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那些反複比較日夜,最後才把自己的夢托付給黎明或黃昏的人是沒有耐性的。
耶穌是很有耐性的人。
然而他又是最無耐性的人。
他希望你織布,即使你在器織機和亞麻之間磨蹭數年。
但他決不忍許你從織品上扯下一寸布來。
彼拉多之妻與羅馬婦人談話
丫頭們陪著我在耶路撒冷城外的林間小路上散步時,我看見幾位男女圍著耶穌坐著。
耶穌正給他們講道,用的是我一知半解的語言。
但是,人在辨別光柱或水晶山時,是不需要語言的,心能領會耳朵所聽不到、口舌所講不出的無聲言語。
他正在向同伴們談論愛和力量。
我已經意會到他在談愛,因為他的聲音裏有樂曲。
我意會到他在論力量,因為他的手勢裏有千軍萬馬。他溫文爾雅,即使我的丈夫講起話來也不具有他的威力。
當他看見我走過他麵前時,他一時中斷了講道,溫情地望著我。我不由自主地低下頭,相信自己在經過一位偉大靈魂的身邊。
自那天起,每當我遠避男男女女獨處幽居時,耶穌的形象便出現在我的麵前,他的眼睛尋覓我的靈魂,直到我雙眼合上,他的聲音便開始監護我夜下的寂靜。
我永遠地被他吸引住了;我在自己的痛苦中找到了寬舒,在哭泣裏覓到了自由。
親愛的朋友,你壓根兒沒看見過那位男子,你將永遠看不到他了。
他走到我們意識不到的地方去了,但他現在又是所有男子中離我最近的一位。
耶路撒冷城外一男子
談猶大
那是在禮拜五,逾越節的前夕,猶大來到我家,用勁兒敲擊我的門。
他進了門,我一瞧他,發現他麵呈灰土色,兩手顫抖如同風中的枯枝,鬥篷濕漉漉的,仿佛剛從河中上來。
那是個狂風暴雨的黃昏。
他望著我;他的兩隻眼好像兩個黑窟窿,眼裏布滿血絲。
他說:“我已把拿撒勒的耶穌交給了他的敵人和我的敵人。”
他蜷曲著雙手,說:“耶穌聲稱他要征服他的所有敵人,還要征服他的民族的敵人。我相信了他,跟從了他。
“當初,他號召我們跟隨他,答應我們建立一個幅員遼闊的強大王國,我們深信不疑,一心討好他,以求在他的宮廷裏謀個尊位。
“我們親眼看到許多位小國君王,他們同我們打交道,就像我們同這些羅馬人打交道一樣。
耶穌關於他的王國談了很多。我猜想耶穌會選我做他的戰車隊隊長和他的戰士們的將領。我自願跟從了他。
“但是,我發覺耶穌所尋求的,既非一個王國,又不想把我們從羅馬人統治下解放出來。
“他的王國隻不過是心的王國。我聽他談到愛、行善和寬恕,婦女們站在路旁興高采烈地聆聽他講道。然而我的心卻變得辛酸,不為之所動。
“突然之間,在我看來,好像那未來的猶太國王變成了一個吹笛子的人,隻是為了安慰流浪漢和漂泊者而已。
“我曾經像我的民族的其他人一樣愛戴他。我曾從他的身上看到了擺脫外國人加在我們身上的枷鎖的希望。但是,當他不肯說一句話或動一動手將我們從那種桎梏下解救出來,進而要我們把愷撒的東西全歸還愷撒時,我心中充滿絕望,希望完全破滅了。於是我說:‘這個抹殺了我的希望的人,理當被殺死。因為我的期待和希望比任何人的生命都可貴。’”
這時,猶大把牙咬得咯咯響,然後低下頭去。當他重新開口時,說道:“我已把他交出去了,他今天被釘在了十字架上。但是,當他死在十字架時,卻死得像國王,他像舍己救人那樣死在了暴風中;他就像永生的偉大人物,雖然身裹斂衣,被墓石遮蓋著。
“耶穌死時,依舊慈眉善目,和藹可親。他的心中充滿憂傷,就連我這個出賣他的人,心中也感難過。”
我說:“猶大,你犯下了一個大錯!”
猶大回答道:“但他死得像國王,卻為什麼不活得像國王呢?”
我又說:“你犯下了一個大過!”
他在一條凳子上坐下來,紋絲不動,好像一塊石頭。
我在房間裏踱來踱去,一次又一次地說:“你犯下了一個大罪!”
猶大隻言未吐,默不作聲,如同大地。
過了一會兒,猶大站起來,把臉轉向我,仿佛他比原來更高大。當他開口說話時,聲音就像破水罐子。
他說:“我心裏想的不是犯罪。今夜我要去尋覓他的王國。我將站在耶穌麵前,求他寬恕。他死得像國王,我死得像罪犯。但是,我內心明白,他會寬恕我。”
說罷這些話,他把濕漉漉的鬥篷披在身上。他又說:“即使我的到來給你添了麻煩,但今夜來你這裏,我是做對了。你也能夠寬恕我嗎?請對你的子孫說,加略人猶大把拿撒勒的耶穌交給了他的敵人,因為他認為耶穌是自己的民族的敵人。你還要對他們說,猶大在他大錯鑄成的同一天,他跟隨那位國王直到禦座的台階上,將自己的靈魂交出去,以便接受懲罰。
“我要對那位國王說,我的血殷切地期望灑在草地上,我那癱瘓的精神祈禱得到解救。”
猶大頭靠著牆,大聲喊道:“主啊,任何人在死神的手指觸摸他的雙唇之前,都不會小聲呼喊你的威名,你為何用無光之火灼燒我呢?
“你為什麼給加利利人對未知土地的渴望,卻讓我背上離不開家眷和家庭的思念負擔呢?這個手浸血中的猶大,究竟是個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