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與永恒
基督乃一種情感形式。
在萬神殿中,諸神都有自己的空間,他們排擠對方;他們都擁有王座與至高無上的權力。諸神在這裏無所不能,因為這裏沒有限製,甚至沒有邏輯秩序,各式各樣的不朽交疊在一起,允許我們去享受各式各樣的無窮與各式各樣的永恒之共存。
神與人
曆史上並無確定之事。在秩序井然的時期,萬物盡皆可鄙,在混亂時期,萬物盡顯高尚。衰落的時代富於精神活力,偉大的時代欠缺智慧的靈光。萬物混淆交融,真理隻存在於想象之中。
因而,如此多的崇高思想落入糞堆之中,如此多的發自內心的渴望失落在湍流中!
神與人——他們在我眼中都一樣,盡皆擁有不可預知的命運,混亂不堪。在這間普普通通的四樓房間裏,他們從我的夢中穿過,神與人對於我的意義,相比他們對於相信他們之人的意義,不會更多。警覺而單純的非洲人的神,偏僻地方野蠻人的動物神,埃及人那些人格化的象征,希臘人光輝燦爛的神,羅馬人生硬的神,太陽神和愛神密特拉,因果和慈善之神耶穌,圍繞著同一個基督產生的不同變形,新城鎮裏的新近諸神——所有這些神明組成了一次充滿謬誤與幻想的送葬之旅(或許是朝聖之行,或許是葬禮)。他們行進著,走在他們身後的是夢。這些夢是投射在地上的空洞陰影,然而最差勁的夢想家則認為那些夢境紮紮實實地紮根在那裏:沒有身體或靈魂的悲慘思想——自由,仁愛,快樂,更美好的未來,社會科學——在黑暗的孤寂中向前移動,如同乞丐偷來的皇家長袍組成的列車拖拽著的落葉。
革命派的錯誤
革命派把資產階級和人民群眾、貴族和平民、統治者和被統治者區分開來,是一個愚蠢而嚴重的錯誤。人和人的唯一區別隻在於對社會的適應和不適應,剩下的就是文學和劣等文學的區別。如果一個乞丐適應社會,那麼明天就可以成為帝王,盡管這麼做他將失去乞丐的品性,甚至要越過邊境喪失國籍。
在這間狹小的辦公室裏,這些想法令我寬慰。辦公室蒙塵的窗戶對著一條陰鬱的街道。這些想法令我寬慰,我以世界意識的創造者們為伴——譬如魯莽的劇作家威廉·莎士比亞,教育家約翰·彌爾頓,流浪者但丁·阿利吉耶裏……甚至,如果允許我提及,還有耶穌基督,他在這個世界如此渺小,以致他的存在都遭到曆史學家的懷疑。國會議員約翰·沃爾夫岡·馮·歌德,參議員維克多雨果,國家元首列寧和墨索裏尼等則組成另一個完全不同的階層。
這便是暗影裏的我們,身處小雜役和理發師中間,組成人類社會……
世界的一邊,坐著威風凜凜的國王,聲名顯赫的君主,光環耀眼的天才和聖人,至高無上的領袖,妓女,先知和富人……另一邊,坐著我們——街角的小雜役,天馬行空的劇作家威廉·莎士比亞,幽默的理發師,教育家約翰·彌爾頓,售貨員,流浪者但丁·阿利吉耶裏,還有那些被死神遺忘或眷顧的人,以及那些被生活遺忘或從未被眷顧的人。
統治自己
統治世界始於統治自己。世界的統治者既不是誠者,也不是不誠者,而是一群用做作和無意識意欲在自己身上創建真正忠誠的人。這種忠誠構築他們的力量,使其他人的虛假忠誠黯然失色。慣於自欺欺人是成為政客的先決條件。唯有詩人和哲學家才能看到世界的本來麵目,因為隻有他們才被賦予脫離幻覺的生活。看得越清越無為。
沒有自由的靈魂
意見即粗俗,即便這個意見並分出於真心。
每一個真誠的例子都令人無法容忍。不存在真正與自由的心靈。就此而論,根本沒有自由的靈魂。
真正的人
萬物盡皆脆弱、平庸且無謂。我看到了憐憫的偉大昭示,那似乎揭示了充滿悲情色彩的憂傷靈魂的深度,可我發現,那昭示隻延續了片刻,那昭示充滿了言語,這些話形成於——多久我會帶著沉默的洞察力來觀察於此——與憐憫相似的感情之中,像觀察的新鮮感一樣迅速消失,抑或形成於慈悲靈魂晚宴的紅酒之中。表露出來的人道主義情感,喝掉的白蘭地數量,以及杯中酒或冗長的焦渴帶來的痛苦而做出的偉大舉動,三者之間始終存在直接聯係。
所有這些人都把他們的靈魂出賣給了魔鬼,那魔鬼便是地獄裏烏合之眾中的一員,對卑鄙和懶惰渴望至極。他們整日醉酒,過著浮華與懶惰的生活,無力地死在了言語的墊子之上,死在一大堆蠍子之中,它們的毒液順著嘴巴向下流。
關於這些人最特別的事情就是他們全都沒有一點重要性,任何意義上都是如此。有些人給主流報紙寫文章,在虛無中獲得成功。其他人在專業領域出人頭地,成功了卻一無所成。還有人當上了有名的詩人,然後相同的灰燼讓他們的愚昧的臉變得蒼白無比,他們都是墳墓裏經過防腐處理的死屍,手被放在屁股上,還保持著活人的姿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