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路上行人 (12)(1 / 3)

“怎麼回事啊你?”文靜捂著磕到了鐵欄杆的腦袋,氣不打一處來,跟大姐草草說了兩句就拽住司機衣領,“你會不會開車啊?我這算工傷還是怎麼著?”

司機想這還不全是你挑起的事兒,隻是不好立時反駁罷了,打鼻孔裏哼了一聲又重新啟動車子。

文靜伸手環住我的腰:“瞧您也不容易,京城的人來上海謀生活。這麼著,咱也算半個北京人,這醫藥費就不跟你要了,跟車費兩清,您覺著呢?”

“開什麼——”

“玩笑”兩字尚未出口,一個礦泉水瓶子突然打後邊兒堵成一團的車堆裏飛出來,“嘡”地撞在沒開多遠且靠文靜的左邊車身上,飛濺的水花頃刻間潑得滿窗皆是。

我樂滋滋地靠她耳朵根吹風:“哎,啥時變小肚雞腸啦?”

文靜掃了我一眼,她說:“等什麼時候你身無分文地在大草原上過個一天一夜,你就知道原來能吃飽能睡好,能有錢,是多美好的事。”

我忽然覺著自己看不透她,原來這些年過得苦的並非隻我一個,還有大姐、文靜,我們這姐弟三人似乎都空洞得看不到頭——車子衝下高架橋開進外灘,車窗外聲色犬馬,全一派大上海的歌舞升平。

約莫十來分鍾,車子開到一家酒吧門口停下,臨下車前文靜忽然拽我手,說:“待會兒你要敢提以前那些老黃曆,我非跟你沒完。”我抬頭看1937捯飭得金碧輝煌的店麵說:“得啦,你先管好自己吧,別一會兒我啥也沒說反倒你自己跟打了雞血似的,跟人說得不亦樂乎。”

“你講話真難聽。”文靜拍了司機肩膀一下,“師傅,剛車費抵醫藥費的話全是玩笑,大老遠的也不能讓您白跑不是?這20塊人民幣權當機場到這的花費,您不介意吧?”掏了錢擱後座兒一放,“我跟你說蘇沫顏,哎,你慢點兒走——”頓一頓補充說,“一會兒要是我說起老黃曆那是我感情豐富,你要知道我三年沒見大姐了,這是正常的感情抒發。再說了,這都姐妹間私事兒,你一大老爺們提前給我爆了料像什麼話,瞎攙和。”

我說:“謔,敢情我是外人?”文靜立馬挽我胳臂:“哎呀,小顏你真是的,不知道讓讓我嗎?人家可是女孩子。”

“喲——”我說,“你也淑女啊?”“我問大姐文靜裝淑女的話會怎麼辦,人怎麼說?人說文靜肯定會先說‘人家’倆字,然後就很矯情地搭你胳膊。”

文靜做人極大方,聽了這話倒不生氣,一手照舊挽著我,一手晃包:“哎,今天誰買單?大姐?”我說:“應該是她男人傑克,也就是我的姐夫你的前夫。”

文靜歎口氣,其實用腳趾頭想也知道是他,當初要不是自己一念之差又怎會帶傑克來給大姐認識,以至於後來名草移主,自己跟大姐也差點兒大開殺戒。

傑克是英籍華人,父母是商政界泰鬥,他本名叫龍涎,隻因為每個第一次聽他自我介紹的人都會反問是龍的口水還是抹香鯨分泌出的排泄物,致使他決定改個外國名字。巧的是,就在他改名當天,在倫敦泰晤士河畔的大本鍾那,文靜支著畫架素描,於是兩人很羅曼蒂克地相遇了,富有詩意,充滿幻想。

走進酒吧時候我和文靜一眼就看見傑克很紳士地站那兒,仿佛是在中世紀的英國,他手拿文明棍,頭戴大禮帽,而且彬彬有禮待人謙和。我給文靜使個眼色,於是特親熱地迎上,“傑克——”張開手擁抱下,“哎,怎麼沒見大姐呢?文靜回來次可不容易,不帶放鴿子的。”

傑克笑容滿麵,說:“老婆在梳洗打扮,你們先找地兒座,我上去催她。”隨即我看文靜麵色忽然黑了下來,於是端杯Whisky過去:“怎麼著?見到老情人連招呼也不打?”

“滾——”

文靜打進屋到現在一字兒也沒提他,除了罵聲“供應的Whisky怎麼這麼水”外再沒吱聲。她的平淡叫我疑慮,總覺著這次她回來或許真的隻是為了和大姐再續前緣,而不是和那個傑克有任何瓜葛。這感覺就仿佛颶風後的海洋,波平浪靜,雖如此,可海底呢?怕是隨時潛伏著洶湧翻騰的力量。愛情?友情?我第一次對“人類是因為有了情感才能主導世界”的觀點產生質疑。

傑克上去以後文靜自顧自地拿水果吃,她挑了水蜜桃,一雙小手用心撕皮,伸舌頭舔下濺到指尖的桃子汁:“我想過幾天就回墨爾本。”精致的眼眸一眨一眨,似乎在說回來見見你們我就心滿意足了。

我說:“幹嗎不多玩幾天?沒地兒睡的話我那有空房,隻是好久沒打掃了,晚上回去我給清清,保管幹淨。”文靜耐心地撕水蜜桃皮,說:“哎,小顏你看——”說話間把剝了一半的桃子拿我看,“桃子為什麼不生得像荔枝?剝皮多容易!或者幹脆跟蘋果梨子一樣,用手帕擦擦就能連皮帶肉的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