在明、清期間迅速發展,到清雍正年間,已達到極盛時期,幾乎遍及萍鄉每個角落;據清乾隆四十九年知縣胥繩武所修《萍鄉縣誌》記載:“先春三日,鄉人乃儺,魅麵朱衣,執戈揚盾,驅疫病以達陽氣。”道光年間的《萍鄉縣誌》說:“立春三日,鄉人舁儺,集於城,俟官迎春後即驅疫於衙署中及各民戶”說明當時的熱鬧場麵。後來在春節時的萍鄉農村,仍然可以感受到這種如火如荼的氣氛。
我曾看過小梘儺舞隊、石洞口儺舞隊、毛園儺舞隊、車湘儺舞隊等多處儺舞隊的表演,這些民間的儺舞隊全是農民自發組成的隊伍,沒有具備學曆、資質的專業教師,沒有經過藝術學校專業訓練的隊員,可他們的儺舞卻達到了很高的水平:服飾古樸、造型逼真、布陣精巧、套路清晰、動作嚴謹、舞姿精湛、步法輕盈,整台儺舞古色古香、回味悠長,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我每次看後都為之動容。
萍鄉儺舞的最大特點是舞名以儺麵具的神名而定名,以萍鄉市區為中心,其號稱東南西北四路,各路的儺舞都自具特色,如北路上栗的小梘儺舞節目為:《瘟神下界》、《祭拜四方》、《八將闖關》、《小鬼戲將》、《土地巡山》、《判官出巡》、《開山收鬼》、《功曹奏本》、《哪吒鬧海》、《力斬顏良》、《大神點將》、《灶王奏本》、《班師同朝》。
北路石洞口儺舞的節目為:《點將發兵》、《將軍比劍》、《太子耍刀》、《鍾馗驅邪》、《二王對笏》、《和尚道士》、《土地賜福》、《本圖福主》、《雷公電母》、《判官捉鬼》、《班師回朝》。北路的儺舞以“擺陣”著稱,動作次序嚴謹、氣勢浩瀚、粗獷有力。
西路湘東毛園儺舞的節目為:《啟師》、《太子》、《拜將》、《大刀》、《關鬥》、《點將》、《審案》、《祭將》。西路儺舞的風挌素以單人舞著稱,其動作古樸莊重、勇猛剛毅、舒展有力、小巧輕盈。
南路蘆溪縣南坑車湘儺舞的節目為:《白馬歐陽二將》、《太子》、《張飛》、《和合》、《和尚搶土地婆》、《雷公電母》、《鍾馗》、《關公》、《和尚道士》、《本圖》、《船古佬》、《判官捉鬼》。南路儺舞的風挌以雙人舞著稱,動作剽悍雄壯、特具風趣。
中國儺學研究會會長曲六乙先生曾兩次來萍考察儺文化,對萍鄉遺存眾多的古儺麵具讚歎不已,更對萍鄉的儺舞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他說:“萍鄉儺舞的特點是:一節目繁多,二形態多樣,三觀賞性強,四民俗風采,五音樂優美,六古風猶存。
儺神宴
小時候,“破四舊”把儺神和佛、道全當成迷信,我們大家庭裏對“迷信”產生了三派,婆婆非常信仰菩薩,佛、道、儺都信仰,大姑是婆婆的忠實信徒;父親、母親、二叔是讀了書的文化人,又在外工作,他們不信菩薩不信儺;公公和三叔是中間派,不支持也不反對。於是,婆婆不顧父親和二叔等人的反對,把菩薩的神位放在不住人的二樓,常常一個人上樓去燃香跪拜。
1990年以後,我接觸儺文化多了,不過全是文化層麵的東西。進入20世紀後,有一天忽生一個想法,從前的老百姓是為了生存,為了求儺神賜福納吉、驅鬼逐疫、醫病治病而信仰儺神。21世紀的今天,國富民強了,老百姓們都過上了好生活,他們現在生活中的儺是什麼?本想以采風形勢邀幾文友下去,但想到鄭重其事的提早打招呼,人家會提早作好種種安排,給你看什麼、聽什麼,都是一些上麵需要的台麵上的話,是很難看到聽到真正的內在的東西,還不如自己一個人下去看看。
農曆的十月初三日上午,聽說赤山鎮豐泉村石洞口儺神廟為菩薩做生日宴,我想趁機會去看一看,於是租了一輛摩托車,一個人輕裝前往。為了表示對儺的尊重和對地方信仰的尊重,我在路上還特意買了香燭和鞭炮。
今日這條路上行人特多,大都提個袋子裝著香燭、鞭炮,一看就知道是去儺神廟赴宴的,來到石洞口儺神廟時已將近10點鍾,廟門口有不少人進進出出,炮竹聲響個不停。站在廟前仔細端詳,這是一座完完整整的功能齊全的儺廟,典型的明清宗祠式建築風格,古黑色磚瓦、雕花繡朵的門窗,廟門口三對赭色石柱,廟前不遠處有一座古式儺戲台。聽說石洞口儺廟在古代時影響很大,從前萍鄉曾有一句流傳口頭禪:“寶積寺的菩薩,石洞口的儺神”,其意是說寶積寺的菩薩大,石洞口的儺神多。
在破四舊和文革期間石洞口儺廟也曾遭摧毀,好在朝房和廂房因村幹部們借口辦為小學才免遭厄難。現在的儺神廟是當地群眾在1988年籌資複原修建的,聽說花費了七八十萬元。
廟門口有兩人接待,看見來人客氣地點頭打招呼,看我手拿香燭鞭炮,告訴我在廟前方大香爐燒香,大坪外放鞭炮。
燒完香走進朝房,不由得大吃一驚,人群擁擠,有站的、有跪的,臉朝神殿虞誠地作揖,把個正殿擠得水泄不通。我扁著身子擠了進去,見有好些人在神殿的香案前的簽筒裏抽簽,有人抽了簽看不懂求人解簽。看兩邊偏殿,同樣是人擠人,左邊偏殿裏有一群人圍著兩張辦公桌,是人們在寫禮,我在旁邊觀看了幾分鍾,看見有寫100元的,有寫200元的。也有少數信眾寫三五百、一二千的。右邊偏殿有一群人手裏拿著求的“銘簽”或藥方簽圍著兩個儺神的弟子:有的訴說著家裏某某病情要求拿藥方,還不放心的問長問短,要求解讀簽中的暗示和含意;有的說著家裏的不順事、不幸事,從眼神和話語可知他(她)們是一片誠心在渴求,要求這兩位有“神靈”的人給指點迷津,或化解苦難,或開方處藥,有幾位正津津樂道的向眾人說她家某某得了什麼疑難絕症,虧得這裏的儺神給治好了,今天特來謝恩……從偏殿往外是炊房雜屋,好些人正在忙碌著,我打聽中午準備多少桌,一位炊師說:下了六十桌的料,少說也要超出十桌,不過沒關係,等下先叫人們坐席,多個十桌也就這些菜,菩薩做酒多一點少一點不會有人說長短。
我問一位被人們稱為主任的負責人,他說今天是唐將軍的生日宴,他們的生日分別是農曆十月的初三、十三、二十三,再過十天是葛將軍的生日,二十三是周將軍的生日,十三這天最為熱鬧,因為本廟又把每年的十月十三這天定為全體儺神的總慶典,來參加慶典的人多則超千,少說也有六七百,這天不但會舉行儺神儀式、跳儺舞,而且也摻合一些有意義的現代舞、腰鼓。
聽他一說,我還真想在十三那天再來參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