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靜聽我講到這沒忍住笑:“你不說我還給忘了。那什麼,她真給你生了?”
“廢話——”我伸手給文靜點煙,“你沒聽過最毒婦人心麼?女人天生就是騙人的料。不過,她這次倒真沒騙我。”
“怎麼說?”
“就是有了唄,要不那晚我去1937喝悶酒?”
“嗨——”司機邊開邊搭茬,“小老弟,我說你身在福中不知福。人幫你免費生兒子你還抱怨?我那婆娘要是能有你家一半脾氣我就阿彌陀佛了。”說著往左打方向盤,“看您二位是外邊兒回來的吧?我告兒你,現在這社會,女人幫男人生孩子可好一筆錢呢,那什麼孕知道不?對,就那,這數兒——”
文靜笑笑,看了我一眼沒搭腔,我說:“師傅您挺能侃啊,是不是北京人都這樣?”司機不好意思地笑:“那哪兒能呀,我這不聽你們說感情嗎,我這以過來人身份幫你們指點迷津。”
文靜大樂:“師傅,這不單收錢吧?”
車子衝上高架,我趁文靜閉嘴時候打量了她一下,杏眼、紅唇、細腰、長腿,她還是那麼漂亮,我拿手肘碰她:“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
“看大姐的意思咯——”文靜無所謂地笑,“你通知她沒?要不現在給去個電話?哎——師傅還多久到1937?”
“馬上,馬上——”
文靜撥了號遞手機給我:“你說嘛,我不知道跟大姐說什麼。”
“少來,要打自己打——”
我猜大姐現在多半跟她異國的男友顛鸞倒鳳,所以思之再三我還是決定放棄打這個電話。
“我不討厭大姐——”文靜忽然合上手機翻蓋說,“我隻是恨她。”她挪了挪身子,覺得有點兒不舒服,“哎,你給講講咱仨以前吧。你不說沒忘嗎?就從怎麼認識的開始——”
其時盛夏,和北方草長鶯飛的景象相比,上海的7月狼狽太多了,打開春起就透著一股子軟綿綿的靡勁。偶爾飄點兒雨,但雨勢不大,悉悉索索地下著總叫人覺著滿弄堂裏都要長出苔蘚來。
如果不是小暖,我是肯定不會在炎熱的傍晚逛上海夜市的,這就好比四川人絕對不會想吃上海本地產的辣椒醬一樣。我曾經拿筷子蘸過,那辣椒醬甜滋滋的,跟番茄醬有一拚。
小暖打電話說:“你哪兒去了?不會我一說有了你就玩失蹤吧?你還別脾氣——現在有氣的是我不是你,你鬱悶自個兒酒吧瘋去。”
我說:“冉小暖你別得瑟,倒追我的女人海了去,別以為我就死你身上了。”
小暖哼哼哈哈地笑,“得啦得啦,”她說,“誰不知道你那點兒破事兒?撐死了就仨,海了去?糊弄鬼呢?我還告兒你,1937的場子不錯,要喝那兒去。”
我在電話這邊笑:“什麼了不起的?我還就去1937。”
據說1937的老板是一女人,巨漂亮,號稱外灘一姐,領口永遠露著性感的鎖骨和乳房,不過沒人知道她是誰,隻知道她足不出戶,一直窩在二樓單間。
和所有到酒吧的客人一樣,我端著高腳杯往二樓蹭,其目的就是看看所謂一姐。
她很瘦,不過勝在錯落有致,昏暗的燈光下曲線畢露,那是一種回眸百媚的妖嬈。我匆匆舉杯,然後跟平日裏狐朋狗友聚會上一樣仰頭牛飲。
其實我對這酒吧毫無興趣,隻知道它是上海最能詮釋難過、悲哀、無助等等頹廢詞彙的地方。
文靜巧笑嫣然,“小顏——”她說,“她就是大姐,對吧?”話音落下,包裏忽然飄出彩鈴,文靜掏出來接,還沒說話,一個懶洋洋卻不失性感的聲音打那頭傳來:“文靜,我大姐,你跟小顏到哪兒啦?回來也不說聲,想千刀萬剮呀?”
慵懶的語氣讓文靜驀地清醒,好半天回一句:“我們,我們——”不想她於大姐的恨隻限於沒見著麵沒通過話,此刻乍一聯係忽有前塵雲煙的感覺。
她杏眼如絲地往旁邊看,對電話那頭說:“冤家,哪兒就千刀萬剮呀?我——看我一會兒怎麼收拾你。”
這時,司機一個哆嗦,由岔道超車的同時一個出溜衝著前邊的夏利貼了上去。
“呀——”文靜把電話扔給我,一傾身,立馬把住方向盤,然後掛擋,愣生生地往右甩車尾。司機尷尬得不得了,這就好比專業車手在比賽過程中雖是無意卻讓隻習慣開拖拉機的務農大叔超車一樣,他想婉轉地表達下感激之情,不湊巧後邊連著響起一串叫罵聲和喇叭聲,其中尤以上海話的罵腔最為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