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度真的消失了。我怎麼找都找不到他。以後,每次走過毛度家門口的時候,我都要站在籬笆牆旁邊停留一會兒。緊閉雙目,不願意睜眼忍受物是人非的痛,好像要在遐想中追回從前的記憶。
而我,始終都沒有猜透毛度當年拋棄我的原因。原本我以為我一直是這個世界上最了解毛度的人,可是現在才發現,我連他為什麼要躲起來都不知道。
到底是誰在年少的邊緣,淺唱了一曲明媚的憂傷,任孤獨的我在單色的世界裏彷徨?我的童年,我的回憶,到此終結。
上海1937
文 / 蘇沫顏
晚間,文靜從墨爾本回來,我去機場接她,大老遠就看她拖箱子過來,省略掉原計劃的擁抱,我笑一笑,掏根La Rose 520遞給她:“哎,據說是新款的。”
文靜夾過煙攔車,“你不戒了嗎?”她斜我一眼,“怎麼著,我一走就沒人管得住你了?”
“你走的時候我真給戒了。”我鑽進車裏拽她,“後來吧——你也知道,大姐戀愛了嘛,她明明說咱仨永遠在一起,你說我這做弟弟的心裏能好過?我每天都跟自己說,蘇沫顏,你老管大姐的事兒幹嗎?什麼時候你也戀愛了再去搭理大姐那點兒破事兒不成麼?然後掏一根煙,就像剛才我遞給你一樣,自然而然。”
文靜不作聲,塞了行李拍司機肩膀:“師傅,外灘1937。”
司機是個肥肥胖胖的中年人,很少碰到年輕姑娘搭過他肩,一時間心猿意馬滿臉堆笑,擰了車鑰匙問她:“好咧,外灘是吧?咱可先說好,打這兒到1937收您整一百,不帶還價啊。”
“要開您可快點兒——”我搶文靜前麵說,“機場的的士海了去了,不缺您一輛。”
“嘿!”司機不樂意了,“要不您換輛車去?這哪兒?這可是上海灘,杜月笙知道不?給您便宜還不要,也不知道您怎麼想的。”
“杜月笙?”文靜冷笑,“敢情你一外地跑出租的也沒少看上海曆史?”
我盯她嘴型看,笑一笑問司機:“哎,師傅您北京人吧?”
上海的夜幕仿佛卡拉瓦喬的《莎樂美》一樣,陰鬱的風格勾勒出城市與生俱來的黑暗。
文靜盯著窗外一排排歐式建築發呆,“我猜這些老房子裏一定有鬼魂存在。”她轉過身拍我,“哎,我回來的事兒你知會大姐沒?”
“你不討厭大姐了?”
“小顏——”文靜扭過頭笑,“得寸進尺吧?我就問你叫上大姐沒,至於把幾年前的舊賬搬出來?”說話間弓著腰找火,“難為你還記得,反正我不記得了。”
“是,我承認一直沒忘。”伸手摸她後背,“那你還記不記得我們怎麼認識的?”文靜愣下,忽然覺得我說這話的時候氣氛憂傷,於是籲口氣:“都過去的事兒了,你還提它幹嗎。”
“過去了多久?”我瞄她一眼,“一天?一個禮拜?還是一個月?”
“哎呀。”文靜側過身掐我,“打機場出來你就一直嘮叨。幹嗎,你要改行做講師啊?”
“我是在想——哎,師傅師傅,您往左邊兒那道拐進去,比較近。”我歎口氣,“我在想咱仨以前,我、你、大姐,那時——哎,算啦,不說了,越想越傷心。”遂又笑笑,“你也就敢跟我說把以前的事兒忘了,有能耐你對大姐說去。”
文靜笑得爛漫,“你非勾起點兒破事。”倆手搭著腦袋,綰著的頭發東倒西歪,“那陣子你倆就相當於我的寄托,寄托懂麼?那是能說忘就忘的?”
那天小暖打來電話時我還在睡覺,迷迷糊糊中聽她說:“你在哪兒,我懷了你的孩子。”我立刻從床上爬起來正襟危坐,說:“青天白日又犯病呢?上次你就說懷上了,怎麼,這次算二胎?”小暖長舒口氣:“蘇沫顏,我正式通知你,你當爹了。”
小暖接著說:“還記得上個月7號吧?那天我生日,我叫子嫣打電話喊你過來,結果你來了就顧著跟人喝酒。哎,那晚好像我是主角吧?你怎麼個意思嘛?就算分手好歹也是朋友不是,你不理我那我就跟子嫣灌你酒啊。後來……後來的事兒你早上醒了應該清楚——”我說:“你說完了?”小暖說:“說完了。”
聽完之後我安下心,上次小暖打來電話說懷上我的骨肉著實嚇我一跳,爬起身往那兒趕,又是補品又是美食,可敲開門才知道上了惡當。眼下又來這招,我沉默了一會兒說:“冉小暖你夠無聊啊,你說你愛女人,那我放你幸福,可你幹嗎還來糾纏不清?難道你是雙性戀?”
小暖難得的靦腆:“是啊,你們倆我都喜歡。”